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看着漫天的黄沙,哪里还敢有半分的耽搁,拨转马头便往西面而去。
可是四蹄的马匹再快,也快不过随风而去的声音来得快速。
“何处擂鼓?”尚在军营之中推演着战事的白起,突然闻听那阵阵的擂鼓,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在白起的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那急促的鼓点,分明是总攻击的命令。
总攻?
不对啊!自己的援军虽然已经发动了进攻,但魏军战力尚在,赵军更是如鲠在喉般卡在了自己于魏国之间,不解决掉其中一个,自己根本不可能下令总攻的!而南面的决战也用不到这总攻的鼓点啊!
若非己方的鼓点?那这鼓点来自何处?!
魏军?还是,赵军!
一股不好的预感逐渐萦绕上白起的心头。
随即大步流星走出大帐,三步并作两步,矫健地登上了望塔,放眼望去,己方阵前一片安静,显然不是西面的赵军发起了进攻。
白起忐忑的心情稍稍放下,不是冲着西面的光狼城来就好。只是,虽然面前的战线一片安静,但阵阵的战鼓声与喊杀声,以及呜咽的号角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白起的耳中。
因着站得高的缘故,这声音也越发的清晰了些。
稍稍分别方位,不是东南方向,而是北面的赵军!随即,白起的心中渐渐大定。
“赵军还真是会挑时候啊!”白起心中轻笑着。
显然,在白起看来,赵军这是在卖队友,用魏军挡刀了,趁着秦军收拾魏军的时间,不想着与魏军对进攻破自己的防御,反而向着魏军的反方向发起总攻的号角。
意图很明显了:从北面突围而去。
“赵括者,何其短视也。”白起喃喃自语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道:“赵军,何其幸运哉。”
短视,说的是赵括在战局未明的情况下,便置两国利益于不顾,自顾自地率残存着的赵军逃离战场。
如此一来,几乎是将胜利拱手送给了秦军;秦军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稍稍阻击一下,然后占领赵军的营地,四方之秦营瞬间连成一块,司马错所部再无被夹击之忧,反而十数万魏军被自家重重围困。
而一旦魏军被歼灭,仅存的数万赵军又还能翻起怎样的浪花呢?
自己稍稍整顿一番,往长平关、故关方向平推过去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赵军如此对待魏军,将魏军的侧背后方,彻底地让给了秦军,这让他国怎么想,人家魏国可是来救援你的,你不仅不感激,反手就把人当替罪羊,试问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愿意去援助这样一个背信弃义、拿救援的盟军当垫脚石的军队?
幸运,则说的是赵军幸好有这样的将军,否则势必全军尽没在了上党这个囚笼之中。
但不管怎样,赵军想要逃,那是肯定的了。
你想逃,那就偏偏不让你的计划得逞。
“传令前军,试探进攻赵军阵地。”尽管已经判断出了赵军的意图,白起依旧没有轻易出动全军,而是贯彻着他一贯的谨慎小心。
见利而知止,光是这一点便足够大多数的将领学一辈子的了。
试探的前军的很快传来捷报:赵军阵地几无反抗,皆是空阵。
得到前军汇报的白起,不再犹豫,当即下令三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万人队,直插赵军侧后,尾随而击之;一路两万人破赵军营地之后,迅速转向南面,与司马错所部会合。
没错,白起仍旧将兵力的重心放在了魏军一侧。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地魏军那边的兵力更多,战果会更大而已。至于北逃的赵军,前后两万大军阻击,后有自己一万多精锐追击,即便是逃走,又能逃得了多少呢?
更何况,一旦自己拿下了境内的魏军,那么将再无人可以阻止自己拿下上党地域。而一旦上党为秦所有,则赵国便如同待宰之羔羊一般,随时可宰而杀之——或出兵阙与,隔断邯郸与晋阳之间的联系,步步蚕食掉赵国,或是之下邯郸,鲸吞赵国,皆由心而定尔。
而且一旦这只魏军被自己拿下,魏国最后的利爪也就被自己拗断了——三晋之中,韩之国已经是个废物了,赵国即将成为俎上鱼肉,剩下个魏国,若是再拿下,则秦国东出之路,再无阻挡矣。
反观若是发大军追击赵军,且不说能不能追到,即便是追上了,也不过是多杀几万本就必死的赵军罢了,而那魏军却有趁此机会脱逃的可能,那可就不太妙了!
因此,白起的决断显然是在已知的讯息中得出的利益最大化的决断。
只可惜,信息的不对称注定了决断的不正确。白起不知道的是,即便他将魏军团团围住,消灭殆尽,自己也逃不过赵军围困的噩梦,只有抓住赵括,或许能逼得赵军让开一条生路。
于是,秦军自救的最后一个机会,悄然溜走。
这边白起反应迅速,那边更近一些的司马错也很快发现了赵军的异常,略略思索一番之后,并没有安排兵力追击,反而将赵军一面的数千大军全数调到了对付魏军的一面。
他相信,他能发现的事情,武安君白起一定也能发现,追击不是他的任务,守住此地,拖住魏军才是他的责任。
司马错所部秦军的增兵,很快反应到了战力之上,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忽然间又变得坚强了起来,几次武卒的调动都碰到了秦军的大剑士,损失一下子就上来了。
着实令信陵君心疼不已,当然,这样的损失并不足以动摇信陵君对廉颇的信任,毕竟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而且天色已暗,廉颇紧绷着神经已经一日一夜了,有所疏忽是很正常的,而秦军瞎猫碰到死老鼠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廉颇对于这样的情况却是心如明镜——不是自己的疏忽,而是秦军增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