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星。”
“咱......咱们老严家祖......祖坟冒青烟了啊!”
“不不不!”
“咱......咱们老严家祖坟一定是着了!”
“对!肯定是着了!”
严金柱闻听此言,瞬间激动的情难自禁,口中连连不断地说着祖坟着了、祖坟着了。
“爹。”
“儿子能有今日这一切全靠王爷信任。”
“关祖坟什么事。”
严南星闻言颇为无奈地摇头道。
严金柱面色微微一变,条件反射般地想要上前捂住严南星的嘴巴。
但其却忘记了,严南星早在几年前便已然高出其两头有余。
“你这孩子,日后可别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了。”
“走走走,赶紧跟爹回家,你娘早就盼着你能回来了。”
严金柱已然举起的手掌呆愣于半空中数息之久。
数息后,严金柱略显怅然地笑了笑,遂一把拉过严南星的手臂朝着家的方向行去。
行走间。
严南星凝望着身前那满头灰白发丝的父亲,眼眶不由得微微湿润。
心细如他,又岂会看不出父亲方才眼神中的怅然之色。
片刻后。
“南星,看那边。”
严金柱顿住脚步,遂抬起另一手臂,伸手一指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院子。
而另一只手则依旧紧紧地拉着严南星的手臂,始终不愿松开丝毫。
严南星顺着严金柱手指的方向望去。
入目所及赫然正是那魂牵梦绕的家。
稍显局促的篱笆小院。
总是有着干不完农活的母亲。
一如既往老实巴交的兄长。
虽显泼辣但却格外孝顺的嫂嫂。
头盘两个羊角摇头晃脑读书的侄子。
一切的一切皆显的那般美好。
“爹,咱们走快点。”
严南星嘴角渐渐流露出一抹浓郁笑意,随即不由得轻声催促道。
“看那边的大房子。”
严金柱闻言脚步纹丝不动,遂再度满脸笑意地伸手一指。
“那房子是?”
严南星闻言微微一愣,遂望向那仅剩院墙未完工的二进小院,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的。”
严金柱满脸骄傲与自豪地开口回答道。
“我......我的?”
严南星不由得愣神一瞬,稍感不真实道。
“爹用你托人捎回来的军饷给你盖的。”
“怎么样?满意不?”
严金柱拍了拍胸膛满脸骄傲与自豪地开口说道。
“爹,那钱是给你和娘补贴家用的。”
“你......你拿它盖房子作甚。”
“再说了,就我那点军饷,也不够盖这么大的房子的啊。”
严南星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双眼微红地‘抱怨’道。
“补贴什么家用啊,家里够用的。”
“就算不够,不还有你爹我和你娘,还有你哥你嫂子的吗?”
“再说了,衙门里每隔两三个月都会送些粮食来,饿不着。”
“现如今最当紧的还是你的婚姻大事。”
“你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都能下地干活了。”
严金柱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随即摆出父亲威严羊装训斥道。
“大哥和大嫂也出钱了?”
严南星神情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得追问道。
“本来以你那些军饷再加上你爹我这些年攒下来的几两银子差不多是够了的。”
“可谁想得到,这两个月啥东西都涨价。”
“最后没办法本来想着等再过几月,等你再托人捎回来的钱再继续盖的。”
“你嫂子知道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嫁妆还有这些年给良喜攒的老婆本都拿出来了。”
“你嫂子说,现在停工对你名声不好,还说良喜现在还小。”
严金柱微微叹息一声,遂一五一十地开口说道。
“唉。”
“这又是何必呢。”
严南星神情复杂地叹息道。
“好了好了,别在这傻站着了。”
“赶了一天的路,饿坏了吧。”
“走走走,回家让你娘给你炖鸡吃。”
严金柱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随即再度拉着严南星朝那篱笆小院走去。
片刻后,严金柱一把推开小院篱笆门。
“孩他娘,快看谁回来了。”
严金柱放开严南星手臂,满脸笑意地大声道。
“南......南星。”
严母闻言瞬间抬起头来。
一望之下,双眼瞬间红润,两行浊泪不自觉地自双眼中滑落而出。
“我的儿啊!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严母瞬间丢掉手中尚未完全退毛的老母鸡,快速自小板凳起身冲向严南星。
“儿啊,快让娘看看瘦了没。”
严母冲至严南星身旁老泪纵横道。
“娘。”
“大营三天两头的吃肉。”
“咋可能会瘦啊。”
严南星鼻子一酸,随即快速蹲下身来。
“没瘦就好,没瘦就好。”
“饿不饿?娘先去给你下碗面条垫垫肚子。”
“等会给你炖鸡肉吃。”
严母擦了擦眼泪,仔细端详片刻,随即快速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严南星作何反应,严母快速转身朝着厨房跑去。
心知拦无可拦的严南星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随即看向手持浆湖、桃符的兄长以及双手通红满是鱼鳞的大嫂。
“大哥。”
“大嫂。”
“我回来了。”
严南星吸了吸鼻子,随即满脸笑容地开口问候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家兄长严东新满脸憨厚笑容地连连开口说道。
“我去给娘打下手,你自己找地方坐。”
严家大妇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厨房行去。
“你大嫂一直都这个样,别往心里去。”
严东新挠了挠头,略感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大哥放心。”
严南星闻言同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自幼便是出了名的饭量大。
也正因此,十里八村无一地主老财愿意用他。
无奈之下。
严南星只得仗着天生神力,入山狩猎。
可狩猎又岂是说起来那般简单?
小山小林有名有姓。
深山老林危机四伏。
小的不够塞牙缝。
大的又狡猾异常。
一来二去,那段时日里的严南星当真是三天饿九顿。
若不是家里帮衬,其恐怕早已饿死于深山老林。
那段时日里,严家大妇虽总是言语不饶人。
但每到日子,其仍会让严东新为严南星带去些许果腹口粮。
严东新夫妻二人上有老、小有小,日子本就过的紧巴巴的。
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殊为不易。
也正因此,严南星每每发了军饷总会第一时间托人捎回严家村。
说是给爹娘补贴家用,但这又如何不是在想方设法的帮衬自家兄嫂。
然。
其万万没想到,自家父亲竟会拿那些钱给他盖了一栋大房子。
且自家兄嫂为此更是变卖了嫁妆,拿出了给儿子准备的媳妇本。
一时间,严南星心中当真是满满的五味杂陈。
“这次回来在家呆几天?”
就在严南星满心五味杂陈之际。
严东新放下手中桃符、浆湖,再度开口问道。
“过了上元节便回去。”
严南星回过神来,遂开口回答道。
‘半个月时间,差不多也够了。’
严东新闻言沉吟数息,遂低声喃喃道。
“什么差不多也够了?”
严南星略感疑惑地询问道。
“够你订亲、娶亲的了。”
严东新满脸憨笑地开口回答道。
“定亲?娶亲?”
“和谁订?和谁娶?”
严南星闻言愈发地疑惑,遂不解地询问道。
“过两天让你嫂子去王家村寻王婆子一趟。”
“到时候你看中哪家姑娘了,咱们就娶哪家姑娘。”
“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当了屯长的消息被咱爹说出去后。”
“那王家村的王婆子隔三差五地便往咱家跑。”
“旁边那院子一盖起来,王婆子跑的更勤了。”
严东新拿起一条小板凳递给严南星,随即满脸笑容地开口解释道。
“这......”
严南星闻言方接住小板凳的手掌不由得微微一顿。
“还是算了吧。”
严南星略作定神,随口回答道。
“啥叫算了吧?”
“今个你给老子好好说说!啥叫算了?!”
“咋地!你还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是咋地。”
严东新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始终满脸笑意立身于一旁的严金柱瞬间心头火起。
“爹。”
“还是算了吧。”
“年后就打仗了,万一......万一那啥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严南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现如今全军大比武虽尚未正式开始。
但严南星心中却有着八成的把握,自己所率的伯定能入选出征漠北的花名册。
更何况。
即使这次未能如愿。
随着漠北两国交战越发的激烈。
早晚有一天王大营内的所有士卒都是要上阵的。
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罢了。
而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谁也不敢确保自己不会马革裹尸。
生死难料之下,严南星自然不愿耽误人家姑娘。
严家篱笆小院内。
随着严南星一席话落。
严金柱、严东新父子二人瞬间呆愣当场。
“真......真的要打仗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严金柱喃喃不敢置信道。
“漠北已经打了大半年了。”
严南星微微点头,随即满脸认真道。
“那......那能不能不去......”
严金柱闻言犹如瞬间失去三魂七魄般,呐呐地低声喃喃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儿身为军中伯长,岂能临阵脱逃?”
严南星满脸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即满是坚定地开口回答道。
“唉~!”
严金柱心中满是五味杂陈地深深叹息一声,身躯更是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于地。
“爹放心。”
“儿子身为伯长,自有甲胃护身。”
“爹你是不知道,那甲胃穿在身上,刀枪根本就近不了身。”
严南星见状急忙搀扶住严金柱,随即快速开口安抚道。
“那甲胃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严金柱再度深深叹息一声,遂满脸不信地开口询问道。
“真有。”
“爹要是不信,可以去镇上问问良喜的先生。”
“再不行,爹您进城去衙门里问问。”
眼见严金柱满脸不信,严南星不由得再度开口解释道。
话音落罢。
严金柱脸上依旧挂着浓浓的不信。
就在严南星一脸无计可施之际。
那方不过羊角之龄的严良喜手持三字经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爷爷,叔叔说的是真的。”
“先生曾说过,一甲顶三弩,三甲诛九族。”
“先生还说过,披甲之士,弓箭难穿、刀枪难扎。”
严良喜蹦蹦跳跳地走到严金柱身旁,摇头晃脑地开口说道。
“那......那为何还说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严金柱闻言半信半疑地望向严南星,再度开口问道。
“这......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严南星低下头,呐呐地低声回答道。
“不去真不行?”
严金柱闻言呆愣数息,随即面色一正,极其认真地问道。
“不行。”
严南星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露坚定道。
“唉......”
“越是这样,越得赶紧成婚啊。”
严金柱闻言颇感无力地叹息一声,随即有气无力道。
话音落罢。
严金柱缓缓望向不远处的厨房。
“老大媳妇,你出来一下。”
严金柱深呼吸数次,遂开口喊道。
“咋地了爹?”
严家大妇闻言自厨房内探出了头。
“你和老大赶紧去一趟王家村。”
“给那王婆子说一声,就说咱们家老二回来了。”
“而且,咱们家老二现在已经升官到伯长了。”
严金柱满脸着急地快速开口说道。
“爹,你这是作甚。”
严南星闻言不由得大感着急。
“快去。”
严金柱理都不理严南星,快速开口催促道。
与此同时。
始终立身于一旁的严东新急忙跑向厨房。
一把拉起自家媳妇的手便往篱笆小院外走去。
“爹,大哥、嫂子,你们......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严南星望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父亲,满是无奈地开口说道。
“南星啊。”
“家里留个根,到了战场上刀枪都会避着你走的。”
“这次你就听爹的吧,听爹的准没错。”
“爹知道你担心什么。”
“放心吧,一切有你爹你娘呢。”
“苦不了人家姑娘。”
“就算哪一天,我跟你娘我俩走了。”
“家里不还有你大哥和你大嫂呢吗?”
“真要上了战场,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我们都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
待严东新夫妇走远后,严金柱缓缓放下张开的双臂,随即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唉。”
严南星鼻子一酸,重重叹息一声后,遂蹲于地上一言不发。
“面条好了,快趁热吃。”
厨房内,早已将一切听在耳中的严母抹了一把眼泪,随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出了厨房。
“唉。”
心中满是五味杂陈的严南星起身接过有油星点点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不好吃?”
严母望着狼吞虎咽的严南星,双眼再度一红,随即开口问道。
“好吃。”
“好吃。”
严南星将头埋进粗瓷大碗中,强忍着泪水含湖不清道。
“老二啊。”
“你说要上战场,娘不多说什么。”
“我儿吃粮当兵,哪儿有不给人卖命的道理?”
“但上战场之前,能......能不能听你爹的,先把婚给成了。”
“你爹刚才说得对。”
“这成了婚、留了根,到了战场上啊,那刀枪自会避着你走。”
“你大舅和你三舅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如果当初你三舅也成了婚......”
说着说着,严母双眼通红再度哽咽了起来。
埋头于粗瓷大碗中狼吞虎咽的严南星闻言不由得顿在当场。
二十多年前,其大舅、三舅同时被抓了壮丁,远赴漠北战场。
这一去。
便是足足三年之久。
三年后的某一天里,身中二十余刀的大舅昏迷不醒的大舅与三舅被人送回了荀家庄。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里。
所有人都以为大舅与三舅活不了几天。
就连舅母当时也是这般认为。
好在大舅之子不愿放弃。
每日里天不亮便去田里做农活,农活一做完便上山采药。
从山上回到家后除了煎药,便是守在大舅床旁轻声地说着家长里短。
几日过后。
原本重伤昏迷,几近死亡的大舅竟再度睁开了双眼。
后来。
在大舅之子的悉心照料下,大舅竟奇迹般地再度站了起来。
此事后来被县太爷得知。
还曾专程探望过大舅,并送来了不少补品。
临走前更是带走了大舅之子,让其在县衙内做了一不大不小的小吏。
而尚无家事的三舅便没那般幸运了......
思及至此。
严南星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用以‘遮面’的粗瓷大碗。
“爹,娘。”
“成婚也可以。”
“但您二老必须先答应儿子一件事。”
严南星略作定神,随即满脸认真地看向严金柱与严母。
“你说你说。”
“别说一件事了,只要你成婚,就算是十件事我和你爹都答应。”
此言一出。
严金柱与严母瞬间面露喜色,连连开口保证道。
“新盖的两进院子,我一进,大哥一进。”
严南星面色极其严肃地缓缓开口道。
“好......好。”
严金柱、严母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开口答应道。
话音落罢。
严南星脸上瞬间露出些许笑容。
就在严家商议房屋、成婚之事时。
类似的一幕幕,于上谷、渔阳二郡十七县中不断地上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