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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扬州,建业城外西南方,新亭的望楼上(根据猗顿的多方考证,新亭所在的位置应该在今江苏省南京市油坊桥附近;南京的建邺区在西晋末期还只是一片江水,后来逐渐形成了冲积平原。)
顾荣站在温暖的冬日暖阳下,眺望着远处的江面和不断拍击岸边的潮水,竟是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王导赶紧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快速披在了顾荣的身上......
顾荣苍白的脸上顿时涌上了一股异样的红潮,就连身子也是微微发颤......
“彦先兄身体抱恙许久,还是请到暖阁休息一会儿......”
顾荣感激地点了点头,却是完全没有立即移步的意思,反而又对着波涛汹涌的江面的看了许久......
王导神色复杂地看着病怏怏的顾荣,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彦见兄......”
“哎,茂弘兄不必过于挂怀,我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
顾荣有气无力地转过身,然后对着王导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彦见兄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顾荣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从北方新来了一位名医,不如让他再去府上替彦见兄诊治一下......”
顾荣无力地摇了摇头,算是拒绝了王导的好意......
“彦见兄......”
“这或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来新亭观潮了......”
王导心底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悲凉,尤其是看着顾荣那苦涩的笑容,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顾彦见已经到了行将朽木的时刻......
顾荣却是并不想让气氛变得压抑,所以感慨地说道:“从这里不仅能看得见石头城,还能遥望建业,真是好山好水,让人流连忘返......”(石头城遗址位于南京清凉山一带,有“东吴第一军事要塞”之称。筑于楚威王七年(前333年),东汉建安十六年(211年),吴国孙权迁至秣陵(今南京),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筑城,取名石头城。)
“哎!我们还是进去暖阁说话吧,这里的江风实在是太大了......”
“恐怕是北方的风雪才更大吧......”
王导的眉头微微一皱,定睛深看了一眼笑容诡异的顾荣......
“若是关中一旦光复,长安又遣使至我江东,不知茂弘兄准备如何应对......”
“哼!彦见兄真的觉得贾彦度可以凭他的一己之力去力挽狂澜?!”
“难不成琅琊王和茂弘兄还想拥兵自立,或者划江而治?!”
王导看着顾荣的目光顿时变了又变,可顾荣却是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彦见兄是孙吴丞相顾雍之孙、宜都太守顾穆之子,又是江东士族的领袖之一,定然是早已有了两全其美之法......”
顾荣却像是完全没听懂似的,仍旧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若是关中来人,那必定是秦王司马业入主了长安,他一定会用晋室嫡系的身份来威压琅邪王,让大王向他俯首称臣!到了那时候,若是琅琊王还敢抗旨不遵,那可就是等同于谋反呀......”
王导冷冷地看着一反常态,甚至滔滔不绝的顾荣,忍不住讥讽道:“大王可是对彦见兄一直不薄呀......”
顾荣认真地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茂弘兄想必已然知道彦见不久于世了......”
王导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开口接话......
“所以顾荣此次贸然前来,其实就是想把族子托付给茂弘兄多加照顾......”
王导立时朝着暖阁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是说此刻正在暖阁里面的顾和?!”
顾荣由心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正是顾和......”
“为什么不是顾毗?!”
“犬子顾毗不过是守业之才,怎可与我顾氏一族的“麒麟”相比?!”
王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越发觉得顾荣今日前来是别有深意......
“彦见兄果然是好算计啊,不会是早就知道世子今日也在新亭吧?!”
“自然也是为了道畿世子......”
“彦见兄真是用心良苦了......”
“君孝年少而有德操,正好可以推荐给世子,此刻他们二人应该早已在暖阁之中相谈甚欢了......”
王导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反感,只是看着顾荣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警惕......
顾荣却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昨日我夜观天象,只见长安方向的将星如斗,硕大无比,可不知为何其所发之光芒,竟是愈发微弱......”
“你是说贾彦度的身体......”
“顾荣离开此地之后,立即就会前往宫中......”
“你想去对大王说些什么......”
“彦见会死谏琅邪王,一定不可以向北称臣......”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王与马......,共天下......”
王导忍不住眯缝起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面色越来越惨白的顾荣......
可就在这时!
“嘎吱”一声!
暖阁的前门突然被人打了开来!
“哈哈哈!今日好运气!老王请吃饭!哈哈哈!”
满面红光的周顗刚一进门,司马绍已经站起了身,对着周顗恭敬地施了一礼......
周顗赶紧收敛了笑容,同样恭恭敬敬地对着司马绍还了一礼......
可身穿江东服饰的顾和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周顗一般,只是靠在柱子上,专心致志地抓着他头发上的那些虱子......
司马绍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眼珠子却是滴溜溜转个不停,似乎有些期待接下来周顗大骂顾和的精彩演出......
周顗原本就对江东士族抱有极大的成见,再看到这个在世子面前还敢如此放荡不羁毫的青年,更是气不打出一来......
“起来!世子在此,焉敢如此无礼?!”
“伧夫!不识好歹!”(伧夫是指贫贱的粗汉,当时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
周顗顿时怒从心来,忍不住指着顾和的心口大吼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心里到底装得是什么东西?!”
顾和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嘿嘿!此处之物......,最是深不可测......”
同一时刻,西乡县境内
小草突然抬起了左手,瞄准了丁太一的后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