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我要怎么做？”施离离坚定地道。

    “你要完完全全地了解云之涯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还有每一棵树的树根。”成天边说道：“我会运用我真正的‘化尘’，把你变成无数粒灰尘大小，你也许以为你死了，你也许感到一重又一重的孤独叠加，痛苦不可预料，但你要记住每一粒灰尘都是你，都是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耳朵、你的心。你要用心体会那些树的呼吸、那些叶子的呼吸、那些根的呼吸，融入它们，成为它们的一部分，然后升华你自己灵魂，净化你自己，也就是净化灰尘。等有一天，灰尘闪闪发光，你能重新找回自己的时候，大功水到渠成！那时每一棵树你都能凝成白色的叶子，绝对超神。”

    成天边说完，化成白云，那白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慢慢笼罩了施离离，将施离离化成了几不可见的灰尘。

    “别害怕，任它飘吧，住在树上，住在叶子里、住在泥土下，记住你自己是谁？”天空飘起了成天边的话。

    “我云之涯从来一尘不染，往后是再也保不住了，但愿这些小小灰尘能早日了悟，超脱物外，早日离开。”成天边心里暗想着，“如果有了传人，那往后我就真的可以自由自在云游四海了，也许这才是我的梦想，倘若成仙真能自在，那为这自在付出的不自在还值不值？毕竟如今不成仙也挻自在的。”

    成天边的声音在施离离耳边响起的时候，施离离早就懵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己？我·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变成了叶子？灰尘？我是做梦了吗？”“记住我自己是谁？我当然是施离离啊！”施离离在心里大喊道，可惜只有她自己听到，她想用用摸摸脑袋或者头发，但她找不见自己的手，也找不见自己的脑袋和头发，一阵慌乱如同陨石坠落突如其来，深深地在她的心上砸了个坑住了下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灰尘的时候，才认真思考成天边的话语，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变成了灰尘，附在叶子上，飘在树叶的空隙间，落在同样落满叶子的地面上，好像都是她，又好像都不是她。

    一阵风过，她随着叶子的呼吸进入了一片片叶子，风停了，一片如海的绿色，安静地飘在空中，曾经以为熟悉的叶子，如今忽觉陌生，里面四通八达。一条路、两条路、三条路……粗看大致相似，细究各有秋千。这还是叶子吗？大得像一座城市，像一片森林，像整个世界也就这么大。

    进去容易出来难，无尽的绿色并不能一直悦她的耳目，虽然她已经是灰尘，仍不忘自己叫施离离，这是成天边告诉她的，在这个只有空气和树，没人跟她说话的世界，她很难忘记那个最后跟她说话的人说的话，并且自己在心里无数次回答了那句话。

    绿色过后并没有迎来光明，施离离穿行在数以亿记的道路上，这些道路有的弯弯曲曲，有的宽阔无比，有的狭窄无比，偶尔会有一小段直路，短暂无比。两旁尽是无边的绿色，她却只能在有点青白的道路上行走，每一次进进出出，半点也不能逾越。

    好久之后，施离离才找到完全的自己，她很少在空气中游离，每一次离开叶子，总有无形的力量迅速令她重新进入叶子，淹没在一片绿色之中，如此反反复复，她才完完全全找到了自己的全部，这座小小的云之涯上的森林已全在她的视野之内，虽然是微小的灰尘，但数量之多却是无法比拟的，每一粒灰尘都变成了她自己，她能感到除她以外再没有别的灰尘，这里除了空气，真的就只剩下树，好像养活这些树的看上去是土地，实际却是灰尘。

    但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被施离离忽略了，那是阳光，每天的日夜循环并没有大声提醒施离离阳光的存在，真正使施离离意识到阳光存在的是叶子。当她一次一次进入叶片，跑遍了叶子里的每一条道路的时候，眼睛第一次睁开了，她反而不会走了，整个人或者说每一粒灰尘都静止不动了，那些下意识能走的路忽明忽暗，或明或暗，眼睛为她打开了全世界蒙蔽了她的心。

    “恭喜你，施离离。”成天边竟然出现了，他的声音又从空中飘来，这么久以来，她以为全世界就只有她自己和那些可怜的叶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那些叶子很可怜，明明可怜的是她自己。

    “恭喜啥？恭喜我变成了灰尘，恭喜我快变成叶子了吗？”施离离淡淡地道，长久沉默的她以为自己会大声喊出来，可不知道是不是沉默久了，就习惯了沉默，连说话也懒得大声说了，声音反而出奇的平静。

    “你看看你，能听会说，还能看见这云之涯，你知道，你很快就会变成叶子了，不是，你很快就会变回你自己了，你不见满涯的灰尘都在欢呼雀跃吗？”成天边愉悦地心情完全地渗透到了声音里，毫不掩饰。

    “那些叶子，都是曾经有生命的吧！”施离离半是肯定半是疑问地说道，心里也是半喜半忧。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将如那些叶子般，也许永远存在，但绝不是以生命的形式。

    “你懂了，我知道你懂了，虽然我不懂你懂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懂了!你接着说。”成天边高兴地像个孩子，说着含糊的话。

    “它们身上的路曲曲折折，她们生在空中，长在空中，一年不到终究化为灰尘，长埋大地，你把它们都带了来，藏在云里，立在云之涯上，就是为了等我。”施离离说道。

    “我不是藏，是收藏，也不是我为了等你，是它们为了等你！”

    “我应该把它们都收了，我能把它们都收了，养它们的是阳光雨露，也是这深埋在地底的树根。我该去见见那从不曾见过的黑暗了。”

    “真好，如果你以为你看见了黑暗，那肯定不是黑暗，黑暗是看不见的。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也很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