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游人满山。</p>
八月十五上苏仙岭，是C城不知起于何时的风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中秋之夜，各色俊男靓女游人们带着背包，装着各色食品、矿灯、蜡烛，还有垫坐的布料、塑料这些杭不郎当的，找到一处地方，就在地上呼啦摊开，几个人围坐吃喝海聊。月光下拍着啤酒肚子哇哇吹牛，暗中抓一把美女屁股偷乐，愉快惬意，胜似神仙。</p>
“麟麟———！蓝麟——！”一位面容秀美的年轻妈妈，沿着石板山路一路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心里那个着急啊。七岁的儿子刚刚还跟在自己身边，怎么一会就不见了，要走丢了怎么得了？要是被儿童拐卖分子用袋子罩住背走了……哎呀简直不敢想了！</p>
月光下的石板路，虽有树影遮挡，也还勉强看得清，但仍然有不少的电筒光束在各处个晃动。</p>
又是上坡又是下坡，蓝麟妈拎着提袋边喊边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热得脱下外衣放进提袋，胸部隆起两团诱人之峰，拿出一瓶矿泉水（瓶子是原装的，水是自家灌进的），咕咚喝上几口，瞧见一位老板模样的游人提着“大哥大”（那年头小手机还没办出生证，要买就是这种大块头的砖头式手机，光入网费就要一万多），便好言借来拨通孩子他爸的手机。</p>
在一间新租不久的房子里，床头柜上的砖头手机铃声响起，正靠着竖立大枕头看电视的年轻男人，从盖着胸口的被子里抽出光膀子拿起手机接听。旁边是一位容貌还算可以的年轻女子，亮着白皙的肩膀，小鸟依人傍着男子。</p>
“怎么，麟麟不见了？”男人侧脸贴着手机说道，“还不赶快去找啊？一个小孩子能走到哪里去？</p>
……什么，要我也过来找？我正在陪几位领导在包厢唱卡拉OK啊，哪里离得开身啊？你个蠢猪！”</p>
这男人显然是蓝麟他爸，他朝前驽了驽嘴，那光肩膀女子心领神会，马上掀开被子一角，走出光溜溜的身子到电视机前把声音调大（也怪那个时候的遥控器可能还正在孕育之中），电视屏幕里那位喊式唱法歌手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大起来，足以通过男人手机的话筒传到那边女人的手机去。</p>
完成故意放大声音的任务以后，光体美女边跑边晃动着胸前的一对，溜回床边钻进被窝，纤细玉手在被子里面熙熙摸索，很快找到了正在“陪几位领导”男人下面的那活儿。</p>
“什么，你也晓得怕儿子被人贩子拐走，早晓得你就带好点啦，一个崽伢子都守不到，你讲你有什么用，啊？！——不对，你哪来的手机？啊！！”男人两眼一瞪一声吼，我堂堂基建队老板怎么能够带绿帽子让别人看笑话：“我警告你啊，要是晓得你跟哪个野老公在一起，我要打断你的手脚！我要……”男人本来还想再多骂几句，但已经感到下面那活儿被撩拨得欲望冲顶，火急火燎，转过身就压在那堆雪白柔软的东西上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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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是后半夜了，蓝麟妈是从山底爬到几百米高的山顶，又从山顶沿另一条道下来，中途又左右横着走向几处地方，这里喊，那里看，喉咙已经嘶哑了，人累得快虚脱了。想着心爱的儿子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了，那会遭多大的罪啊，儿子还那么小——</p>
“我的麟麟啊……！”蓝麟妈忍不住蹲在地上蒙脸大哭。</p>
啊？好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p>
“妈妈——”听清楚了，是麟麟的声音！声音就来自山下面几十米远的地方，蓝麟妈拎起提袋快速往山下噔噔噔奔去，没跑几步，一脚踏空，整个人翻滚到石板路旁边下面流水哗哗的溪沟里，黑暗中手电筒和提袋都不知摔到哪儿去了。</p>
蓝麟妈也顾不得找那些东西了，半身湿露半身水的，爬上石板路又快速噔噔噔飞奔而下。</p>
终于看到，在山下白鹿洞口旁边站着的就是儿子麟麟！</p>
蓝麟妈扑过去抱住儿子自己蹲下，“哇！”的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她自己也搞不清了。</p>
“妈妈脸上怎么出血了，你的头发好乱好乱，衣服怎么都是水，……”蓝麟边说着边用小手给妈妈梳理头发，用小衣袖擦拭妈妈脸上的血迹。</p>
……</p>
第二天，太阳斜着照进窗口了，麟麟还在睡觉。昨晚找到麟麟后不久，蓝麟爸也总算赶了过来，没少把蓝麟妈指责臭骂一顿。</p>
“妈妈……”卧室里传来蓝麟的声音。</p>
“诶——，是麟麟醒了，妈妈来了——。”蓝麟妈应答着，在厨房摘下干活系上的小兜裙，打开龙头洗过手擦干净，快步走进卧室。</p>
蓝麟爸刚吃完早饭，在客厅叉着腿、抽着烟、喝着茶、看着电视。</p>
蓝麟妈走进卧室时，蓝麟已经坐在床上自己穿衣。蓝麟妈俯下身帮着蓝麟：“饭还在锅里面热着呢，快起来漱口洗脸吃饭。”</p>
当蓝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来到餐桌前，蓝麟爸也从客厅走过来问儿子：“你昨天到底到哪里去了？”</p>
“昨天晚上太好玩了，太好玩了！”提到昨天晚上蓝麟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旁边给他预备的靠椅不坐，却挤到妈妈前面，面向餐桌，屁股一扭一扭就坐到妈妈膝上去了，“昨天苏仙爷爷送了我一个好玩的东西，你们看！”</p>
坐在妈妈膝上，蓝麟从兜里掏出个一方圆四五厘米大小，一个扁平动物形状的石头玩具递给妈妈，然后端起碗就大口扒饭，扒菜。</p>
蓝麟妈一手扶抱着蓝麟，一手接过来这东西左看看右瞧瞧，觉得这像是快玉石的工艺品，黄色半透明样，形状像只可爱的小狗正在玩着一个小圆饼样的东西，圆饼里面是个太极图案，两条很小很小的阴阳鱼仿佛在旋转游动。</p>
“这后面还有几个字呢，读作…….我不认得。”蓝麟妈瞧着背面还有几个像甲骨文样的古体字，有些尴尬的笑着。</p>
“我来看看，”蓝麟爸凑过来抓过石头小狗，把几个字瞧了半天，这个过去经常语文不及格的人更像在看天书。他转而开始辨认这是普通石头还是珍贵的玉石，可惜自己也不具备区分和田玉还是云南黄的能力，但看到那小狗的眼睛好像在闪着几丝光亮，甚至有些慑人心魂的感觉，就判断出这东西肯定不一般：“嗯，这个动物看起来像只小狗，这块石头好像是玉石，可能卖得到几十万块钱。”说完拿着黄玉小狗就走进了里屋。</p>
“我的东西还给我！”蓝麟放下筷子，伸出手，那个黄色的玉石就从“嗖”的从蓝麟爸手上回到在蓝麟手上。蓝麟把黄玉拽在手里：“这是苏仙爷爷给我的，不准卖钱！”</p>
咦？这小玉石还有灵性，自己晓得溜走？蓝麟爸想没关系，等儿子睡着了我再把它拿走去卖。现在出门办事走动到处都要钱，特别是那几个女人几乎天天就是张口要钱要钱，老子差不多一两百万都花在她们身上了她们还嫌不够！</p>
“你没问苏仙爷爷那几个字读什么？”蓝麟妈还在想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p>
“‘狮合太极’，苏仙爷爷讲的。”蓝麟的回答含着饭音。</p>
“哦，像是一个‘狮’字，那个小动物可能就是只小狮子。”蓝麟妈从蓝麟手上拿过玉石来再次仔细端详。</p>
“什么，又是苏仙爷爷？你老是苏仙爷爷苏仙爷爷，你真的看到苏仙爷爷啦？”蓝麟爸走出里屋，对于不懂事的儿子说的话一向不太相信。</p>
“苏仙长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没有？”蓝麟妈也露出秀美的微笑，看着自己膝盖上坐着的蓝麟。</p>
“呵呵呵呵！”一串童音笑声从麟麟嘴里发出，“苏仙爷爷看起像个叔叔，又不是老头子，还要我喊他‘苏仙爷爷’，呵呵呵呵！”</p>
“苏仙都是两千年以前西汉时期的人了，不是老头子？……”麟麟爸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谁在假冒苏仙，这年头冒牌货可多着了。</p>
“你真的看清楚了，苏仙长的…….”蓝麟爸疑问的眼神盯着蓝麟，说不定这儿子被骗，也成了冒牌货的托。</p>
“昨天晚上苏仙让我骑着仙鹤飞，飞呀，飞到天上去了，看苏仙爷爷打妖怪坏蛋好好玩！”麟麟这下劲头上来了，放下饭碗，从妈妈膝盖上一骨碌滑下来，走到旁边手舞足蹈起来，看起来很给劲：</p>
“有几个妖怪在天上往下面撒黑烟，好黑好黑，苏仙拿起一片好大好大的树叶子，一下子就把那些黑烟吸了好多进去，还有，还有，——啪！苏仙爷爷打了个响雷过去，好响，我耳朵都快震聋了。还有，那些妖怪也晓得打光炮，那个光射出去好白好白，有一个光差点射到苏仙了，苏仙手一划，就一个好大透明的窗帘布挡在前头。”</p>
蓝麟越说也来劲，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麟麟爸妈则睁大眼听着儿子的天方夜谭。</p>
“苏仙爷爷一飞，就飞到妖怪后面，一个手——啪！打出一个雷，一打打到一个妖怪的屁股上，那屁股就冒烟了，妖怪哎哟哎哟就赶快跑！呵呵呵呵！”</p>
看着蓝麟已经进入角色的边说边表演，蓝麟爸觉得这也太玄乎了吧：</p>
“你也骑着仙鹤跟他们到天上打……妖怪去了？是你晚上做的梦吧？”</p>
“还有妖怪的三个白光打到苏仙爷爷的窗帘布上，还……”蓝麟正讲到兴头上，听到爸爸一瓢冷水泼来，转脸看到爸爸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蓝麟一下子停止了手舞足蹈，本来兴奋激动的脸也拉了下来，“你们不相信，我不讲给你们听了！”说完回到桌边端起饭碗。</p>
“妈妈相信。妈妈相信麟麟跟苏仙爷爷在天上好好玩。”蓝麟妈拿过儿子站到身前，一番言语安慰。</p>
“好了好了，懒管你上天也好没上天也好，没赚到钱就是真的上了天也等于零。你们在屋里，我要到工地去看看了。”蓝麟爸说着走到门边脱去拖鞋换上皮鞋。</p>
几年前蓝麟妈的父亲拿出老两口终身的积蓄三十万元，让在工厂被优化组合下岗的蓝麟爸去垫资包下了一个单位的住宅建筑项目，赚了几十万元。此后蓝麟爸就咸鱼翻身，从下岗工人一跃成为当时只有少数人才能够手握“大哥大”砖头手机的基建队老板。只是岳父老子的三十万元他却一直没有归还，只是留了句话：“包工程讲起来是赚了钱，但是这里占用那里占用就看不到钱了，下次多赚些钱一定还你！”</p>
“爸，到工地看完就回来，不要又到‘狐狸精’那里去。”蓝麟停止扒饭，看着要出门的爸。</p>
“怎么，你也学着喊‘狐狸精’了？”蓝麟爸对儿子学着妈把他暗中幽会的女人叫“狐狸精”很不感冒，瞪了儿子一眼，但立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不出门了，回身几步走到蓝麟妈面前：“这又是你教的吧，啊？是不是啊！！”</p>
蓝麟爸这声“是不是啊！！”几乎如同野兽嚎叫，声大如雷，吓得蓝麟都赶快抱紧妈妈。</p>
“老子打死你！”——“啪！”蓝麟爸一记大力耳光抽过，蓝麟妈被打得身体一晃靠在墙上，脸上开始肿胀，嘴角流出红血。</p>
打完人，蓝麟爸瞪蓝麟妈一眼，回身走到门边，“哐！”的把门狠劲一关，走了。</p>
“我不准你打妈妈！”蓝麟对着门外发出尖利的童音。</p>
蓝麟妈一把搂着蓝麟，放声痛哭：“天老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p>
是啊，早就听说老公在外面和一些女人不三不四，但跟老公开口只要提及这事就被暴打，还动不动就喊要“离了”。要是真的离了，自己和麟麟将来生活咋办？由于工厂倒闭，全厂工人都下岗了。自己没个文凭，到城里去打工都要大专以上，不要文凭的酒店服务员又只要二十三岁以下的未婚妹子，到深圳去打工那麟麟谁来照看？</p>
忍受委屈跟着这个负心男人在一起吧，但是隔三岔五挨打受骂，知道男人野混也不能啃声，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啊！</p>
“妈妈不要哭了。”蓝麟用柔嫩可爱的小手抹去妈妈的眼泪，而且脸上开始露出笑意，把嘴凑到妈妈耳边悄悄说道：“我把你工资存折上存了好多钱，以后我们不要爸爸的钱了，你也不要再怕爸爸打你了……”</p>
？——蓝麟妈正脸看着蓝麟那天真但也有些狡黠的笑容：这儿子是在安慰我还是真的？</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