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能耐吗?”杨崇保看着他的先头部队冲进营寨后陷入一片陷坑之中,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笑。他的那支重甲刀盾兵突进营寨以后,也就走了二三十步,就遇到了一片密集的陷坑。
这些陷坑挖得似乎很潦草,不但杂乱无章,而且也挖得并不深,通常只有半人高,如果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奔跑中的重甲士兵摔进这样的陷坑里,倒是很容易因为自身的冲击里和全身铠甲的重量而摔成骨折,但是杨崇保的士兵也是究竟沙场,本来就是偷营,更加小心翼翼。除了极个别的倒霉蛋外,这些陷坑都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
也不是没有用,因为要避开陷坑,后面跟上的士兵要用背负的沙包将这些陷坑填平,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但是杨崇保也没有想过这场偷袭战能悄无声息地杀到唐军的营帐前。
只要打开缺口,冲进去就是硬抗硬,比的是谁的准备更充分,谁的战斗经验更丰富、战斗意志更高,以及统帅的领兵作战能力。
所以对于这种程度的陷阱,杨崇保是不放在眼里的。
唯一的问题是,为了节省时间,他的部队没有将陷坑全部填平,只填出了中间的一条路来。就不信你整个营寨里全都是陷坑了!
很快,这支一边填坑,一边前进的部队就像挤牙膏一般,形成了相对瘦弱的突出部分,大约有50米,约300人。但他们依旧很小心,刀盾手呈一个半圆形散开,保护着填坑的同袍。
这时,有人眼尖,透过正在燃烧的火焰,看到一些营寨背后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影子。带队的都头、队正纷纷拔刀,尽量平静地招呼自己的士卒准备接敌。
打仗就是打仗,前面的那些花招对于麻痹人的心理和战意肯定也有作用,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这最后的战斗的。杨崇保的兵都是老兵,这几天他们没少看戏,但也没有因此就松懈下来。
但是,他们迎来的并不是蜂拥而上的唐军,而是两侧的营帐后面摆放好的弩车。这些弩车通常都是攻城的时候才用的,他们真没见过什么人还用这种笨重的弩车来攻击步兵,而且距离还如此之近!
但随着一阵“砰砰砰”的弓弦弹动之声,几十上百支标枪一般的弩箭射向了被拉长队伍的先头部队。这些弩箭经过精密的计算,形成了交叉火力,像暴雨一般犁过杨崇保的刀盾兵,却并没有因为距离短而射到自家阵营里。
杨崇保就看到自己这只重甲重盾的先头部队,被长枪般的弩箭扎成刺猬,跟随着他们用沙袋填坑的那部分士兵缺少重甲,就更惨了,甚至直接两三人钉在了一起!
杨崇保只看得睚眦欲裂。这些重甲步兵可是他耗费巨大才培养起来的,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即使对方此时在营寨门口堆积上千名士兵,这些重甲步兵都有能耐抗住,并给后继部队杀开一条通道。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但是他怎么想得到,对方竟然用攻城的床弩平射来对付他的重步兵?这些步兵虽然全甲,手持重盾,但不到百步的距离内,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床弩的攻击?
只一波,杨崇保的重甲步兵就有五十多人被当场射杀,而跟上填土的轻步兵则有百十来人,连手都没交上,他就损失了二十分之一的兵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滴血!
要说陷阱,那些挖的坑只是障眼法,这些经过精心计算的平射床弩才是真正的陷阱。不过床弩这种东西虽然威力巨大,但是装添麻烦,在攻城或是远距离作战,还能赶上几轮,但是在这样的战斗中,那就是一次性的。
统帅重甲步兵的都头倒是幸运,他眼看着自己的弟兄像烤串一样被钉在一起,一是气血翻涌,眼睛都要爆出眼眶了,提起一把巨大的战斧,吼道:“儿郎们!随某杀进去报仇!”
那些没死的重甲步兵,也纷纷扔掉笨重的重盾,提着战斧、骨朵、战锤等钝器不要命地往里冲。那些侥幸没死的轻步兵也红了眼,提着长刀、长枪,跟着重步兵就冲上去。
杨崇保急忙喊道:“胡三郎!带你的指挥跟上去!”
那些剩下的重步兵和轻步兵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五十多人,后继部队要是跟不上,那就是有去无回!
但是杨崇保想得到的,对方也想得到。他的跟进部队刚刚踏进那片填出来的通道,一阵箭雨就不要钱一样的漫天射过来。而且非常卑鄙的是,这些箭雨既有从营寨深处抛射的弓箭,也有从两侧平射的弩箭,虽然不是床弩了,但依旧是军中强劲的硬弩。
为了躲避陷坑而填出来的那条通道,反而成了杨崇保的部下前进的瓶颈,他们的队形过于集中,很容易就成为了对方弓箭的活靶子。
杨崇保还发现,他们先期射进来的火箭点燃的营帐根本都是些空的营帐,而且里面还准备了大量易燃物,那些营帐燃起的大火并没有让里面的唐军惊慌失措,反而是为躲在阴影里的唐军提供了瞄准射击的光源。
那火光照耀的范围,刚好就是杨崇保进攻的必经之道!
先前进去的重步兵,还有跟进的那个指挥,此刻都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如果是白天作战,大家都是明对明,那也无所谓,杀就是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唐军是躲在暗处的,而杨崇保的兵则暴露在明处,这就很不讲武德了。
这时因为箭雨太密集,胡三郎的那个指挥有一部分士兵往后退了回来,有的慌忙往两边还没有填坑的地方跑。
这一跑就跑出了问题,那些还没有被填平的坑,比中间那部分挖的坑要大得多,也要深得多,一陷进去就是几个十几个人同时陷进去。而且那些坑深过一人,陷进去了靠自己是很难爬起来的。
更卑鄙的是,这些深坑的底部布满了铁蒺藜、削尖的木头等物,一旦陷进去,就算被后面的队友拉上来,也是非死即伤。
“放箭!放箭!”
杨崇保还算沉着,并没有惊慌失措,下令他的弓箭手放箭。虽然唐军的弓箭手躲在暗处,但从哪些箭枝下落的方向,杨崇保手下的老兵也是大致能判定弓手的位置的。然后他们大都也背着弓箭,还没有进入营寨的士兵在外面展开,就地朝可疑的位置抛射了一阵。
虽然说这样的射击命中全靠信仰,但唐军那边受限于区域相对狭窄,所以杨崇保这边一片箭雨落下去,那边再射出来的箭倒是也少了一些。
而那些掉进陷阱又被救出来的士兵,竟然都是伤口发黑,一看就知道陷坑底下的东西都涂了毒药的,是不是必死无疑不知道,但这一战铁定是没有战斗力了。不过,这一耽误,胡三郎的接应部队没有来得及跟上,先前那支一百五十多人的步兵已经完全冲进了火焰后面唐军连绵的营寨之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卑鄙!太卑鄙了!”杨崇保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有像一个文人这般骂出“卑鄙”这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