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渐起之时,黑暗消逝,天不久就亮了。官军与涿州军一夜相安无事,涿州军所立之火旗,也已持续燃烧了一夜。清晨,静悄悄的,涿州军车垒之后,与官军营寨之中,炊烟皆鸟鸟。官军以为又一日平常。而官军不能知,天未亮之时,早有一队涿州骑兵隐秘绕到官军后边去了。在天亮前领军而动的关羽和李孟羲,到天亮时,已沿大道朝东走了三五里。于一处十字路口停下。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不见官军营寨。跳下马,李孟羲抻开怀里的一卷地图,对照地图看了几眼。“此应是石岗路,张角所注,往北半里,有村落,往南亦有村落,可为先据占利之地。”话未落,不一会儿,有探路骑兵来了,说北有村,略有人烟,南也有村,村已荒芜。果然如张角所标注。李孟羲问一旁关羽,道,“看这周遭,道路已渐收缩,往前,便少开阔。关将军以为,皇甫嵩若至此地,他若发难,应如何排兵布阵?这左近何处为地利,何处我军应先抢占?”关羽目光扫过四周旷野,眉头微皱,认真思索。所见道路以南以北都是田地连绵,大道在中,田地左右,地势之利无有,地势之劣倒有。关羽思虑成熟,道,“皇甫嵩若出逃车阵合围,仓皇而走,彼走三五里,至此处,大抵已全师而退。且,再前,道路收缩,地势狭塞,皇甫嵩若整军欲战,此处,你我脚下,便是最后开阔之处。”“至于皇甫嵩欲立何阵,某不知。只是某料,皇甫嵩若列阵在此,其骑军必在正中。因,若其骑兵散布两翼,则万一势颓,其全军退却之时,左右两向,后退为荒田高埂,迟慢骑兵速度,不利转圜。”闻言,李孟羲便向东看去,向东三百步以外,一熘过去,明显地势有拔高,大道延伸向东,而荒田在两侧。以李孟羲如今对古战争的理解,古代的路再烂,也是正经的路,而荒田里,泥土松软,藤藤蔓蔓之类的,都会影响行进速度。就如,人走沙滩上,必然走不快,而走公路上,能快上许多。硬实的较为平整的大道,比田地里行走迅速数分。因而,若论劣势地形,在没有明显劣势地形的情况下,和道路相比,荒田就是劣势地形。立阵有立阵于险地之后的做法,如立阵于河岸之后,立阵于壕沟之后,立阵于淤泥乱滩之后,但似乎,没有人会让自己背后的后路是河流是壕沟是淤泥乱滩,此为自致绝境。关羽所说,地势往前明显骤变,假设皇甫嵩逃出车阵合围之后,连连走了数里,此数里漫长,足以逃出生天,是战是走,想必皇甫嵩此时也应已有抉择。若皇甫嵩欲战,则遁走数里之后,至此地势突然前变之处,皇甫嵩若战,则此地,大可能为皇甫嵩整军备战意图反攻之地。脚下十字路口,并周围大片开阔,便为第一处关键点。李孟羲目光往南北东西往去,他见四下一片开阔,无甚遮掩之处,不由皱眉。若皇甫老儿,就在此处拉好人马,然后反冲涿州军而去,该如何钳制于他。李孟羲心生一计,他令关羽上马,就立在十字路口正中,然后,再令骑兵数人走远,走三百步开外站定,看能不能看到。结果是,一片开阔,虽站的远,但依然能看到人。再令人蹲下试试。依然能看到人。再令人趴下,再看。往地上一趴,瞅不见人了。李孟羲笑了,平地也能设伏。如果有伪装,就更好了。如果还不够,拿来铁锹,在地上挖些浅坑,坑不需多深,只需能遮住趴下的人体,就足以让完全隐藏住身形。李孟羲和关羽一合计,合计说,若是皇甫嵩立阵于此,他阵势宽幅度能有多宽,伏倒埋伏之士卒离十字路口正中多远距离,才能让官军不能见。关羽略做思索,道,“若皇甫嵩欲战,他能持守势?他必摆锐攻之阵。我料,皇甫嵩立阵于此,必是长于攻突之长阵,而非长于守御之宽阵。至于,其阵宽能有多少……三百步,再多不能。”也就是,假设皇甫嵩阵宽三百步,则以十字路口为中心,南北宽百五十步,若三百步远,不能见人,则伏藏之士,需离十四路口少说四百五十步方能藏的滴水不漏。再往下合计,关羽以为,皇甫嵩若图决战,若涿州军紧随不远,则皇甫嵩大概兵分中左右三阵,互为犄角。若涿州军在远,不见涿州军阵,皇甫嵩则兵阵拢聚,其兵阵拢聚,也既兵力集中,皇甫嵩兵力集中,便正利涿州军伏兵合围。皇甫嵩若兵力分散摊开一大片,包围圈就得极大。皇甫嵩若兵力聚拢,则围之便利。李孟羲若有所思,“看来,放皇甫嵩走,我军不能紧追。需放他一二里,任其从容。然后,待其兵力整惧之后,我军立出。”关羽笑了,“正是如此。”随后,和关羽又商讨了许多。若皇甫嵩是立阵十字路口正中,其阵势宽度一百五十步,涿州军伏兵埋伏三百五十步外。则伏兵突然出现之时,皇甫嵩立能见伏兵。而后,皇甫嵩必急调兵马拦迎。双方隔四百五十步相向,大抵,各走一百五百步,遍至一箭之地。也就是,伏兵立阵的地点有了。伏兵出阵之后,向前走一百五十步便停下,立住阵角。以目测之,不能精确距离。好在这趟出来,把早前为夜间行动所布置的枪索,全拉过来了。而后,以十字路口当中为.asxs.,士卒拉起绳索,东南西北,拉起长绳,量了大致一百五十步。李孟羲过去看了一眼所量的距离和所标记的地点。李孟羲本想是说随便挖两一堆土留在原地便足以做记号了,可再一想,万一暴露了呢。挖土,人为痕迹太重了。既然挖土都不行,竖一根棍子在那里,肯定就更不能行了。挠了挠头,李孟羲想,要是有两棵树好了。还真能有两棵树。李孟羲令骑兵出去找树,找小树,找到挖过来。幸好是准备足,事先李孟羲知道得到处埋旗杆做标记,挖掘工具必不可少,事先带着锄头铁锹之类。大约两刻之后,骑兵们找来两刻光秃秃的小树。听骑兵们说,一棵是杨树,另一棵也是杨树。天然的极隐秘的绝佳伪装物有了,杨树寻了路边适合种树,且尽可能种树不违和的地方,两棵杨树浅浅的种下了。一般人会觉得,这就算完了。而李孟羲觉得,还有破绽。挖树坑刨出来的土堆在路边很显眼,树根处的新土也非常显眼。李孟羲令人随便找来一些灰土草皮之类,土给盖着,隐藏掉了人为痕迹。然后,李孟羲撒掉手里的灰土,他抬头打量了一番光秃秃的小树苗,转头看向关羽,“观将军,你说这树像不像就是长在这儿的?”关羽脸上开心模样,不说话。李孟羲总有非常之举。照说,估算官军之可能的立阵宽度,并立阵边界,摆个石头就行。然,李孟羲不嫌辛苦的,弄来两棵树给种上了,种上倒也罢了,还细心的伪装了一番。极简单的事,配合上李孟羲极度的认真,违和感就这么来了。算定皇甫嵩扎营宽度,再以南北两棵小树苗,南北延伸一百五十步处,此距离,便为伏兵出阵之后,要到达的地方。距离划定,骑兵们抬着枪索,以正东正西方向,把枪索插在地上,一字拉直排开。得益于之前夜里的重大军事行动,要把八九万人齐的跟绳子一样,只有用绳子拉着来摆阵。当时急迫之下,仓促找到了枪索标界之法,没想到现在要规划埋伏圈,枪索成了测量工具。李孟羲在原地站着,他看着骑兵们忙碌着,把枪索从中间,往东一直延伸,快延伸到了以东大片荒田处,往西,又是三四百步的长度。总计是,总长超过七百步的一道极漫长的枪索界限。若是用兵力填满此七百步之长,皇甫嵩围了个一个狭长口袋阵,从这头跑到那头,皇甫嵩仍是在包围圈中。李孟羲觉得,包围圈似乎太大了。可若想在皇甫嵩不曾察觉之下,远远的把皇甫嵩合围起来,这已是最低限度的包围范围了。若是只单排合围,既,士卒一个接一个,手拉手,倒也能把包围圈给严密拉起来,严丝合缝。但,曾见士兵操演攻守战法,要能作战,且要能抵御敌方步卒和骑兵冲击,阵列最少得三排枪阵,且是严密枪阵。单排士兵的阵线,看似严严实实,没有一处缺漏,但一冲既垮。所以,埋伏的伏兵,兵力最少要够前后三列成紧密阵型。这样以来,包围圈本来就已极大,且包围不仅十字路口一处,还得留大量兵力在前方布置,能用于埋伏十字路口的兵力,只有义军兵力之最多三分之一。两难了,要严密合围,则阵列单薄。要阵列紧密,至少官军纵是骑兵冲来,三列枪阵也能扛他一扛,要摆此坚实阵列,则有限兵力,不能将包围圈严密合围。李孟羲与关羽商议,“可能用疏阵之法?使方阵一块块,各成紧密阵列,但使方阵之间,两阵之中,相隔以远。如此,阵能坚实,且围堵严密,虽疏不露。”“只是,”李孟羲目视远方枪索标记之处,他皱眉,“方阵与方阵之中,留有间隙,若间隙不长,则包围不严密;可若间隙过长,则成中散也。敌军若从两阵之中杀来,我军挡不能挡。”对于李孟羲的羲问,关羽略作沉思,很快便有解决之法,“无妨。”关羽道,手指远方,给李孟羲讲解到,“阵中间隙,可以骑队充之。骑兵一队作战冲突之阔,等若步队十队。步阵两阵之中,隔步阵数阵之宽,中杂骑兵数十,则足以守隙,足以慑敌,足以作战。”李孟羲恍然,点了点头。李孟羲有了意外之得,本以为,御守是步兵所长,防守非是骑兵专场,骑兵应该是长于进攻或是迂回突击才是。可,骑兵因其强大的机动能力,和宽阔的作战半径,骑兵若以攻待守,同等兵力的防御面积,骑兵可防御的战场,远大于步兵。一百步的横长,骑兵十人各自分开,一骑威慑十步,十步距离,骑兵呼吸间就从这头杀到那头。而于步兵,步兵要守住百步横长,散开了来守,一步只分不到一人,脆弱不堪。十骑大可能守住百步之横长许久,但步兵百人,极难守百步之长。步阵重排坚阵,排之以实,布以间隙,间隙以骑队充之,于是,便能使有限之兵力,拉围起既严密无缺又足够坚实的巨大包围网。伏兵阵列已妥当。以千人队为一部,千人队,成三排横排枪阵,枪阵与枪阵之中,留以巨大间隙,间隙阔为五十步,以十骑为一队,单骑守御五步。而后,便是细致的规划过程。于伏击线处,详细标明步阵列队的方位,及步阵列阵的起始点,还有骑兵队列的位置,一并标明。因伏击线离道路已经很远,不容易暴露,留标记之时,不必再找树木作伪装,直接沿着标界枪索拉起的直线,沿着直线挖出一个个土坑,便是标记。标记统一在左,相隔等距。标记在处,便是枪阵队列起始点,而非末尾。李孟羲在过去看察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小问题,若每队列阵的标记点只有一个坑的话,好像没办法让队列列齐。因为方向的缘故,野外没有参照目标,地上一个坑,让说在坑处列队,那么队列背南朝北也是在坑上列队,背东朝西也是在坑上列队。队列并不只有位置一个因素,还有方向。李孟羲略做思考,有了完美的解决方法。他令士卒挖坑的时候,沿着直线把坑与坑之间用锄头把土刨去一层,把坑给连起。这样,队列便能有了精准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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