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玄带着契芯部的骑兵由北转向西狂奔了数日。
根据萧嗣业得来的消息,阿史那贺鲁大概是打算从西边绕道去阴山大营与颉利汇合。
毕竟直接北上,路上的唐军实在太多了,一个不好,稀里糊涂的就可能死在刀下。
眼下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按照事先定下的计策,李靖此时应该已经袭击了突厥大营,恐怕等阿史那贺鲁赶到时,只能看见一片废墟了。
“既然阿史那贺鲁反正都要自投罗网,那咱们还使命追个什么劲儿?不如找个地方歇歇,等仗打完了,跟着李靖他们一起回长安找你们皇帝领赏呗?”
契芯沙门将脑袋枕在石头上,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才刚刚躺下,就被他哥契芯何力一脚给踢了起来:
“草原上的勇士怎能睡得像头羔羊似的?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么?!”
契芯沙门似乎很怕契芯何力,缩了缩脖子只好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眼珠子一刻也不曾离开敬玄,在等待他的回答。
敬玄忍不住轻轻叹了叹,说实话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追赶阿史那贺鲁,整个人的确很疲惫。
契芯沙门说得也没错,既然阿史那贺鲁要去阴山大营与颉利合流,那迟早会撞到唐军的枪口上。
只不过敬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以阿史那贺鲁那狡猾的性子,指不定会假装投降再伺机反叛。
不知道李靖他们究竟知不知道独孤彦云已经战死的消息,不过即便知道了,对于阿史那贺鲁这种主动投降的突厥贵族,恐怕也会举双手表示欢迎,可这家伙,明明就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阴谋家啊…
想到这里,敬玄比出一根手指头在契芯沙门脑袋前晃了晃:
“一天,再追一天,若是还没追上,那就罢了…”
萧嗣业闻言好奇的凑了上来: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执着的人,沙漠这么大,想要追寻阿史那贺鲁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支撑着你非要弄死他?莫非你俩有仇?或者你媳妇被他给睡了?给弟兄们说说呗…”
萧嗣业的话让一向不苟言笑的契芯何力也露出一丝八卦之色,虽然假装在逗弄那三头小狼,可那竖起的两只耳朵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敬玄叹了口气,冲萧嗣业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让他再凑近些。
萧嗣业不疑有他,伸长了脖子将硕大的脑门凑到敬玄跟前,正准备听故事呢。
“嘣”的一声,脑门儿上就挨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滑稽的模样逗得契芯沙门哈哈大笑…
“还没娶妻哪来的媳妇?下回说话过过脑子,不然以后每天都给你来两下!”
敬玄啐骂了两句,其实追索阿史那贺鲁,只是自己心中的一道执念,如果先前只是为了救援云中的大唐将士,那么这会儿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这些天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豆卢怀让那张腐烂的人脸,心里愈发狂跳得厉害。
若是先前活着不知道也就罢了,这会儿化作鬼魂了,怕是已经洞察了自己和他妻子的奸情了吧?
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能不能合上眼啊,若不把这一切的主使阿史那贺鲁生吞活剥了,敬玄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一直活在内心的愧疚之中。
这时营地外忽然传来的喧哗打断了敬玄的自艾自怨。
几名契芯士兵押着一名和尚,推推搡搡的正往这边走来,而那光头和尚满脸的委屈与不忿,嘴里还不停的在抱怨什么。
见几位少首领都投去疑问的目光,为首的士兵立刻解释道:
“此人在营地周围鬼鬼祟祟的,像是细作!”
哪有和尚当细作的,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当细作是不是太扎眼了?
但这一带属于荒郊野岭,附近又没什么寺庙,哪里来的和尚?
那光头僧人脸色苍白,不停的挣扎,口中还大声辩解道:
“贫僧不是细作!贫僧就是迷路了,想跟着你们走出这片荒漠…”
他的这番说辞自然不足以让契芯何力他们信服,什么样的和尚会跑沙漠里头来?
即便是再蠢的和尚,如果要去敦煌那等佛宗重地,也该从南面灵州去,跑来沙漠边上做甚?
契芯何力当即抽出刀子,准备好好审问一下这个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的秃驴!
不过敬玄却是抬手阻止了他,这和尚说着一口流利的关中话,哪怕是细作,那也应该是大唐的细作才是,于是敬玄和颜悦色的请士兵们放了这秃驴,笑眯眯的问道:
“光头,你是谁的属下?从哪来到哪儿去?我也是唐人,太平县伯你知道么?就是我…”
“贫僧不知…”
和尚的回答让萧嗣业笑翻了天,指着敬玄上气不接下气的调侃道:
“小小县伯还以为人人都知道你的大名啊?你也忒不要脸了吧…”
敬玄老脸一红,哼!这只能说明这秃驴是个孤陋寡闻之辈,连本县伯的大名都不知道,活该被人捉来当成细作!
正当敬玄转头不打算再搭理这和尚的时候,没想到僧人又冒出一句话:
“贫僧法号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
“要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敬玄下意识的就接上了他的后半段话,无他,只因这段台词他以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玄奘一愣:
“你怎知道?”
敬玄嘿嘿一笑,这回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唐三藏啊,也不知道吃了他会不会长生不老?要不,就让本县伯来当唐僧西行道路上的第一道大劫?
不过眼前的玄奘又黑又瘦,根本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细皮嫩肉,白得能掐出水,西域那些妖魔鬼怪得有多好的胃口,放着满地牛羊不吃,偏要盯上这么一个邋遢和尚?
“你打算去天竺?”
玄奘点点头,双手合十作出一副虔诚状:
“小僧曾听天竺僧波颇提及,天竺戒贤于那烂陀寺讲授总摄有三乘之说,于是发愿西行求法,直探原典,以求重新编译,让我中原信徒不再有南北之差异,各宗各寺亦不再有教义之争…”
敬玄见他打算长篇大论,不耐烦的摆摆手:
“本县伯只想知道你是偷偷从关内跑出来的,还是身上带有官堞?若是没有,哼哼,本县伯这就拿你回长安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