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对峙的双方之中,一方是唐国一颗在蔡邕之后升起的新星项楚,一方则是成名多年,甚至已然被神话了的王玄微。
万千的军士在因为他们的一句话,慨然奔赴战场,高举着旌旗挥动着长矛博命厮杀却义无反顾,真可谓是千军中的一将了。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是一支军队真正的灵魂,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可以凝聚整座军队的军心,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甚至决定一国与另一国之间的国运。
虽然如此,却也不代表这座战场上那些中高层的军官将领就不重要。
一支军队,小到几十几百人,大到几千几万人,一个主心骨固然是必不可少,可就算是项楚和王玄微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单靠一人之力全盘控制整支军队。
他们要排兵,他们要布阵,要发动浩大的进攻,要龟缩保全自身实力,这些命令难不成让他们自己亲自骑着战马四处奔波,在数万人的喊杀声中扯着嗓子高呼?
更何况,在这数万人的军队里,大多数人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对于兵法、军阵更是基本一无所知,要说让他们通过战鼓的声音、旗语兵的旗语来判断自己应该是向前还是退后,向左还是向右,是拦截还是敞开道路,也基本是强人所难。
更不要说,那些分兵突袭、两翼夹击必须要让下属自行应变的战法了。
在这种时候,那些被提拔上来的军官将领们就成为了统帅最有力的臂膀。
一方面,他们本就是选拔自军中,自然在军中拥有着足够的声望,可以让下面的人无条件的服从,另外一方面,他们在训练之中也已经拥有了与普通士兵不同的素质,可以听懂上级的命令并且坚决执行。
从他们的身上,统帅可以建立一条有力的线路,把他们的意志用这样一种方式一路传达下去。
就宛如无数穿插在军中的触须,从冲府到团,从旅到队,甚至到每一个人,最终把整支军队紧紧地拧成一根绳,如臂挥使。
练兵和练将从来都是一体的,练成了将,才能练成一支强兵。
项楚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从接手征南军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把目光落到了这些军官的身上,这其中最让他满意的是已经坐上“云麾将军”之位的龙驹,在唐国之中,他甚至有着“小项楚”的称号。
而无数的军官在项楚的培养之下,不断成长,最终散落在整座军中,如同被播撒下去的种子,并在时间的见证下茁壮成长,生出强健的枝干,成为一颗颗军中的栋梁。
如今王玄微却在用这些栋梁威胁他。
或许,他并不是不能失去这些栋梁,毕竟这场战事的铺排他早已经做好。
四万唐国最强的步军、一万唐国最刚硬的铁甲骑兵,以这样的阵容对阵王玄微麾下那已经不到九千人的轻骑,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哪怕说王玄微的玄微子狂潮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麻烦,可项楚也很清楚,即使王玄微再强,又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他不是神,他只是个修行者,即使境界很高,终究也是会疲倦的,就算他拼着一条性命不要,杀死军中数十上百的军官,依旧无法阻止这场战争最终的结局。
只需要放弃这些人的性命,他就可以亲手杀死王玄微,这个傲然屹立在上方的神话,听起来很值得,不是么?
“可你知道,我绝对不会满足止步于此。”项楚忽视了那已经上弦的箭,抬头轻叹,“我项楚要建立的功业,绝不仅限于你王玄微,而是这浩然天下!”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置那些军官于不顾?失去了这些人,他拿什么去面对其他同样不弱于王玄微的敌人?
北边的曹孟、刘德,南边的高长恭,都是他尚且没有征服的对手,况且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跟他拥有着同样身份的人们。
现在的他们还潜藏在黑暗中,但可以预见的是,主上去世之后,早已经按捺不住的他们也会一一亮出他们的爪牙,在这座浩大的战场之中站出来……成为他的敌人。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还不能失去他们。
项楚的面色渐渐冷去,从他的眼睛里像是凝结出了坚冰,冒着森冷的寒意:“不错。你确实抓到了我的破绽。”
但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王玄微的意识之中,却突然感觉到一个身影骤然跃起,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他激射而来!
王玄微皱起了眉头,随着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四名甲士弓上的箭同时离弦。
这一次,没有了项楚的阻拦,四支箭完全化作了战场上可怕的暗金色光芒,把鲜血和死亡带往了不同的方向。
战阵之中,一名神武天军高举着大盾,把手中的长矛调整了一个角度,尽可能地把锋芒对准那群靠近的墨家骑兵。
隆隆的战鼓和一片喊杀声让他口干舌燥,心脏在胸中剧烈的跳动,带着口中发出剧烈的喘息声。开战之前,他本以为这是一场歼灭战,但开战之后,发生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预料。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嘶声怒吼起来:“不要退!神武天军里,没有怕死的懦夫,如果有,就不要穿上这身盔甲。那个人再强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把我们都杀死不成?何况项将军已经冲过去了,此战……必胜!”
毕竟是唐国第一步军,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算得上是铁铮铮的汉子,尽管见证了前方那群如潮水一般涌动的可怕虫子是怎样啃噬盔甲,吞吃盾牌,却始终在各个将领的控制之中稳定着战阵。
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名神武天军的军官也已经能感觉到面前的玄微子前进速度正在不断变慢,不知道是因为它们吃了太多的东西,还是因为王玄微正在不断地变得虚弱。
但至少从种种迹象看来,那群肆意砍杀他们袍泽兄弟的墨家骑兵们正在失去那一层由一个人撑起来的庇护。
快消散吧,快消散吧,等到这群该死的虫子无法再如之前那般继续向前,我们会把你们这些墨家狗娘养的插在矛尖,用你们的鲜血,洗刷我们所承受的屈辱。
神武天军军官咬着牙低声喃喃。
一道呼啸的风吹得他面甲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听见了一声碎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碎裂开来,一些血红色的液体在突然绽放出妖艳的花朵。
他了黏滑的液体在胸口流淌,感觉到了那贯穿了他的痛楚正在灼伤他的神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些奇怪。
到底是哪里来的箭,又怎么可以穿透他那坚硬的盔甲?
只是这个问题,他已经无法再在阳间得到答案,因为他现在的上半身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一双睁大了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困惑,很快被他面甲中溢出的鲜血所遮盖。
军阵之中,有人死在阵前,有人死在马背,有人死之前还在摇旗呐喊,有人死之前正在高举旌旗,怒视前方。
但不论他们之前还在做什么,都无法躲避那锐利风声和森冷杀意的箭,那支箭贯穿了他们的身体,撞碎了他们的骨骼,把他们的血肉撒落在了这片他们为之奋战的战场上。
甲士射出了四支箭,于是唐军就死了四个人,如果算上之前王玄微一箭把李昧射成重伤,可以说,仅仅只是这么点时间里,唐军就已经折损了五名将领。
而王玄微漂浮在空中,如同一只苍鹰俯瞰整座战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的箭会在什么时候发出,又有哪几个人会横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