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粮道遭袭,蔡瑁方寸大乱,不知所为。
文聘急派文直领兵五千,打起火把,星夜驰援黄石城寨,寄希望于敌人未攻下城寨,或未及时焚毁粮草。
文直沿着江边崎岖山径,一路急行,行至中途,就看到东边火光明亮,照得半边天通红。
文直啊呀一声,完了!
随着越来越近,文直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天亮后到达城寨,看着一片狼藉,余火未熄,文直欲哭无泪,急又派人再次西归向大营报告。
文聘一夜未眠,次日午时等到预料之中的坏消息,长叹一声,对蔡瑁道:“不意今日为小子所欺!”
其实文聘年纪也不大。
文聘成名也是最近几年。
刘表入荆州后,多用荆州人士为佐。文聘是南阳大姓,蒯氏兄弟皆对其十分推许。刘表用其为将。
文聘在刘表平定荆州过程中屡立战功,地位逐渐上升。年未至三十岁,已然成为一方大将。在刘表军中仅次于蔡瑁、黄祖、张允、刘磐等寥寥数人,与庞季等不相伯仲。
蔡瑁也叹道:“仲业曾数次提醒,我竟未纳。我之过也!如今为之奈何?”
文聘道:“粮草被毁之时黄权应尚未得知,我军须得保密。若消息泄露,士气必落,黄权万一来袭,大不利。今日可如往常一样攻城,然后悄悄东归罢。”
蔡瑁道:“我方寸已乱,就依君言。”
文聘遂亲自指挥攻城。
荆州兵攻势凌厉,三次攻上城头,都被黄权、张柏等击退。
张柏坚定没几天的心思再次动摇,眼珠乱转,在琢磨着是不是劫持黄权,直接退往江州。
黄权见张柏神色不对,笑道:“计算时日,吴将军将至矣,敌军垂死反扑,困兽犹斗,或因后路被威胁之故耶?”
张柏定了定神,答道:“愿如将军所料!”
黄权被前将军赵韪权宜表为行讨虏中郎将,故军中尊称其为将军。
次日,荆州兵大营炊烟袅袅,喊杀声不绝,但一整天都没来攻城。城上守兵大为诧异。
黄权命斥候外出侦查。
张柏认为此必是蔡瑁诡计,斥候出去乃是白白送死,建议黄权再加考虑。
黄权坚持。
张柏只得派出十来名斥候从城墙上用绳索缒下,前往敌军大营查看。
黄权心中已有分数,吴懿行军路线,乃是巴郡本地人黄权给予规划,并请了向导带路。
吴懿何时切到荆州兵后路,黄权可以大体推算得知。
必是吴懿建功了。
黄权急忙调兵遣将,组织民夫,将从里面堵住城门的土石搬开。
果然斥候很快回报,荆州兵大营空无一人,已然悄悄遁走。
张柏大喜,对黄权心悦诚服,拱手道:“果如将军所料!”建议立即开城出兵,追击荆州兵。
黄权道:“彼乃粮尽而退,实力未损,不可贸然追击。可派小股精兵袭扰之。”
张柏无不听从,遂从军中简拔精锐,得两千兵。
城中原有一万多兵,与荆州兵攻防战斗惨烈,三四千人失去战斗力,精中选精,能得两千兵,已是勉勉强强。
张柏得了黄权的严词告诫,一路追击,小心翼翼,两日后,追及荆州兵的后军。
张柏见其阵容甚整,便不攻击,反而挺住脚步。
荆州兵欲返身逆击,张柏拔腿就跑。
就这样追追打打,直追到平都城下,张柏与吴懿汇合,兵力达到七千人,在吴懿坚持下,与荆州兵后军展开一场野战。
吴懿命人高声呼喊:“尔等经过黄石,当知粮草皆没;此回荆州,路途千里,尔等皆为饿殍矣!不如归降,我军酒食丰盛,盛情以待!”
荆州兵士气大落。
吴懿、张柏奋勇进击,大破荆州兵,杀两千多人,斩校尉文直。
平都无粮,荆州兵难以停留,继续东下。
下一城是临江,蔡瑁、文聘也忍痛放弃。
直跑到朐忍,才有粮食接济。
从枳县大营,到朐忍,路程五百多里,平路短少,山路崎岖,荆州兵粮少,饿着肚子,狼狈而逃。
吴懿、张柏在后不停袭扰。
除了平都之战,荆州兵战死者不超过一千人,但因饥饿而身体虚弱,掉队、生病者,达数千人。
近三万兵伐蜀,回到朐忍的不到两万人,一万多士兵没在异乡,可谓损失惨重。
刘表被刘备要求展示诚意时,只知道蔡瑁、文聘久攻不下枳县,还不知道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的消息。
即便如此,刘表心情也很差。
与诸将商量如何向刘备表示诚意。
蒯越面带愤怒,道:“刘玄德唯利是图,贪得无厌。庞公材信中说张飞暗示我军割让鲁阳、犨县、叶县、卷城四城,方可暂息干戈。实乃无耻至极!”
张飞对庞季说得清楚明白,此四城名义上属于南阳,其实隔着伏牛山余脉,孤悬于南阳之外。
从颍川的父城到鲁阳,仅有五十里,且道路平坦,一马平川;而从鲁阳到南阳的雉县,足有一百五十里,还隔着茫茫大山。
荆州又如何能保住鲁阳呢?
犨县更是如此。
叶县、卷城距离颍川郡的昆阳、舞阳也就二三十里,距离南阳郡的堵阳则五六十里。
总而言之,此四城,刘表要么割让,要么刘备自己来取。
而一旦刘备自取,发生大战,就不是只取这区区四城的问题了!
攻下卷城,南下可取宛县,进而威胁楚国的首都襄阳。
这就是灭国之战!
刘表称楚王后,麾下各实力派权力不变,只是加了爵位品秩。
荆州八郡,江北四郡南阳、章陵、南郡、江夏,太守分别为张允、蒯越、蔡瑁、黄祖,各加将军称号。
南阳原有三十七县,与汝南并为天下县城最多的郡国。本朝灵帝时,将南阳郡南部之新野、朝阳、湖阳、蔡阳、章陵、随县等十四县分出,设章陵郡。
开始南阳郡为袁术、孙坚所据,后孙坚死,袁术被曹操击败,南阳无主,刘表得而据之。
江南四郡为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太守分别是金旋、张羡、黄柔、李岱。
其中张羡、黄柔、李岱对刘表不满,正暗中加紧勾连,意图作乱。
刘表称王后,任命別驾从事刘先为楚王傅,治中从事邓义为侍中,蒯良为尚书令。
邓义一直主张与刘备和睦相处,本就反对刘表与吕布、刘宠勾连之事,听了蒯越激愤之语后,淡淡反问道:“西境无功,东境生变,南境隐忧,复能于北境与刘玄德起战事乎?”
蒯越道:“莫非任凭刘玄德讹诈?”
邓义道:“卷城扼守要冲,若弃卷城,南阳难存,绝不可让。其余三城,弃之亦无不可。”
蒯越道:“将士百战所得,公一言而弃,可乎?”
邓义道:“若不弃小利,则必致大损。”
蒯越道:“刘玄德方有事于兖州,岂会大举来犯?此其虚言恫吓。”
邓义道:“君非刘玄德,君怎知其不会来犯?
若刘玄德如君,焉能两年间横扫三州?
如此英雄,岂可以常理度之?”
两人辩论,引得在座众文武也纷纷参与,各执一词,争吵不休。争到激烈之处,有的甚至恼羞成怒,撸起袖子,要向对方施以老拳。
刘表脸色难看,道:“都是重臣、名士,吵吵嚷嚷,如同泼妇,成何体统!散会!”拂袖而去。
城必然要让,粮必然得赔。
至于多少,须得通过谈判来定。
刘表单独召见邓义密议。
会见后,邓义领命北上,与刘备谈判。
刘备于陈县高规格接待邓义,恭敬有加,谈判氛围开始非常宽松。
楚国担心的割地之事,刘备轻轻揭过,只要了鲁阳一城,远未到达刘表底线。
刘表的底线跟邓义一致,就是卷城必须保住,不然宁肯一战。
但到了粮食赔偿方面,刘备则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五百万斛,而且寸步不让。
邓义还待讨价还价,刘备勃然大怒,也如刘表般拂袖而去,只留下田豫与邓义继续不咸不淡地谈判。
田豫话里话外都露出一个意思,左将军数万大军已集中在豫州,随时要挑选一个方向发动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