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底。

    长江前线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支由七八百艘大小船只组成的宋军水军开赴到了这里。

    这支船队的船只，大多都很老了，在虎贲水军这里，是肯定不能进入到一线战斗序列的。

    而且，其中有三四百艘大船，彩旗飘飘，打扮得就跟花船似的。

    这是登州的平海军和澄海军，以及……京畿水军。

    平海军和澄海军就不用多说了。

    这两支水军可以算得上是赵宋王朝最大的两支水师了。

    仗打到了这种程度，宋军又是因为缺乏水军力量而被困在长江以北无法渡江的，尽管这两支水军也没有多少战斗力，但是作为赵宋最能拿得出手的水军，它们怎么都得来参战了。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支京畿水军。

    当初，汉武帝刘彻在长安附近挖掘出四十万平的昆明池，培养汉军的水战能力。

    ——由于当时的刘彻准备攻伐蛮族国家昆明，便以对方的国号命名水池，以此彰显自己的决心与宏图之志。

    千年之后，坐拥江淮以北大部分地区的后周皇帝柴荣，也基于同样的心理而进行了类似的操作。

    ——柴荣在本来就有水系通过的东京汴梁城建立了船厂，并让人在城西挖掘训练水池，准备等水师操练完毕，就从东京汴梁城直接发兵南下，沿着运河水道攻向江宁。

    所以这支京畿水军其实始建于后周的柴荣时期。

    然而，东京汴梁城的澡盆舰队还未成军，柴荣就病逝了。

    第二年，赵匡胤便发动了陈桥驿兵变，将柴家孤儿寡母的江山握在自己手里。

    但北朝的国际战略却没有发生改变，南唐依然是北宋要除之而后快的头号目标。

    因此，赵匡胤不仅在扬州和荆州建造舰队，也不忘加强都城以西的水军基地。

    赵匡胤于是让人把柴荣的水池继续扩建，前后动用三万五千多人，将池子的面积扩大到方圆四点五公里，甚至在中心位置建了水心五殿，以便他能身临其境的观看舰队操练。

    可这个水池还没有完工，消灭南唐的战争就打响了。

    赵匡胤满怀激情的去给京畿水军送行，希望这支废了柴荣和他不少心血的水军能一举荡平南唐水军。

    可结果却是，京畿水军刚到战场，南唐水军就被北宋大将曹彬在南方荆楚地区训练的真正水军给打败了。

    于是京畿水军不过是禁军南下阶段的后勤运输部门，实际作用几乎不值一提。

    到了赵光义时期，赵光义想用京畿水军帮他收复燕云十六州，便亲自跑去将赵匡胤挖得澡盆冠名为——金明池。

    同时，大批江淮流域的居民或南唐降卒被挑选出来，派往东京汴梁城担任赵宋王朝最重要的水军的水兵。

    可随着赵光义北伐的失败与辽国军队的强势反扑，京畿水军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但本着皇帝控制全国最精锐军队的需要，这支澡盆水军还在消耗着北宋王朝的大量资源。

    ——在编制上，全国其余的水军都只是地方厢军，唯独京畿水军被划为禁军，因此，这支水军的“将士”享有最高的福利待遇。

    到了已经不愿意继续北伐的宋真宗时期，有大臣建议拆毁京畿水军的旧船而将资源调配到海防重地。

    可赵恒却对此感到非常不满，他表示，每年春夏都有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去金明池观看表演，甚至会自发的进行打赏，为什么要废了这么好看的京畿水师呢？

    从那以后，由后周柴荣留下的京畿水军，就彻底沦为供达官贵人观赏的娱乐项目，每年时节一到，赵宋的皇帝就会亲自跑到水心五殿就位，看着京畿水军在自己周围卖力的演出。

    那些变幻多端的长蛇阵、矩形阵和圆阵，以及京畿水军的“将士”表演的以火箭和火船焚毁预设的假想敌船，看起来非常具有观赏性。

    而东京汴梁城的人们也不讲究其具有的实战作用，只图在彩旗飘飘下达到最佳视觉效果。

    谁都没想到，赵宋竟然会把这支仪仗队给派来参战。

    可就算加上这支看起来规模不小的仪仗队，这支东拼西凑起来的水军，不论是从人数上，还是从船数上，亦或是从人员装备上，都跟虎贲水军远远无法相比。

    所以，尽管这支水军来了，可牛勐仍就没有在乎，甚至准备找个机会教训一下这支水军，给自己刷刷军功，刷刷威望，尤其当牛勐听一个降将道出京畿水军的来历了之后。

    没过几天，牛勐就等到了他想等的机会。

    差不多是宋军西线的援军到达江州和洪州的时候，宋军水军突然行驶入长江，然后向虎贲水军发起了挑衅。

    都监孙三呆，觉得事情反常，劝牛勐不要出战，谨防宋军有诈。

    牛勐指着京畿水军的彩船，大笑道：“彼辈何惧之有？”

    自打跟宋军交战以来，水军方面的较量，虎贲水军一战都没有败过。

    这让牛勐非常骄傲，认为宋军全都是北方兵，不习水战，又觉得宋军的船不行，甚至黔驴技穷的把仪仗队都弄来参战了，所以大意起来。

    说完，牛勐就整军出战去了。

    虎贲军是这样的，战时，将领说得算，平时，监军说得算。

    而且，牛勐是最早跟李存的人，一度是虎贲军的三号人物，资格老，功劳也高，再加上性格使然，以至于，除了在李存面前以外，牛勐在别人面前全都非常强势。

    如此一来，别说孙三呆了，就是留守江宁城的江宁知府方无忌，都不敢管牛勐。

    要知道，方无忌也是老资格了，还是第一个跟李存的文人，曾经一度承担起了虎贲军大管家和转运使的职责，功劳绝不在牛勐之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目前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也确实是虎贲水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所以，孙三呆也好，方无忌也罢，犹豫了一下，最后并没有阻止牛勐出战。

    于是，牛勐亲自指挥虎贲水军与宋军水军在江面上激战。

    大战一开始，虎贲水军就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可以说，虎贲水军的五牙战舰，一拍就能拍碎一艘宋军水军的战船，就连最大的花船都不例外。

    至于虎贲水军的床弩、标枪什么的，每一样都很致命。

    不夸张的说，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能比。

    可就在双方鏖战正酣之际，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

    ——虎贲水军的战船竟然全都不动了。

    很快就有那反应快的，意识到，虎贲水军的战船，全都是大船，无风难以开动，而现在正好没有风！

    接下来发生的事，真就是让牛勐追悔莫及了。

    只见宋军水军的花船上射出来了无数火箭，专门射击虎贲水军大船的船帆。

    虎贲水军的大船无法开动，成了宋军火箭的靶子。

    与此同时，宋军水军又以小舟纵火，去撞虎贲水军的大船。

    不一会的功夫，虎贲水军的一大半船，就被擅长放火的京畿水军的“将士”点燃。

    更可怕的是，有些火烧到了被虎贲水军用来当作秘密武器的轰天雷、炸药包，结果连烧带炸，顷刻之间，虎贲水军就损失了一大半的战船。

    宋军水军还想如法炮制的继续烧虎贲水军剩下的战船，好在，孙三呆见势不好，亲自带着留守的水军划小船前去迎敌。

    后来，在大船上的虎贲水军将士也不救火了，顶着大火射杀宋军水军的将士。

    最终宋军水军还是被悍不畏死的虎贲水军给打退了。

    战后一统计，此战虎贲水军损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战船，其中不少还是李存当成宝贝的五牙战船，而且虎贲水军还死了数百将士，有两个还是李存非常看好的船长，他们都在与宋军的交战过程当中立下过大功。

    无疑，牛勐捅下了大篓子。

    这件事很快就通过层层上报，最后报到了正在密切关注宋军和方腊义军决战的李存这里。

    李存一看，自己挖空心思才攒下的家当被牛勐一战就赔掉了这么多，心疼得不得了。

    可孙三呆在奏章里说得很明白，此战虽然有牛勐大意的成分在，但之所以大败，主要还是风突然停了，属于老天帮了赵宋，也不能全怪牛勐。

    考虑到牛勐是最早跟自己的人，又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唯一的弟弟牛威还为自己战死了，李存给牛勐的处分是，降级留任，罚奉半年。

    李存这属于是将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的落下了。

    只等将来，牛勐再立点战功，李存就会给牛勐官复原职。

    再来说牛勐。

    得到李存的处置之后，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倒霉，本来该立大功的，结果就因为风停了，就变成大过了。

    心情不好之下，牛勐就带着几个亲兵去了他常去喝酒的酒馆，点了两个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在牛勐喝得差不多有七分醉的时候，准备去拿酒壶再倒一碗酒。

    可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手拿起牛勐的酒壶，边帮牛勐倒酒、边说：“牛都统，可还记得小可？”

    牛勐听言，抬起醉眼一看，脱口而出：“是你？！”

    ……

    ……

    那个……我知道我断章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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