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信陵君又稍稍停了一下,眼神看向脸色已经有些不虞的廉颇,当即又继续补充道:“虽其乃是将门出身,但到底年轻气盛,经验不足,纵有兵书傍身,却无大兵团作战之经验,为数万之偏师主将尚可,如何能担当数十万大军之主将,那上党、赵国岂不危矣。”
说着说着,信陵君也不由得急了起来。
也由不得信陵君不急,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人都明白赵国临阵换将是多大的忌讳,况且换上去的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家伙,任谁都会认为赵国——彻彻底底地完了。
一旦赵国,这个唯一能稍微跟秦国掰掰手腕的国家彻底完了,下一个该轮到谁,那都不需要再说了。魏国与秦国,既有累世之仇,又有地利之争,更是秦国东出的必经之路,不打魏国,信陵君自己都不信好吧。
只一瞬间,信陵君便清楚——魏国的国策必须要变了——原先想要让秦赵两相厮杀,魏国好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看来,赵军危殆就在眼前,可能秦国还是无伤的那种,这是魏国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想明白这点,信陵君也当即似乎明白了廉颇夤夜乔装而来的用意。
“廉老将军放心,本君这就面见我王,陈明厉害,再由我王法国书与赵王,务必让廉老将军重掌军权!”信陵君拍着胸脯保证道。
廉颇闻言,却是无奈地摇着头,叹息一声说道:“晚矣!本将卸任后本欲回转邯郸与我王沟通一番,试图当面说服我王。可是不待我赶回邯郸,上党之战场已经发送天大之变化,致使我便是飞回邯郸也无任何意义。”
“稍作思量之后,本将这才决议改道前来魏国,如今之计,只有魏王出兵,或能就我大赵于万一之境也。”廉颇目光灼灼地盯着信陵君,言辞更是颇为恳切。
而廉颇所述说的一切,也基本符合事实,当然却不是事实的全部,用部分的事实述说一个谎言,这个谎言才会更加逼真。
果然,信陵君对廉颇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怀疑。
“长平战场发生了何事?致使老将如此失望!难道壁垒被攻破了?”已经被吸引住的信陵君虽然没有立即答应廉颇的要求,但其言辞之中的迫切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
信陵君迫切地想要知道长平,或是说上党战场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当然,这也在廉颇和赵括的意料之中。
“与我交接后,赵括马不停蹄便撤换所属将领,麾下周骐,不可多得之骑将,竟被明升暗降前去看守粮秣,改换军将倒也算了,未几日间,赵括便悍然下令:全军西渡,兵分三路,攻夺丹水西岸之秦军壁垒。”
廉颇所言依旧全部都是事实,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周骐是被明升暗降,但目的却是为了偷梁换柱隐藏十万赵军主力,当然这样的事实,只有寥寥数人知之,廉颇也根本不可能告知信陵君。
而因着由周骐明升暗降的前科在,赵括接下来的举动就会更显得“无理取闹”了。
“可是被秦军击败了?”信陵君赶忙问道
“若是如此,倒是好了!”廉颇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若是能为秦军击败,哪怕遭受些许重创,无非是损失一些军力,主力可从容退回东岸壁垒,哪怕情况再遭一些,秦军尾随而击,也无非壮士断腕,留出一部兵力留守壁垒,主力退守百里石长城防线罢了,只要我军主力尚在,秦军就占领不了上党一线。”
“既然未败,那又是怎么了?难不成秦军还能在丹水壁垒一线全歼赵军之数十万大军不成?”信陵君有些疑惑道。
“据最新的战报:我赵军突袭秦军西岸壁垒,耗时一昼夜,夺丹水西岸秦军全线壁垒,杀伤秦军步骑共计约十万余人,而我军自身伤亡不足八万!”廉颇也不瞒着,当即将丹水一线的战况详细地说了出来。
“哦?”信陵君作为一个铁杆的联赵反秦人士,听到赵军将秦军壁垒攻下,还杀伤秦军十万余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当然,赵军损兵八万也当浮一大白。
“这不是大胜仗吗!”兴奋之余,信陵君却又想到了廉颇将军的来意,不由得再次提出了疑问。
“打胜仗?!信陵君,若秦军真是一个突袭就能够击败的,我赵军何至于在丹水东岸防守三年有余不敢西渡一步?若秦军羸弱到防守伤亡却别攻击方更多,我山东六国何至于在函谷关前屡屡碰壁?”廉颇嘴角微微一扯,颇为不屑道。
“这……”
信陵君顿时有些语塞,脑子再度飞转了起来。
廉颇所言,却有其道理。秦军之军纪、战力,那是诸国所有目共睹者也,不说日夜枕戈待旦,但也绝不至于会有疏于防守的情况发生。
还好巧不巧就给了刚刚上任的赵括这么大的机会?
即便赵括所率赵军乃是突袭,长达数十里的壁垒防线又怎会如此轻易易手。就算是易手,又岂会只坚持了一个昼夜就丢失了全部的壁垒?
慌乱、僵持、反击,这才是秦军该有的反应啊?至于那丹水西岸的秦军壁垒,怎么说也得坚持个三五天吧!
见信陵君陷入怀疑之中,廉颇当即继续分析道:“更要命的是,我军攻下壁垒之后,仅仅稍作休整,便继续西进,目标直指光狼城!”
“廉老将军,您是怎么判断的?”信陵君显然已经有点儿相信廉颇所谓赵军危急的说法。
他对赵括并不十分了解,但对于老对手、老冤家的秦国,却是有十分的研究——在秦国,丢地如丢命,壁垒失了,秦军不想着如何夺回,反而让赵军长驱直入,直达光狼城?
太反常了!
“我判断,此为秦军诱敌之策。”廉颇很是肯定地说道:“秦军之意,乃已光狼城及上党之境,诱使我军全军渡过丹水,全力进攻光狼城,再行分兵断我军之后路,遂困我军主力与丹水西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