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未时前后。
就在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案彻底落下帷幕之际。
自西河郡离石城再度启程向北而行的陈子元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
在历经重重险阻以及足足半月之久的舟车劳顿后。
终是在百余名陈府护院以及百余名西河郡绿林好汉的护送下自代郡当城再一次登上商船。
正德三十一年。
八月十二日未时过半。
烈日正当空,万物皆恹恹。
就在陈子元、刘大山以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无不昏昏欲睡之际。
自代郡当城扬帆起航顺着桑干河一路向北航行约大半个时辰后。
十余艘高约丈许的商船终是缓缓停靠于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
“诸位大爷。”
“刘家湾码头到了。”
十余艘高约丈许的商船方于刘家湾码头停靠妥当。
一商船伙计便脚步连连地行至商船二层甲板之上。
随即面朝无不神情恹恹昏昏欲睡的陈子元、刘大山一行人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闻及此言。
原本无不神情恹恹昏昏欲睡的陈子元、刘大山一行人瞬间打起些许精神。
“刘大哥请。”
陈子元面色略有些许苍白地自躺椅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微微侧身面朝刘大山伸手作请道。
“陈兄弟无须这般客气,你我同行同行。”
刘大山摇了摇仍有些许困顿之意的脑袋,随即大大咧咧地搂着陈子元脖子朝着商船下行去。
“陈兄弟有所不知啊。”
“咱老刘未曾结识陈兄弟之前。”
“别说这么大的船了,就连小船咱老刘也没坐过几次。”
“自从认识陈兄弟以来,咱老刘可算是把这辈子从未坐过的船都给坐了一遍。”
“.......”
“.......”
刘大山搂着陈子元脖颈缓缓朝着商船下行去,口中则一如往常般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不多时。
陈子元、刘大山一行人便已然全部走下商船真真正正地踏足于燕地上谷郡的大地上。
“陈兄弟。”
“现如今已经到燕地上谷郡了。”
“老哥哥我啊也该回我那黑云寨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送什么什么.......”
刘大山缓缓松开陈子元脖颈,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面朝陈子元抱了抱拳。
其虽有心想要说些文绉绉的离别之言,但奈何腹中着实全无丝毫的墨水。
最终只能满脸讪笑着挠了挠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轻声开口提醒道。
“对!对!就是这句话!”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兄弟。”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你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
“他日若是有缘再见,你我兄弟二人定当一醉方休才是。”
刘大山闻言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再度面朝陈子元瓮声抱拳道。
“刘大哥。”
“当真不考虑与兄弟一同游历燕地风光?”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再一次出言相邀道。
这一路行来若不是刘大山等百余名西河郡绿林好汉交友广泛。
陈子元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总是有着陈府百余名护院护送。
亦免不了多历经些许险阻、多吃上诸多的苦头。
归根结底。
沿途所遇那些山寨山匪或许会卖同为绿林好汉的刘大山以及其背后的常三爷一个面子。
但绝不会卖陈子元这等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文弱书生一个面子。
甚至于陈子元这等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文弱书生纵使有着百余名身形魁梧的护院贴身护送。
但于那些实力强横的山匪而言只不过是一只比较难啃的肥羊罢了。
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前。
刘大山闻言不由得再度摆了摆手。
“陈兄弟的好意老哥哥心领了。”
刘大山爽朗一笑随即再度开口婉拒道。
“既如此。”
“陈某便不强求刘大哥了。”
“这些盘缠刘大哥且收好。”
“此乃陈某一番心意所在。”
“还请刘大哥万万莫要推辞。”
陈子元闻言心中颇有些许遗憾地拱了拱手。
随即伸手自袖摆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递予刘大山。
几推几让过后。
刘大山最终还是收下了陈子元递来的厚厚一沓银票。
“陈兄弟。”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你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他日再相逢定要一醉方休。”
刘大山收起手中银票,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陈子元再度抱拳道。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他日再相逢时陈某定与刘大哥一醉方休。”
陈子元闻言亦是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刘大山拱手道。
一两刻钟后。
十余艘高约丈许的商船自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再度扬帆起航。
‘唉。’
待十余艘商船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陈子元不由得轻声叹息一声。
“元哥儿。”
“愚弟有一事不明。”
“不知可否请元哥儿解惑。”
就在陈子元凝视着商船消失的方向轻声叹息之际。
一身着素雅衣衫年约束发之龄的陈氏子弟牵马行至陈子元身旁。
闻及陈子元叹息声后不由得面带些许困惑之色地望向陈子元。
“子钦何事不明?”
“且细细道来便是。”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侧身望向陈子钦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回元哥儿问。”
“愚弟不明元哥儿为何这般看重刘大山。”
“那刘大山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山匪头子罢了。”
陈子钦闻言当即将手中缰绳递给一旁护院,随即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刘大山是山匪头子不假。”
“但这一路行来若不是有着刘大山等人一路护送。”
“你我一行人又要多遇多少险阻?多吃多少苦头?”
“爷爷素来教导我等做人不可忘恩。”
“子钦难道想做一忘恩负义之辈吗?”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元......元哥儿......”
“子......子钦知错.......”
陈子钦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羞愧之色。
随即连忙再度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礼认错道。
“知错便改。”
“日后若是再有此等言论传入为兄耳中。”
“届时子钦莫要怪为兄家法处置。”
陈子元满脸严肃之色地再度开口说道。
“还请兄长放心。”
“愚弟定知错改错。”
“若愚弟再犯此错。”
“还请兄长家法处置,无须手下留情。”
陈子钦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保证道。
闻及此言后,陈子元脸上的严肃之色方才渐渐消散开来。
“子钦须知。”
“为兄给予刘大山钱财也好,尊其如同兄长也罢。”
“此间种种并非是因为兄看重刘大山此人。”
“而是看重刘大山背后的西河郡常家常三爷。”
“若是能够与常三爷这般自一郡之地手眼通天之辈交好。”
“于我颍川陈氏一族而言终究是那利大于弊。”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满是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陈子钦再言。
陈子元便已然缓缓转身望向身后码头。
直至这时。
陈子元方才得闲细细打量刘家湾码头。
放眼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刘家湾码头看似光鲜亮丽,但实则却处处充斥着颓败气息。
偌大的刘家湾码头上除些许苍老身影三三两两地聚于阴凉处乘凉外。
便再无丝毫他人身影。
至于其他码头常见的青壮力夫。
陈子元目光环视整个刘家湾码头。
却始终未能得见丝毫青壮力夫身影。
见此情形。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眉头紧锁,心中更是不由得生出一股别样思绪。
“走吧。”
“去打探打探情况。”
陈子元满心复杂地轻叹一声,随即迈步朝着刘家湾码头阴凉处行去。
然而。
就在陈子元即将迈步行至刘家湾码头阴凉处之际。
刘家湾码头外忽然传来道道稍显急促的马蹄之声。
闻及马蹄声的刹那间。
陈子元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即朝着刘家湾码头外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十余道身着皂衣的衙役身影正朝着自身所在纵马奔来。
近乎于眨眼间的功夫十余名衙役便已然纵马行至五六十余步外。
‘吁~!’
十余名衙役放缓马速最终于陈子元一行人十余步外勒停胯下马匹。
“吾乃潘县壮班班头公孙贺。”
“奉县令之命例行查验路引、询问来意等。”
“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贵客多多见谅。”
为首一中年衙役翻身下马行至陈子元一行人五步外,随即面朝陈子元一行人朗声抱拳道。
“此乃吾等路引。”
“还请公孙班头过目。”
陈子元闻言拱手还之一礼,随即示意身旁护院上前递交路引。
大半刻钟后。
待细细查验过陈子元一行人的路引后。
公孙贺遂下令麾下一众衙役归还路引。
“诸位贵客皆乃豫州颍川人士。”
“此番又是自京师长安城而来。”
“不知诸位贵客此番至燕地所为何事?”
公孙贺再度望向陈子元,随即例行盘问道。
“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吾等此番至燕地一为领略北地风光,二为游历求学,三为顺路拜访家中长者门生。”
陈子元闻言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简短地查验过路引并盘问过来意后。
公孙贺遂下令麾下一众衙役让开前路。
“诸位贵客还请慢行。”
公孙贺微微侧身让开前路,随即伸手作请道。
“公孙班头客气了。”
“吾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孙班头可否不吝解惑。”
陈子元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不知贵客何事不明?”
公孙贺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开口反问道。
“吾观这刘家湾码头占地颇丰且水路极其通畅。”
“缘何却少有船只停靠,码头内亦无力夫身影?”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道出心中疑惑。
“贵客有所不知。”
“我潘县虽与下洛、涿鹿、雊瞀以及代郡当城相邻。”
“但下洛、涿鹿、雊瞀三城船只却鲜少途径刘家湾。”
“至于代郡当城。”
“贵客途径代郡当城。”
“当比我等更为清楚代郡当城现如今是何情形。”
“自代郡当城方向航行至刘家湾码头的商船少了。”
“刘家湾码头上的力夫们自然而然地便另寻了生路。”
“若是旁时纵使自代郡当城方向航行至刘家湾码头的商船再少。”
“刘家湾码头上至少亦会有数十力夫枯等商船谋生。”
“但现如今我燕地境内最不缺的便是好的谋生路子。”
“有更好的谋生路子在,自然而然地便无人愿意继续枯等商船谋生。”
公孙贺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眼睑不由得微垂一瞬。
代郡当城境内现如今是何情形。
陈子元方途径代郡当城心中自然再清楚不过。
现如今代郡当城境内饿死者不知发凡几,盗匪流寇之辈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不知公孙班头口中所言更好的谋生路子究竟是指.......?”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贵客有所不知。”
“现如今我燕地境内正在大修新官道。”
“此番所修新官道与以往官道皆不同。”
“乃是用一种名为水泥之物混合石灰、石子之物铺设而成。”
“所需石子、石灰等物数量不知凡几。”
“现如今我燕地内的石子作坊、石灰作坊等无不大量招人。”
“若是嫌石子作坊、石灰作坊开出的工钱低。”
“亦可离家前往沮阳城修筑新官道,据说修筑新官道一日便有六十文钱。”
“且修筑新官道不仅仅有工钱拿还管吃管住,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荤菜。”
“若是这般还不满足。”
“则可寻三户乡邻至官府作保前去修筑新女祁城。”
“据说有的人比较勤快且足够吃苦耐劳,一日便可挣得银钱四五钱之多!”
公孙贺闻言面带浓浓自豪之色地朗声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