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近半。
乌云忽蔽日。
夜色彻深邃。
皇宫腹地紫宸殿寝殿外。
随着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求见之言渐渐消散。
偌大的紫宸殿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紫宸殿内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
方才被寝殿内所传出的些许轻微响声渐渐打破。
又是近半刻钟的光阴匆匆而逝。
紧闭的紫宸殿寝殿殿门方才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奴婢司礼监提督温鉴。”
“拜见陛下,陛下躬安。”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见状连忙面朝立身于寝殿殿门之后的正德帝。
再度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朕躬安。”
“免礼吧。”
仅着一件雪白无暇中衣立身于寝殿殿门之后的正德帝。
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出寝殿径直地朝着御书房而去。
“谢陛下。”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温鉴当即起身再执一谢礼。
随即落后正德帝三五步之距,微微俯身垂首紧随其后而行。
不多时。
正德帝缓缓行至紫宸殿御书房上首御案旁。
随即稳稳落座于上首龙椅之上。
待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紧随其后行至紫宸殿御书房。
并将大开的紫宸殿御书房房门轻轻紧闭后。
正德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由得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出了何事?”
待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行至近前后。
正德帝不由得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相询道。
“回陛下。”
“汝南郡暗卫八百里加急。”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自怀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并双手举过头顶。
闻得汝南郡八百里加急等短短十个字眼后。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身躯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
“呈上来。”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遵旨。”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双手高举着密信俯身稳步上前。
待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行至御案旁后。
正德帝当即伸出略显干瘪的手掌自温鉴手中接过密信。
随即快速拆开皱巴巴的油纸信封自其内取出密信细细翻阅。
待自密信中看到汝南郡黄河水位已然上涨至距离堤岸已然不足半步之遥时。
正德帝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随即一目十行地快速略过汝南郡黄河水位一事。
直至密信中出现白莲教三个字眼时。
正德帝方才彻底放缓了翻阅之速。
面色亦自这一刻起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手中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全部翻阅完后。
正德帝已然极其凝重的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怒意。
‘砰~!’
正德帝猛然间抬起紧握密信的手掌。
随即怒不可揭地将手中密信重重拍打在御案之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自紫宸殿御书房传出。
紧闭的紫宸殿御书房房门外瞬间传来大量沉重脚步之声。
以及连绵不绝的甲片互相轻微碰撞之声。
“朕无事!”
“都退下吧!”
不待一众持刃御林军将士彻底冲至紫宸殿御书房外。
紧闭的紫宸殿御书房内便已然传出正德帝屏退之言。
“遵旨!”
闻得正德帝屏退之言后。
匆匆赶来的御林军将士只得面朝紧闭的御书房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带着一众满脸惊容的随侍宦官、宫女告退而去。
紫宸殿御书房内。
待御书房外的甲胄之声彻底消失殆尽后。
怒容渐消的正德帝不由得再度望向那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
满脸的凝重之色亦于这一刻渐显狰狞起来。
“十八个六品顶行!”
“九个七品十果!三个八品十地!”
“短短十余日间便聚拢起数十万汝南郡百姓。”
“并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下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数城。”
“这白莲教主当真是好手段啊!”
正德帝面色略显狰狞地凝视着御案之上那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极其冰冷的笑意。
话音落罢。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望向已然退至五步外俯身垂首而立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
“朕且问尔。”
“汝南郡二十三世家大族。”
“可曾全部迁徙出汝南郡?”
正德帝面色略显狰狞地沉声问道。
“回陛下。”
“汝南郡二十三世家大族。”
“现皆已举家迁徙出汝南郡。”
“其中十二家已然于近几日陆续行至长安城。”
“另有七家亦将于近几日抵临长安城。”
“剩余四家则于黄河改道之说愈演愈烈之际。”
“早早地便举家迁徙至了陈留郡。”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将所知之事如实道出。
“汝南周家、袁家、昌家、殷家可曾入京?”
正德帝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
“汝南昌家、殷家数日前便已举家迁徙至关中。”
“昌家、殷家主脉子弟亦已于昨日巳时前后全部入京。”
“汝南周家现已举家迁徙至弘农郡陕县、湖县一带。”
“周家主脉子弟更是已然行至蓝田、郑县一带。”
“三五日内便可抵达京师。”
“汝南袁家虽亦举家朝着关中迁徙。”
“但据陈留郡暗卫密报。”
“数日前曾在尉氏县一代发现大量袁家主脉子弟踪迹。”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汝南郡凡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共计二十三家之多。
其中尤以汝南周氏、袁氏、昌氏、殷氏四家为最。
紫宸殿御书房内。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闻及温鉴最后一言后。
原本便已略显狰狞的面上不由得再度狰狞数分。
“陈留郡暗卫曾于数日前自尉氏县一代发现大量袁家主脉子弟?”
正德帝声音略显冰冷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
“据陈留郡暗卫所禀。”
“数日前确实曾在尉氏县一代发现大量汝南袁家子弟。”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连忙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确定道。
‘袁家大量主脉子弟出现在陈留郡尉氏县一代。’
‘袁家大量主脉子弟出现在陈留郡尉氏县一代......’
‘袁家大量主脉子弟出现在陈留郡尉氏县一代......’
正德帝闻言不由得瞬间微垂了眼睑,口中更是不断地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正德帝方才再度抬起眼睑。
随即望向五步外俯身垂首而立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
“已然迁徙至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这些时日以来都在做些什么?”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已然迁徙至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近些时日以来多忙于寻亲访友,亦或者置办宅院田地等。”
“除此之外。”
“这些已然迁徙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更是有不少子弟忙着自东西两市寻花问柳。”
“其中尤以殷家主脉二公子殷宏为最。”
“据奴婢所知。”
“昨夜殷家主脉二公子殷宏曾于东市一画舫内豪掷万两白银。”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画舫内豪掷万两白银。”
“汝南昌家终究还是家大业大啊。”
正德帝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话音落罢。
正德帝面上方浮现的些许笑意便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已然迁徙至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近些时日以来可曾有过怨言?”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陛下。”
“据城内暗卫所禀。”
“那些已然迁徙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的小辈。”
“于醉酒后倒是偶有些许怨言。”
“至于那些已然迁徙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的掌权者。”
“城内暗卫暂未听到有过怨言。”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待天亮后遣人暗中走一趟靖安司。”
正德帝微微一顿,随即面带些许冷笑地沉声吩咐道。
“遵旨!”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瞬间心领神会。
随即连忙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正德帝再度将目光汇聚于御案之上那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之上。
而这一望便是足足一刻多钟之久。
一刻多钟后。
正德帝缓缓抬头再度望向五步外俯身垂首而立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
“白莲教祸乱我朝已有百余年之久。”
“现如今是时候该做个彻底了断了。”
正德帝面色略显狰狞地沉声开口说道。
自去年冬季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相继传出黄河即将改道之言后。
朝中并非从未有过大臣进言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之举。
但很可惜。
在正德帝近乎默许甚至于纵容的态度下。
朝中每当有大臣谏言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之举时。
总会有大量官员站出来。
以漠北战事吃紧、征调大量徭役极其劳民伤财以及国库空虚等种种理由行横加阻挠之举。
在这些官员的横加阻挠下。
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之言便渐渐自朝堂之上销声匿迹。
事实上。
正德帝亦知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之举。
至少可延缓黄河决堤甚至于就此改道所带来的危害。
但正如站出来横加阻挠的官员所言。
彼时漠北战事吃紧,国库极其空虚。
若是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之举。
必然会令本就空虚的国库愈发空虚。
且极有可能令本就吃紧的漠北战事愈发吃紧。
甚至于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河堤时。
极其容易因种种事端激起民变。
既如此。
那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自收到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黄河即将改道的传言后。
正德帝非但未曾下令禁止此传言。
反而调集大量暗卫齐聚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
并暗授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境内。
对黄河即将改道这一传言行推波助澜之举。
其所图便是逼迫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甚至于富甲商贾们。
舍弃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内的祖产。
携大量家财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亦或者他处。
从而给已然祸乱大周长达百余年之久的白莲教创造出一千载难逢的机会。
进而将大量白莲教徒聚集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内。
只待时机一至。
便可一劳永逸地将已然祸乱大周长达百余年之久的白莲教这一不稳定因素彻底铲除。
且连带着将黄河决堤甚至于就此改道所带来的种种危害降至最低。
相较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叛乱不止。
以及白莲教趁此时机彻底做大做强而言。
正德帝所谋之事虽注定令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死伤惨重。
甚至于朝廷亦会因此损失惨重,天下大势亦将因此更为动荡。
但此举却可一劳永逸地解决黄河改道以及白莲教所带来的危害。
现如今正值大周朝廷最为内忧外患之际。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与整个天下相较。
孰轻孰重。
正德帝心中自是早有决断。
紫宸殿御书房内。
俯身垂首立身于御案五步外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不由得身躯微微一颤。
身为代正德帝执掌天下暗卫的温鉴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正德帝方才所言话语背后的深意。
以及此举即将会为整个天下带来何等的滔天骇浪。
“奴婢遵旨!”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强行稳住心神。
随即连忙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正德帝微微摆手屏退了温鉴。
待温鉴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不由得微微侧首望了一眼窗外。
不知自何时起。
乌云已然彻底遮住了皓月。
夜色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彻底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