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衣江、岷江与大渡河三江汇聚处,乐山大佛面江而坐,佛头齐山,足踏大江,双手抚膝,神势肃穆,依山凿成。其雄伟壮观,世人以“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来形容。此佛历经三代工匠的苦心磨刻方才竣工,阻挡了三江湍急水势,庇佑后世千载百世。
此时,在大佛顶上,一道魁梧身影迎风而立,此人头戴斗笠,黑巾遮面,一袭黑衫更显神秘,怀中抱着一名酣睡婴儿,面江而望良久不回首。
忽听得凌云寺方向传来一阵马斯奔蹄声,不久后,数十名穿着尤似银麟的铠甲禁军持刀奔来,大佛顶上之人向右俯瞰,但见一众禁军威风凛凛,气势凌人,路经大佛膝下,赫然勒马,为首之人抬目而道:“擒住此人!”
一声令下,一众禁军施展不凡的轻功,一踏马鞍,沿着凌云大佛一步数十丈,转瞬间便将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围住。这行人轻功十分了得,逆行二十丈高的大佛如履平地,奔行如飞,俱是当今大唐神策禁军。
由于黑巾遮面,瞧不出黑衣人是何表情,他缓缓转身,目视着与众禁军身着不一的玄色深袍男子,从容说道:“大唐朝廷为了一块石碑,真舍得下血本,一千神策禁军,一万铁骑,真是大手笔啊!”左右瞧了瞧被自己杀得只剩数十名的神策禁军,冷声道:“号称大唐第一神捕的狄懿也不过如此,这神策军在你手下,当真是可惜了。”
狄懿目中含怒,道:“今日将你伏诛,死去的兄弟便能瞑目了。”
黑衣人冷声道:“能让你那些不中用的手下瞑目的只有你下去陪他们。”
狄懿听他语气甚为冷傲,当即也多言,右手一扬,道:“拿我铩龙锏来!”闻言,旁边一位神策军自身后抽出一对乌黑沉重的铁锏送至狄懿手中。
谁知铁锏刚一在手,那黑衣人猛地一转身,瞬间绕到狄懿身前,狄懿一惊,只见右手的铁锏已被黑衣人夺在手中观量片刻后道:“就你这速度,我想取你性命只在弹指间。”
狄懿再次心惊,长安城中十二惊溟碑被毁,其中能号令大唐十二惊溟人物的惊溟剑也被取走,不知所向,而且箫妃连同所生皇长子被人害了命,唐王震怒之下,奉令他追查此案,稍有眉头,定向此人嫌疑最大,便一路自长安追杀至此,一路上,此人杀掉一万铁骑,上百神策军,最主要的是,此人始终与自己等人保持着一段距离,纵使狄懿跻身天下一流高手之列,也近他身不得半步。狄懿深知此人武功当世无双,此刻他几乎不动声色夺走自己手中一柄铁锏,武功深不可测,令人胆颤。
不过,身为大唐第一神捕,擒过形形色色不乏一流高手角色,狄懿自是不止这点胆识,当即横着铁锏,道:“话倒是挺狂,就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有没有这么狂。”语毕,手中铁锏已向黑衣人面门刺了过去。
黑衣人手中铁锏一横,双锏甫一硬碰之下,火星四溅,狄懿使锏似刀,一阵横劈竖斩,不过却伤及不了武功远胜他的黑衣人。黑衣人倏然将手中铁锏插入佛头上,咔咔几声,佛头上顿时裂开七八条裂缝,且沙石向四面迸飞,狄懿及众神策军急忙退身至一旁。
黑衣人目视一众略显狼狈的神策军,冷笑道:“近日我杀的人太多了,看在这凌云大佛的份上,你等速速离去,否则只有血溅佛场了。”
狄懿乃是奉命前来,而且那十二惊溟碑乃是首任唐王为了使开国十二功臣后世流芳所铸,此番被毁,虽然眼前之人从未开口承认是他所为,但是有丝毫的嫌疑都不可放过。若是就此狼狈而归,莫说所带卫军所剩无几这一条罪责就难以承受,光是他狄懿大唐第一神捕的名号因人几句话就萧瑟回朝,就足以让唐王治罪不赦了。
狄懿站立树巅,左右环顾神策军,只剩十七人了,当即握紧手中铩龙锏,厉声道:“狂徒,我狄懿自任命官职以来,所抓之人无不落网,今日你也不例外!”吩咐众神策军道,“诸位兄弟,随我一起擒住此人。”
“是!”众神策军齐声一喝,狄懿身子先动,掠下树巅,余下神策军举起长刀齐涌而上。
黑衣人见这群神策军向自己掩杀而来,低声自语:“若是百年前姜国有如此忠勇之士,何患亡国?”见众神策军近身,斗笠下,他目光骤然变得阴冷起来,运劲于锏上,向前一横扫,顿时众神策军只觉一股浩大无俦的气息扑面而来,自知抵挡不了,想要抽身而退,已然来不及了,但听“啊啊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众神策军纷纷被黑衣人一招所伤,有三人更是当即丧命,自乐山大佛顶掉落下去,死状怵目惊心。
见诸神策军在此人面前竟不堪一击,或死或伤,狄懿双目欲裂,怒喝一声,持着铩龙锏冲向黑衣人,但见黑衣人不动如山,他摇摇头,叹息一声,似在感慨,扬起铁锏猛地掷向疾奔而来的狄懿。狄懿御起真气,铩龙锏砸向黑衣人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接横来的另一柄锏。
“自不量力。”黑衣人冷视着狄懿的举动。
果真,当狄懿握住另一只铩龙锏时,只觉铁锏如山似岳一般沉重,且势不可挡,当即被铁锏所携的磅礴力道冲得倒飞,狠狠地撞在大佛旁的岩壁上,若非他及时以双锏嵌在石缝中,只怕要滚落下去,但是五脏欲裂,剧痛不已,他强忍住体内血涌而出,强提一口气,重返佛顶,却又强稳不住,一口血喷出,堪堪以双锏撑地。
黑衣人怀中婴儿忽地哭出声,他低头瞧了一眼,又转目于狄懿,道:“就是你再练上一百年成为我对手的资格都不够,今日看在大佛与这孩子的份上,我便不再杀生了。”一拂黑袍,转身就走。
就在此时,那些重伤的神策军倏然跳起,想要拦住他的去路,黑衣人伸出右手,对准一旁的一棵大树,隔空摘叶,随意一挥,便听“噗噗噗”数声,剩下的神策军尽皆被树叶洞穿眉心,瞬间毙命。
“啊……”狄懿神策军惨死殆尽,双目充血一般咆哮,举起双锏,奋尽最后的余力,纵向黑衣人。
“留你一人也是种罪过,那你也去死吧!”黑衣人反手一掌,狄懿便觉杀气扑面,下一刻直接被一掌拍飞,双锏脱手,血喷长空,落下大佛去。
就在狄懿命悬一线时,一人自下而上,于半空接住气若游丝的他,并纵上佛顶,为狄懿输送些许真气后,让他自己打坐调息,然后双手背负在后,面视黑衣人,问道:“这大唐武林中,能将第一神捕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寥寥无几,阁下是谁?”
黑衣人转身,见来人不惑之年,一袭黑衫,身形颀长,眉目清奇,且一身真气沛如渊海,在江湖中,高手如云,但他自信能识得大半以上,眼下此人如此年纪,便有一身超乎同辈人的功力,势必不是无名之辈。他道:“你又是谁?”
来人直言不讳,道:“李翀逍!”
黑衣人略有所思,道:“便是那与聂渊并称大唐双绝的西蜀剑仙李翀逍。”随即又道,“素问李翀逍于剑道独尊,尤以《山河潜剑诀》冠绝于世,当世无双,今日我倒想见识一番。”
李翀逍很直接,道:“请!”
黑衣人倏然一动,快到极致,来到李翀逍身前,一掌挥出,杀气浓烈。李翀逍斜身一闪,躲过一掌,同时右手中、食二指并指成剑,上下、左右划出四剑。
“不错,剑气合一。”黑衣人轻赞一声,隔空摄来四片树叶挥出,竞将李翀逍四剑化解,委实让李翀逍大为震惊。
黑衣人又道:“不用吃惊,请出你的绝技吧,否则,接下来你过不了我一招。”
李翀逍并不认为他在狂言,适才四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用了六层功力,而被他四片树叶轻易就化去,其实力惊为天人。当即也不敢托大,作了一个起剑式——山河无恙,看似平平无奇的起剑式,却在李翀逍周围可见如山似海的剑气蛰伏。
随即,他轻喝一声:“起剑式,山河无恙!”留下一道残影,人如鬼魅一般绕到黑衣人身前,并指成剑,直刺其心脏。
黑衣人十分从容,斜跨一步,一掌拍在李翀逍右肩,其力之宏,直接将他拍落佛头,随即黑衣人顺势飞下,与李翀逍自佛头而下,不断出手,各自稳落在左右佛膝上后,二人已对招四十。
“此剑诀对天下而言,却能独尊,可惜在我这儿,不足为惧。”黑衣人淡淡地道,瞥见身后凌云寺方向有人影跳动往这边来,且怀中婴儿哭声不止,不想多在此耗时,便道:“你将来或许还有可能勉强成为我的对手。”也不等李翀逍回答,飞身直上佛头,瞧了一眼仍在调息的狄懿,道:“或许留你一命,将来有大用。也但愿你的主子饶你一命。”说罢,纵上树巅,向东北方向奔行如飞而去。
李翀逍重上佛头,而凌云寺方向,一行僧人赤裸而来,为首的和尚,身披深红袈裟,约莫四十年纪,宝相庄严,见佛前尸体横陈,不禁摇头叹息:“阿弥陀佛,是何人造下如此深孽?”昂首而望,只见到一道黑影携着一人远去了。他转头对众僧道:“阿弥陀佛,诸位弟子,速去为佛净身,并留此礼佛三日。”
“谨遵方丈法旨!”众僧领命,纷纷越上大佛,由上而下,将沾染在佛像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又收拾死去的神策军尸体,堆在佛下火化了。而后,众僧围坐火堆旁,诵经超度十数位神策军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