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群情激愤
作者:沐岚翊   大明漂流人最新章节     
    朝鲜国王李棩将成至善等人的奏疏留中不发,原意是想做冷处理,但是最终却激发了士人们的情绪。

    而恰好从六月起,朝鲜已经有两个月几乎全国无雨了,清议遂用天人感应学说,将矛头指向了对漂流人的处置不公,要求重新议定。

    成至善等人的上疏没有得到回应,但是也没有被李棩直接否定。或许是感觉到了希望,仅仅数日之后,又有玉堂官员李有相、南二星、李端夏、朴世堂等上奏请对。

    李有相摆出了一个两难论断,以此来支撑自己的观点:

    “臣等闻漂流人事,不胜惊愕,其人若是汉人,其在义理,不忍执送。”

    “若非汉人,虽不执送,岂有彼人之啧言哉!姑使留之海岛。”

    李有相的意思,如果王廷认定漂流人是汉人,那么从义理上而言,不能送;而如果认定他们“不是”汉人,那么就可以不必再担心清廷的责罚,不必送。

    其中“啧言”一词,又巧妙地点出了右议政郑致和当时在朝议时的话,暗含针锋相对之意。李有相此言一出,其余众人也纷纷赞同,显然互相之间都已经沟通好了。

    国王李棩虽然心中不赞同,但是表面上还是没有表态,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郑致和。

    ......

    前几日,洪宇亮已经到达汉城,第一件事就是到郑致和府上拜见。在与郑致和的见面中,洪宇亮详细介绍了明使李逸澜其人,以及李逸澜率众攻下济州粮行,杀了李祥一事。

    郑致和听了之后,一方面震惊于明使之杀伐果断,有怨必报,一方面心中也暗暗后悔,觉得自己当时表态太早了。

    要知道,李逸澜杀了汉党李庆亿的侄子,汉党必然与其势不两立。要是郑致和当时急着第一个主张遣送汉人,那么最终汉党的人也会按捺不住站出来的。

    原本李祥之所以派刺客暗杀明使,目的就是为了嫁祸于洪宇亮,最终打击洪宇亮的靠山郑致和。

    而李逸澜率众拿下了济州粮行,并且借民众之手把李祥杀了,客观上也是为郑致和出了一口恶气。

    结果郑致和自己还在朝堂上站出来,不仅把汉党想说的话先说了,还给毁坏了自己的清誉。郑致和郁闷地发现,自己不仅被汉党给卖了,还在乖乖替汉党数钱呢。

    要知道,现在士人清议,都把主张遣送漂流人的郑致和给骂的狗血淋头了。这种针对郑致和的批评声,甚至已经超越了在暗中推波助澜的汉党李庆亿等人。

    虽然国家安危在郑致和的心中地位十分重要,但是此时漂流人事件尚未威胁到国家安全,面对此时舆情又来势汹汹,郑致和还是优先考虑自己的清誉。

    毕竟郑致和自己也是士人出身,他深深知道,士人那一支笔,很有可能就会影响后世人对于郑致和的看法。辛辛苦苦做到了右议政的位置上,郑致和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更何况,郑致和就不信汉党的人会善罢甘休。当事人都没有表态,郑致和自己可不愿意再被人当枪使了。

    .......

    虽然感受到了李棩的目光,也知道李棩想要自己说什么话,但这次郑致和保持了沉默。

    此次并非朝议,只是李棩在士人们再三请对之后,召集几个人组成的小会。李棩原本想着郑致和会继续反对,便没找汉党的人加进来。没想到,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无奈之下,李棩只能表态此事已经决定,不能改动,将李有相等人打发回去了。

    李有相等人的请对,虽然没能说动李棩,却让郑致和无话可说了,这被亲山党的官员和士人认为是阶段性的胜利!

    接下来几天,上奏的折子接连而至。

    儒生朴尚一等五人联名上疏,以将明使执送清国为不可。极言君臣之义不可忘,父子之恩不可背。进而攻斥庙堂诸臣,以昧义理,怵祸患,使父母之民投之异廷,是可忍熟不可忍也云!

    相比起官员的上疏,更多是直达王上案前不同,儒生们上疏之余,把更多精力放到了舆论宣传上,虽然折子通篇都是义理、感情,没有从国家实际出发,但是这样朴素的情感却更容易激起人们的情绪。

    群情汹涌之中,李棩再次把奏折留中不发。

    数日之后,官学儒生李纬长、童蒙教官李商翼又陆续各自上了一条类似的奏疏,李棩还是留中不发。

    前副率泰李之濂在自己的奏疏中重点讲述了民众的反应:“愚夫愚妇莫不嘻嘻感涕,恨不得家致户迎,以待明使。彼岂知义理之所存哉,只是出于不能自己之本心,可见人心之所向,而不可诬也。”

    李棩依然将奏疏留中不发。

    舆论愈演愈烈,山党人士甚至认为如果将明使遣送清国,不仅违背纲常伦理,甚至可能坏了天下大机,因为他们有请兵日本之任务。

    “我东今日纵不能观兵中国,协赞皇朝,一扫腥臭,以报神宗皇帝之大德,何忍反为此举,坏天下之大机哉!”

    一时间,刚从济州过来的洪宇亮成为了朝野人士关注的重点,上至山党领袖闵维重、金万基,下至平民百姓,都希望听到洪宇亮对于李逸澜等明使的描述。

    不过得了郑致和叮嘱,这些日子来洪宇亮除了办公,其他时间都和家人待在宅子里,深居简出。

    有文人在笔记中记录下了这段日子来朝鲜国内的局势:“上至朝廷,下至街巷,六军、百姓、儿童、妇女,凡有血气者,闻朝家遣送之议,莫不扼腕愤慨,咸一口非之。人情所在,大可见矣。”

    ......

    然而,在舆情汹汹之中,出乎闵维重、金万基甚至是郑致和意料的是,无论是汉党的官员还是亲汉党的学子,在这次争论中都保持了沉默。

    这种沉默来得太过统一,就好像被下了封口令似的,以至于虽然山党在舆论战上大获全胜,但是闵维重等人内心依然很不踏实。

    国王李棩坚决留中不发,汉党始终保持沉默,汹涌的舆情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