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却是不可全然信任也,然兵之何出焉?”田单继续问道。
“便从军中出也!”赵括淡淡地说道:“丹水对峙多日,想来秦军也已探明韩王山中为我军精锐,而大粮山中为我军辎重所在,其多民壮也。”
廉颇闻言,也不避讳,当即点点头说道:“秦军探马日夜探查,想来此事并不能瞒过秦军也。”
赵括随即说道:“那便好,要的就是秦军知晓。”
见二人还不是很明白,赵括也不藏着掖着,继续解释道:“本将到后,即行决定要转守为攻,调兵遣将在所难免,那此时将廉颇老将军的一些战将换下,换成本将之人,当是再自然不过,秦军定然不致生疑,然否?”
“然也!”廉颇与田单双双点头。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欲行进攻诸事,本将派军押送大粮山中粮秣前来营中,亦是应有之意否?”赵括继续循循善诱道。
“那是自然!”廉颇继续点头道。
“既然如此,廉颇将军麾下之将及其本部之兵马,被本将派去运粮也是合情合理的了?同时,趁着廉颇将军的心腹被徐徐派出,本将对大军重新整编,以进一步消除廉颇将军的影响,想必武安君白起也是能理解的了?”赵括继续说道。
闻言的廉颇刚想继续答应,忽的脑海之中精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看向了一旁的田单。
只见田单也是略略点头,显然已经想到了赵括的想法,缓缓说道:“李代桃僵。”
“然也!”赵括点点头说道:“去时数万精兵,回时掺入半数民壮,便是以秦军探马之能,仅从服饰观察也不足以察之,且我军混编之后,想要察觉,更是难上加难。而不过三两日,西渡,探马便会将重点放到我西渡之大军之上,只要大粮山中低调行事,藏个一两月却也不是问题。”
“只是如此,西渡之大军,战力再度削弱,在包围圈中,恐怕……”廉颇有些担心地说道,但话未说完便已经反应了过来——慈不掌兵!
掐断话头的廉颇,随即继续与赵括讨论起换兵的细节来,显然已经默认了赵括“李代桃僵”的做法。
虽然赵军之中堪称精锐的部队尚不足二十万,其余的部队战力都算是一般,但即便是再一般的部队,经历过三年的血雨洗礼,也不是一般的青壮所能够比拟的。
青壮与一般的军士的差距,几乎是一眼可见,更何况赵括的意思显然是用青壮替代真正精锐的大军,其战力的减损可见一斑。
也因此如何换是个问题,换出多少来更是问题。
换少了吧,冒着被秦军识破,整个战役功亏一篑的巨大风险,显然有些不值当,更是无法左右之后的战事;
可若是换得多了,一来容易被秦军所侦知,而来羸弱的战力,容易导致一触即溃,若是因此造成连锁反应,那就更是悔之莫及了。
赵括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明白,而田单、廉颇两位宿将更是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二人对这个数字迟迟争论不下。
“十万!”赵括一开口便是王炸,一口气就要将近半的精锐部队抽出,若是按照战力细细算来,这十万精锐大军几乎是如今赵军总战力的三分之一了。一旦抽出,对整个战线的影响不可谓影响不大。
赵括的决断也不是无的放矢地贸然行动。赵括判断,秦军为了诱惑自己孤军深入,丹水壁垒虽然会很惨烈,但所剩下的精锐足以攻破之,而到了被困之后,自己的大军既被围困,又将面临着断粮的危急,战力下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赵括认为,非十万精锐不足以定鼎最终之胜局。
此言既出,田单与廉颇顿时哑然,自己这些人千方百计地不就是想要扭转必败的乾坤吗?若是最后不足以一锤定音,这些谋划还有什么意义。
想及此处,廉颇和田单也不再争论,纷纷认可了赵括的决断。
最大的问题讨论清楚,剩下地便是些细节的东西,当然,在这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之中,任何的细节都值得细细推敲,任何的细节也足以决定这场关系到华夏大地最终归属的战争的最终走向。
……
一场军议,从午后一直讨论到了深夜,普通的士卒,哪怕是亲兵也不被允许靠近大帐三丈之内,就连饭食也只由许历将军亲自带入。
这或许便是许历将军在此次军议论之中最大的贡献了。
当然,闻听三位大佬的唇枪舌剑,也令许历大开了眼界,毕竟往日跟随赵奢之时,几乎都是听命行事,可没有经历过如此激烈、复杂并细致的讨论。
可以说,这一场辩论式的军议,其中受益最多的便是许历了。
而这,正是赵括所需要的。毕竟廉颇也好、田单也好,即便真心折服于自己,但毕竟年纪和资历摆在那里,大事上或许会给予自己支持,但绝不会像个狗腿子一般为自己鞍前马后、事事操心。
显然,如今的许历,正是赵括手下的第一马仔。许历的能力提升,能够为将来的赵括省下很多的事情。
许历,自然也不会放过如此上佳的机会,从一开始便如同一块海绵一般尽情地吸收着三人之所长:赵括布局谋篇之波澜壮阔,廉颇派兵布阵之精巧细致,田单把握时机之恰到好处。
天马行空的谋划与脚踏实地地布置,竟毫无违和地结合到了一处;熟谙人心的设想与出人意表的进击,肆意地在沙盘之上挥洒;细致到什伍的排布,广阔到数十里战线的攻防,也几乎在同时落实到了战场。
军帐之中的一幕幕,如同一篇篇绝世的兵书,肆意地冲刷着许历原有的经验——原来战还可以这么打的!
而就在赵国的三巨头细细布置着长平之战的走向之时,月夜之下,一群人数并不算多的黑衣的兵马,也悄然进入了丹水西岸的壁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