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自越高祖以雄狮百万问鼎天下,定都南阳,这慌乱的世间总算有了一段太平日子,高祖以武立国,整个天下也以武力为尊。修行之风大盛,以至于江湖上兴起一股子游侠儿风。
云山镇地处北荒,四面环山,人烟稀少。
清晨,天边的火球缓缓升起,一缕缕暖色洒遍大地,阵阵微风拨动着路边花瓣树叶上羞涩可人的露珠,池塘边枯黄的叶片纷纷随风而起,夏去秋至,万物开始凋零,看似萧瑟的季节,朝阳却带来了一天的喜悦。
镇子东边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几个小贩吆喝着,几个庄稼汉子打从这里经过,一些闲人悠闲的晃荡着。
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娃,走进‘云锦堂’,说是要挑一些上好的料子来给孩子做一套衣裙,妇人随意的翻拣着布料,好半天也没见着让妇人满意的料子,仍然耐心的微笑着。
那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容貌秀丽,衣着虽不见华贵,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端庄优雅,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
中年男子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眼前忙碌的娇妻,脸上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
忽然店铺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依稀听到有人叫道:“臭小子,皮又痒了,老子今天就揍死你这兔崽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来偷东西。”
“爹爹,爹爹,外面在干什么啊?”小女孩眨着一双灵动的双眼,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一个小偷偷了东西,被店家逮个正着,一顿狠揍是免不了的。”中年男子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平静的双眼中只有眼前的母女二人,其他芸芸众生仿似都不存在一般。
“别打了,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了!~~呜呜呜!!”一道幼稚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喊道,许是年纪太小,分不清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
“一定又是那小子。”云锦堂掌柜摇了摇头道:“别看这小子年纪才一点点大,在我们云山镇那可是臭名昭著,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平日里镇子上的酒楼茶馆都被他偷了个遍。”
“那他爹爹娘亲呢,怎么也不管管他?”小女孩疑惑的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问道。
掌柜的无奈叹了口气,缓缓道:“唉!说来也是可怜,十来年前,他母亲身怀六甲独自一人来到我们云山镇,之后生下这小子,平日里靠着做些女工,也能糊口,可自从三年前闹了一次匪患,他母亲随后也不知所踪,街坊领居看这孩子可怜,时常也会施舍些食物给他,可这小子不但连个谢字都没有,偶尔照面也对别人冷冰冰的,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肯施舍与他,后来这小子干脆就去偷,整条街的铺子哪家没被他闹过,就这样好好的一孩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真可怜!”小女孩眼眶微红,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不忍之色。
妇人怜爱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道:“禅儿,这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慈悲之心固然要有,但不可滥用,否则容易自伤。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人,遇见什么事,一定要三思而行。”
“知道啦,知道啦!娘亲就喜欢说教,爹爹你也不管管娘亲!”小女孩拉住中年男子的手一晃一晃撒娇道。
“咳!咳!”男子正色,转头望向妇人。
只见妇人横眉瞪眼,眼中似有一团熊熊烈火涌出一般,直勾勾的瞪着男子。
男子赶忙转头望向窗外,伸手摸了摸女号的头,神色尴尬道:“婵儿,你还小,你不懂你娘的良苦用心,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说完脖子赶紧一缩,后背衣衫都差点湿透。
这时,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门口处围了一堆人,不少向瞧热闹又挤不进去的人,踩在石阶上踮着脚望里瞧,不时还有人起哄道:“揍得好!打死他!”
一些个瞧热闹的妇人于心不忍的轻声叹息道:“这样下去,不得活生生的把人给打死啊,真是造孽啊!”到底也怕惹祸上身,没敢上前阻止。
地上的小子一开始还能惨叫出声,这会儿却只能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瞪着施暴的人。
“还敢瞪我!看老子不把你眼睛戳瞎,让你以后还怎么瞪人。”说着抬手照着男孩面部戳去。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无方哥哥好不好!~呜呜~~”一旁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边哭喊一边上前死死的跩住施暴伙计的手。
那伙计许是正在气头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挥手,小女孩,被狠狠的摔了出去,嘴角一丝血迹缓缓流出。
地上少年见到女孩凄惨模样,一双眼中仿似有无尽的绝望与怨恨涌出,不知是否是幻觉,众人只觉得天空忽然一暗,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沚一般。
听见小女孩的绝望的哭喊,美妇人微微一邹眉头,放下手中布匹,轻声说道:“听这孩子的呼吸,好像快不行了,再过一会儿非闹出人命不可,你真不管管?”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夫人这是又动了恻隐之心?刚才还说教女儿呢!”
妇人眼神一凝,狠狠的剜了自家相公一眼。小女孩也拉拉父亲的大手,小嘴一撇央求道:“爹爹!他这模样也怪可怜的,你就看在那小妹妹的面子上,出手救救他们吧!”
中年男子哼道:“你这鬼灵精,和你娘亲一样,心地儿软,可你能救他一时,还能照顾他一世?先说好救人可以,之后可还得靠他自己。”
“知道啦!知道啦!就知道爹爹最疼我跟娘亲了!”女孩晃了晃父亲的大手,逐笑颜开,眨了眨一双大眼撒娇道。
妇人走道男子身旁,道:“真哥,不管怎样,先把人救下再说。”
中年男子点点头,无奈叹了口气,转头往外看去:“这小子也是个犟牛,都被揍了个半死,竟然一声一吭,就冲着性子,李某人今天就当上一回滥好人罢。”话音刚落,人救已经站在了街上。
云锦堂的掌柜与伙计纷纷揉了揉眼睛,心想莫不是眼花了,怎的一眨眼工夫就进到人群里面去了。
人群中酒馆的伙计正揍的兴起,少年被死死压在身下,一双硕大的拳头雨点一般砸落在少年的身上,忽而浑身一激灵,身遭忽而一寒,只感觉自己被洪水猛兽盯上一般,拳头也停滞下来。
“咦!好浓烈的煞气,要不是身处其中,不定还以为是有魔宝现世呢,这小子有意思!”中年男子轻声说道。
另一个精壮的伙计,嘴里大声喊道:“臭小子,活腻歪了,敢来我醉仙楼偷鸡,今天要不狠狠的收拾你一顿,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骑在少年身上的伙计回过神来,正要挥舞拳头照男孩面部砸去。
“够了,再打下去就得出人命了。”中年男子站在那壮汉身旁说道。
伙计一怔,抬眼望去,见是一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在多管闲事,便道:“你这穷酸书生晓得什么,这小贼,平日里没少祸害乡邻,不狠狠教训一顿,怕是以后都不长记性。”
说罢挥拳便砸,但拳头只道挥到一半便动弹不得,只见中年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掌,宛如铁钳一般扼在他的手腕处。
伙计见状叫道:“你这穷酸秀才,快放开大爷,莫要自误。”
中年男子对威胁之语充耳不闻,自顾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碎银抛向伙计,淡淡道:“这够买好几只鸡了吧,还不赶紧放手!”
伙计捡起银子在衣襟上擦了擦,用嘴一咬,顿时喜笑颜开,咧嘴笑道:“嘿!这少说也得有三两,够了够了,足够了!”
“拿了银子,赶紧滚!”中年男子见伙计这幅市侩模样,怒意大起,喝道。
飞来一笔横财,两名伙计也不在计较其他,起身放开少年,临走时,朝少年身上吐了口浓痰,恶狠恶道:“算你小子走运,以后要再让大爷逮着,可就不是这般容易了!哼!我们走!~”
“嗯!~还不快滚!”中年男子双眼一瞪,一道精光激射而出,吓得两名伙计脖子一缩,一阵踉跄,灰溜溜似的逃走。四周人群见没热闹可瞧,也一哄而散。
妇人走到中年男子身旁,望着走远的伙计,轻声微笑道:“原来堂堂的桃花剑神,也有手下留情的时候,不过你这一手,他们怕是这几个月都不敢睡觉了吧”
中年男子只是嘿嘿一笑,没作回答。
少女跑到那少年身旁,蹲下身子,伸出纤纤玉手,柔声道:“坏人已经被我爹爹赶走了,我扶你赶紧起来吧。”
地上的少年一动也不动,少女伸手一探,察觉还有呼吸,拍拍胸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身后听见中年男子说道:“婵儿放心,这小子命硬着呢,不过就是些皮外伤而已,将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到是边上这小女娃情况倒是不大妙。”
说完伸手一拍,一道灵力缓缓落向少年身躯,少年手指缓缓动了几下,随后吃力的从泥地里爬起,露出一张混着尘土与鲜血的小脸,口鼻间的血丝还不停的渗出,双眼怔怔的瞪着眼前的人儿,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小女孩被他的凄惨模样吓了一跳,伸在半空的玉手也不自觉的缩了回来,随即又惊喜道:“你!你没事吧?”
少年只是轻轻一撇,双脚微微颤颤自顾自的向着一边昏倒在地的小女孩走去。
“你没事吧?”少女以为少年没有听见,一双大眼中满是关切的问道。
少年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的继续向前走去,眼神中是何等的桀骜与孤独。
“噗通!”少年身子一软,无力的摔倒在地,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一口鲜血顺势喷出,洒落在地。
“你真不要紧吧!”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方蓝色丝帕,向着少年递了过去。
“滚开!”少年冷着脸,反手一把推开少女,少女身形一阵踉跄,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如此蛮横冷漠,可是他眼中的孤独与桀骜却又是如此的让人心疼。少女眼中秋波闪闪,鼻头一酸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妇人秀美一挑,微怒道:“你这娃娃,怎的如此无礼,人家好心帮你,不领情就罢,还恶语伤人?”
少年伏倒在地,痛苦的咳嗽几声,一丝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我的死活不用你们来假慈悲!”说完向着一旁不远处的小女孩爬去。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有骨气,有点点意思。”话语之中颇有些赞赏之意。
妇人见自家相公对这少年颇多欣赏,只能跺了跺脚便不在言语。
却听女孩儿惊声道:“爹爹,这个小妹妹,到底怎么了?”
中年男子走进小女孩,一把握住小女孩的手腕,沉吟片刻,眉头微微一邹,缓缓道:“这女娃,先天体弱,又因黄良不济,已然病入膏肓,除非有通天手段,否则神仙难救。”
“放开她,我们的事不要你管。”少年大急,慌张的开口道,随后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本就伤重的少年,就此缓缓晕了过去。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嘴角流露出一丝邪笑,喃喃道:“你这小子不要我管,我却偏偏要管,看你能奈我何!”说罢一把托起小女孩,一手提着重伤昏迷的少年,急奔而去。
妇人看着中年男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都快上百岁的人了,还是这幅臭德性。”
飞云山深处,一座宅邸依山而建,虽不华丽却显清雅,宅邸四周种满桃花,时值深秋,只见漫山形形色色枯枝。院落中一间僻静的房屋中,一名清秀的少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躺在床上的少年,轻声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躺在干净的床上,原本脏兮兮的衣衫也还了新的,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此时正靠着枕头半倚在床头,双眼怔怔的望着眼前浣裙浅黛的绝色少女,不发一言。
中年男子见此,神情微怒道:“你这小子,我乖女儿问你话呢,听见没有?”
少年对此毫不在意,干脆歪头一撇,装作闭目养神。
中年男子嘿嘿冷笑道:“想我李怀真,杀伐果断半辈子,世人见我都得尽低眉,没想到如今的小娃娃尽都比我蛮横,你小子不要一位我救了你就不会拿你怎样,要不是我这宝贝闺女,本座早早就剥了你这张人皮,拿去点天灯。”
“爹爹,小哥哥伤势刚好,你就别吓唬人家了。”绝色少女不满的剜了自己父亲一眼。
李怀真微微一笑,宠溺道:“你这孩子啊!想当年你爹爹我纵横九州的时候,是个人听了你爹爹我的名头,都得避让十里,当年要不是遇见你娘,只怕如今的三教,都早早臣服在你爹爹的脚下。”
此时一位美貌妇人缓缓走进屋子,一脸寒霜的冲着李怀真走来,一把扯住李怀真的耳朵,怒道:“好你个李怀真,这是嫌老娘碍手碍脚,阻了你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不知羞,尽在晚辈面前胡说八道,你跟老娘出来再说!”
“媳妇,你听为夫慢慢道来,别扯,别扯,轻点,轻点!啊!~~~~~~~~~”随后院落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真是闻者流泪,听者惊心。一时半刻之后,妇人余怒尽消,世间也从此恢复了安静。
无方一怔无言,绝色少女抿嘴偷笑,却迟迟没有笑出声来,看着眼前少女偷笑模样,无方不尽看得出神,心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好看的人儿!”
妇人推开房门,端了一碗热汤走到床前,:“孩子,别听那老东西胡说八道,先把这碗鸡汤喝了!”
少年闻着眼前这诱人的香味,吃力的捧起汤碗大口喝了起来,模样就像几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投胎一般。
美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宽慰道:“孩子慢点吃,不够灶头上还有。”
无方点点头,一口气把一整碗鸡汤喝完,冲着美妇人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道:“谢谢婶婶!”
“好!好!好!还想要什么记得跟婶婶说。”
无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道:“这个,这个,婶婶我想吃个鸡腿。”
“好!婶婶这就给你拿去!”说完美妇人转身而去。
用食过后,少年整个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李怀真啧啧道:“哈哈!不容易啊,看来这鸡腿没白吃,终于开口说话了。小子现在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无方!”少年随口简短的答道,仿佛只说了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两个字一般。
“你爹姓无?”
“我没有爹!娘亲也不让我跟她姓,也不许我问有关我父亲的任何事情,打记事起,她就一直唤我无方。”
妇人暗自一邹眉头,心想,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漂泊,为了一顿温饱还被人打成这样。一念及此,心中阵阵不忍涌上心头,于是问道:“你家在那里,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街上去偷东西?”
仿似提到了无方我伤心处,少年随即又恢复那冷冷的神情,毫无感情的说道:“我没家,不偷我吃什么?”
少女鼻尖一酸,同情的说道:“无方哥哥,真可怜”
无方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野猫般,嘶吼道:“谁要你来可怜!”
李怀真走到床边,冷冷的注视着无方道:“你小子别不识抬举,再敢这样对我女儿说话,信不信我把你腿脚打断,扔到大街上去?”
无方毫不畏惧,转头冷冷一笑,轻蔑道:“哼!别以为救了我,给我一碗鸡汤喝,我就会卑躬屈膝,感恩戴德,少做白日梦了,你们也不过是利用我来炫耀你们自己那所谓的善心罢了,说到底也不过一冠冕堂皇之辈。不劳驾您老动手,我现在就出去找一深谷跳下,一死百了。”
说罢起身下床,说来也怪,明明伤的那么重,此刻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大半,身上我淤青也消退许多,只是刚一起身,胸前还是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差点摔倒在地。
李怀真连道三声好,冷冷一笑道:“既如此你可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少年倔强的问道。
“就赌今天你小子今天要是能自己走出这件屋子,老子便不与你计较,并且任你来去,如若你做不到,以后就给我女儿做个奴仆为期三年,以后她说什么你都得听?就算要你去死,你也不许邹一下眉头如何?”李怀真嘴角挂着一丝难明的笑意。
“好,反正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三年就三年,我赌了。”少年一口答应道。
“既如此,你请吧!”李怀真,伸出右手笑意吟吟的看着少年道。
无方一言不发,艰难的抬脚迈出一步,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如被针扎一般,黄豆颗粒的汗珠唰唰直下。
“第一步。”李怀真冷冷的盯着无方。
无方一咬牙,再次抬腿,身体却已个踉跄摔倒在地,口中溢出一丝鲜血,他伸手一扶桌角,艰难的起身。
一旁美妇人叹息道:“你这孩子,何苦赌气伤了自身根基,快回床上躺着。”说完伸手欲扶。
无方一甩手,大口大口的喘息道:“不用你们管!”
李怀真此时也不生气,只笑道:“婉妹,随他去,摔死也是他自己的事。”
无方一手扶着桌角,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吭奋力的迈了三步,当第四步迈出之时,眼前一片漆黑,头昏昏沉沉的往前栽倒在地,耳旁却依稀听见两道关怀的惊呼道:“小心!”
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美妇人看着自家相公跟一小孩子怄气,没由来的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笑意吟吟道:“你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