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气势磅礴的沙暴刚过,西风戈壁的天就放晴了,耀眼的白日又挂在了湛蓝湛蓝的天空。
陆枫迷迷糊糊醒来,从盖在身上的一块破油毡布下伸出了鼻青脸肿的脑袋。
方才那场沙暴太大了,若不是躲在这个小沙坑里,他甚至怀疑自己早被沙暴卷走了。
身旁的水儿还在睡着,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笑容,应是在做着一个美梦吧。
他给了熟睡的水儿一个笑容,稍稍的扭了扭身子,仰面平躺,百无聊赖的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
这是西风戈壁的天空,比地球的天空更美,更迷人。可每当仰望天空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的怀念那个被污染的灰蒙一片的天空,怀念那片天空之下的一草一木
“西风戈壁。”
他喃喃念着。
自穿越到蛮灵大陆,重生在两岁小男孩陆枫的身上,他就一直生活在这片戈壁,确切的说,是这片戈壁中一个小村落沙鸣村。
穿越至今,已过去四年,他依然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他不甘心,可目前只能这样,他没得选择。
这片戈壁名为西风戈壁,位于赤天帝国的西北边境一带,黄沙漫漫,绵延不知几千里,他甚至怀疑这片戈壁之上除了沙鸣村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村落。他想走出这片戈壁,可又不知往哪里走,或者说还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
西风戈壁被誉为死亡戈壁。
据村里人说,百来年前,赤天帝国与邻国沙月帝国曾在这里为争夺一座魔晶矿脉而发动了一场持续六年的战争,有数以百万的将士在这片戈壁丧命,尸骸埋在了滚滚的黄沙之下。甚至还说,那些腐朽的亡者尸骸孕育出了某类奇特的生灵。
有点诡异,有点荒唐,他不相信,可他能嗅到到这片戈壁处处都笼罩着的浓郁而腐朽的死亡气息。
“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片该死的戈壁。”
他的脸庞抽动了一下。
一抽之下,鼻梁、脸颊,嘴角处就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那是被一帮小屁孩打的。
一个来时辰前,在村里为了保护水儿不被欺负,他与族长的儿子带着的一帮小跟班干了一仗,结果被揍了个鼻青脸肿。怕回家被母亲责骂,他才跑到了这里,想等伤势好些再回去。谁知又遭遇沙尘暴,便在这沙坑里躲避了片刻。
想起被那帮小屁孩群殴,他就甚觉憋屈,可又能怎么样?他心理再强大,身体却不强大,他现在就是一六岁的小屁孩,再怒火中烧,心存不甘,可面对硬碰硬的群殴又能怎么着?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不甘心也是屁用不顶
突然,一个黑点在视线中急速放大。他双眼一眨,就看到一只黑雕从高空急速俯冲而来。
显然是被觅食的黑雕发现,当成了可口的猎物。
他右臂稍稍挪动,紧紧握住了手边的一把木剑。黑雕一冲而至,直接朝他眼珠子啄来。他右手猛的挺起木剑,朝黑雕腹部刺去。
砰!
骤变之下,黑雕不及躲闪,木剑已戳在其腹部。
黑雕本该死了,可这木剑无锋,再加上他这一刺的力道又明显不足,黑雕虽是腹部中剑,却未被破腹穿肠,只是刺痛之下,嘎的一声,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悲鸣。
一刺未奏效,他唰的将木剑一收,第二剑已是刺出。这一次,黑雕已有防备,见木剑刺来,立马双翅猛拍,逃向了高空。
一剑刺空,他甚是失望,叹了口气,从沙坑爬了起来,抬头仰望着展翅逃走的黑雕。
他想,如果方才手中的不是木剑,而是一柄铁剑,或者钢剑,黑雕应该在第一刺下就已是一只死雕了。
“枫哥哥~”
一抹淡黄色的纤细身影从沙坑里站了起来。
是水儿,一个有着淡紫色长发,乖巧的甚惹人疼的小女孩。
水儿年方五岁,是陆枫父亲结拜兄弟的女儿。由于两家关系的原因,两人就像亲兄妹一般,水儿整日是围着陆枫转,一口一个枫哥哥,叫得极为来劲。
陆枫转过身,放下了手中的木剑,柔声道:“水儿,你醒了?”
水儿面颊一红,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轻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嗯了一声。
他微微一笑,用衣袖拭去了粘水儿小脸蛋上的一抹沙砾,指着依旧在高空盘旋的黑雕说:“那只黑雕想吃我们呢,被我赶跑了。”
水儿抬起光洁清秀的脸庞顺着陆枫所指的高空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只盘旋的黑雕。看了几眼,她收回了视线,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陆枫道:“枫哥哥,你是看水儿睡着了,所以一直在保护水儿吗?”
他被问住了,咧着嘴尴尬的笑笑,没有回答。
他的心并没有水儿所想的那么细腻。
或许是想掩饰这份尴尬,他噗嗤一下将手中木剑插在沙土里,拉着水儿在沙坑里坐下,道:“水儿,我给你唱支歌吧。”水儿道:“好啊。”立马笑嘻嘻的用手理了下淡紫色的秀发,双臂抱膝坐好道:“嘻嘻,枫哥哥还是要唱那些怪歌么?”陆枫点头。水儿拍手道:“水儿喜欢听,枫哥哥唱给水儿听吧。”
“咳~”
陆枫清下嗓子,一手舒展开,一手捂于心口,嘴一张,一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旋律就飘了出来:“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他唱的很投入,歌都唱完了,还依然自我陶醉的眯着双眼,望着一望无尽的戈壁,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水儿见他发呆,就轻叫了一声枫哥哥。叫声刚落,也不知为何,居然眼眶红润,有点抽泣了。
陆枫本是信手拈来一首,以表他为水儿打架心甘情愿,却不想惹的水儿垂泪欲滴,不由心想:“莫非是我唱的太投入,太动听,勾动了小水儿的情感?可又怎么可能,五岁的小女孩又怎能体会到这首歌中所蕴含的情感与意境呢?”心存好奇之下,试探性的问:“你懂枫哥哥唱的是什么?”
水儿点头又随即摇头,用小手抹了把眼睛,将目光落在了他被撕破的粗布蓝衫和满身的淤青上:“枫哥哥,你以后再不要为水儿打架了”
陆枫被群殴,本就心存憋屈,此时一听打架二字,稚嫩的小脸上立时浮上一抹阴狠之色,狠狠道:“打架怕什么?那帮小王八蛋比我更惨”似是想到痛处,他右手成爪,一把插进了黄沙之中。
这一刻,泪水从小女孩的眼眶悄然滑落。
陆枫看在眼中,晓得是吓到了水儿,赶忙面色一变,作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哄道:“好了好了,水儿不哭不哭”正哄着,眉头却是陡然一凝,插进沙土中的五指一握,猛地一拽,“噗~”,一团黄沙飞散,两截东西就握在了手里。
赫然是两根白森森的骨头。
水儿胆小,一见白骨,已是“呀”的发出一声尖叫,胡乱的挥舞着两只小手叫嚷道:“快丢掉,枫哥哥快丢掉。”陆枫一愣,随之坏坏一笑,将手中人骨一甩,大叫道:“人骨啊,好可怕,水儿,我们快离开这里。”
提着木剑,他大笑着拉着水儿爬出沙坑,跑向西北方一个隐隐显现的小村落。
回到沙鸣村,他将水儿送回家,弄些水洗净脸上的沙尘、血痂,就匆匆往自个家走。出来时间有些久,母亲定然又在为他担心。心有所想间,他疾步而行。走得一小会,一个独院就遥遥可见。他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被扯烂的衣衫琢磨着如何应对母亲的责问
四年了,当了四年的小孩子,有时,他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小孩子。
“嘭!”
正闷头行走间,前方突然传声一声沉闷的气爆声。
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一惊,他猛的抬头看向气爆声传来的方向,随即若狗一般鼻子一嗅,立时就撒丫子狂奔起来。刚跑到家门口,就听一句低沉含怒的威胁之语从院中传出:“好,很好,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休怪老夫日后无情。”
这道声音他并不陌生,他很清楚这个人是谁,所以,已在破口低骂:“陆放,你这狗日的,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将你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中木剑一紧,他就要冲进家门。
“滚!”
便在这时,院中传来一道极度愤怒的娇喝。
声音有些娇,但所传达的意思却很直接,很犀利,很霸道。
那是他母亲伊娜的声音。
他从未从温柔婉约的母亲口中听到过这个字眼,所以此时听在耳中,就觉的非常喜剧,也非常好笑,忍不住的有哈哈大笑的冲动。
他忍住了,侧挪两步,靠在了墙壁上,侧耳聆听。
“哼,你会为今日的愚蠢而付出代价的,而且,很快。”
脚步声响起,一位五十来岁,身着黑袍,三角脸、三角眼,留着山羊须的老者背着双手,铁青着脸从院门中走了出来。
这老者便是陆放,沙鸣村陆家的族长。
在沙鸣村,陆家虽没有有着极深背景的林家及巴特家族显赫,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族,因此,身为陆家族长的陆放在沙鸣村也算得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陆家族人见到族长都是需要躬身行礼问好的,这是尊敬,也是基本礼节。
可陆枫看见此人,却偏偏无视礼节,既不躬身行礼,也不问候,只是做出了一副刚刚回家的样子与其打了个照面,目光相对间,还用一双漆黑的眸子恶瞪了对方一眼。
陆放贵为族长,被屁大点的陆枫恶瞪,并未张口怒斥,而是发出一声冷哼,三角眼一眯,从嘴角挤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便大踏步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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