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战场从来不会偏向任何人。
那边秦军因雨而得粮,这边秦军便要因雨而失机——失去全歼魏军主力的机会。
雨,终究是越下越大,闪电雷鸣之中,乌云也越来越密,整个天地如同陷入黑夜一般,再加上雨帘的阻隔,整个战场的能见度飞速地下降着,最后的能见度竟然不到十米。
而这,无疑又给了被围困中的魏军以生的希望。
“往南是不行了!”晋鄙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贴近同样站在雨水之中的信陵君说道:“秦国的将军亲自坐镇,根本冲不过去。我带着武卒冲了两道,都不行。”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路吗?”信陵君心中也是焦急,他很清楚,如今前后骑兵拦路,后有追兵堵截,若非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恐怕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回头向东可行否?”信陵君又继续问道。
“只怕不行!”晋鄙大声回道:“后路追兵更多,更突不出去。而且此时廉颇将军要么撤离,要么......”
晋鄙稍稍停顿下,显然对于廉颇将军的突围并不看好。绕过这个话题,晋鄙随即继续吼道:“现在我们若是退回去,极可能在半路被营地中的其他秦军截住,太危险了。即便是最后又突出去了,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想要在这么大的雨下,攻下壁垒也是做不到的。”
“晋鄙将军,你说怎么办吧!军事上你在行!”信陵君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心中越发地焦急了:“要快啊!一旦雨停了,咱们就全完了!”
晋鄙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走东南面,绕远道,从咱们进上党的水路退回去!”
“水路?”信陵君有些迟疑。
水路当然可以走,可原本的渡船早已回了魏国,如今想渡河,临时征集之下,哪里能找到如此多的船只?加上大雨之下,水位暴涨,泅渡也是不可能的。
这水路如何能通?
但很快,信陵君就明白了晋鄙未曾说完的半句话——能带走多少兵就算多少,顾不得了。
没错,如今前路已断,后路已绝,往西而去是一片峭壁森林无路可走,只有往东,若是顺利,抢下足够的渔船,或者......
的确,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行!就向东南走水路!”信陵君点头道。
随即达成一致的二人再度分工合作,向着东南的丹水一角冲杀而去。
大雨之中,秦魏大军再度厮杀到了一起,魏军显然不想恋战,撕开一个缺口就往东南逃窜,秦军自然是死追不放。
于是,两军在大雨滂沱中上演了一场追逐的戏码。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雨也渐渐消散,一场从“天黑”到天黑的追逐战,也终于在秦军丢失目标后,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而此时,狼狈的信陵君与晋鄙身边,只剩下不到两万兵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丹水的水位并没有因为一场暴雨而骤然上涨。因此,泅渡南下还算可行,当然这也是信陵君所部唯一的办法。
黑夜里,信陵君和晋鄙所部终于踏入丹水之中,浅浅的河水已经漫上了众人的腰部,战马倒是在其中穿行无碍,而夏日的河水即便是暴雨之后也不算太凉,唯一可虑的只是上岸之后是否会着凉的问题。
值得庆幸的是,在决定入河的最后一刻,信陵君的亲兵成功为信陵君找到了几艘小船,避免了信陵君泅水而渡的困扰。
只是,十二万精锐出大梁,仅剩两万不到的残兵。
信陵君已经完全可以预料到之后的生涯了,不过能够侥幸逃出生天,信陵君已经十分庆幸。想想生死未卜的廉颇,坐在一叶扁舟之上的信陵君,心头安慰了不少。
只是,秦国一旦控制了上党地区,那么东出之路再无阻隔。
向北直插阏与,切断可断赵国东西之联络。这次的直插可与多年前的那次不同,有上党地区作为粮秣支撑,不仅解决了后勤补给线过长的问题,更是大大地缩短了行军的距离,此战便是那马服君赵奢复生也打不过了吧。
甚至,若是秦军大胆一点,可以直接率兵继续向东,直逼赵国国都邯郸。
失了上党数十万大军的赵国,想要守住邯郸,恐怕也是困难重重,一旦秦国夺取了邯郸,即便是赵王成功脱逃,仅仅凭着赵国荒凉的西部,恐怕也是复兴再无希望,其实力恐怕连燕国都有所不如。
不仅如此,上党一失,魏国也好、韩之国也罢,瞬间成了秦军利爪下唾手可得之物。大军南下,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大梁城下。
如今的魏国,还能抵挡得住秦军的攻势吗?
信陵君暗自摇了摇头,挡不住!这场战役令信陵君彻底看清楚了魏军与秦军之间实力的差距,那真不是一般的大。
挡不住,怎么办呢?
坐等秦国一个个地收拾掉三晋之地,在一统六国吗?
不,还有机会!
信陵君继续盘算着:如今一战,虽然魏赵战败,但秦国也不好受,上党境内,秦军的损失,自己也是看在了眼里的。
屈指算来,原本近五十万的大军,在赵军的拼杀之下,所剩不足二十万。而自己的魏军虽然战败,但在开战伊始,还是占据着上风的,对于秦军的击杀也是不在少数。如今的秦军虽然依旧凶狠,但爪牙已经被磨平。
更何况,赵军或许还在抵抗,而此战过后,秦军即便获胜,也是惨胜。
惨胜过后的秦军,或许正是秦军以来最弱的时候!不论是继续向赵国发起进攻,又或是就地修整,消化掉上党郡,自己都必须趁着秦军在上党郡立足未稳之际做些什么?
一旦秦军消化掉上党的战果,天下将再无人可以阻其东出一统之脚步——便是诸国齐心合纵也不再会是秦人的对手。
可是,谁还能跟秦军一较高下呢?!
楚国?还是齐国?又或者一起出兵。
迷迷糊糊间,在摇摇晃晃的一叶扁舟之上,信陵君带着满腹的疑虑与思索,渐渐进入睡梦之中。而他的身边,两万魏军仍在奋力地泅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