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被乐间听在了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
先不说此战能不能赢得赵国,即便是侥万一之幸赢下了赵国,得了赵国的代地,甚至一切如栗腹所言,就连赵括都来投奔了。燕国的下一步还能是继续肢解赵国吗?
要多没有远见的人,才会跟秦国一起共分了赵国?
要知道,赵国国力本就不如秦国,又被燕国你在后头狠狠地砍了一刀,实力越发的羸弱。
想要逆袭的你,这时候不想办法稍稍团结下赵国,好让赵国继续顶住秦国,反而继续跟着秦国继续迫害赵国,这不是在找死吗?
秦国一旦把赵国这座大山搬开,燕国不久要直面秦国了吗?
就算在瓜分赵国的宴席中,燕国能得到赵国的邯郸郡,可就凭这点子国力,会是吞并了上党、河内郡后的秦国的对手吗?
这已经不是在为国家谋划未来了,而是在无端地臆想了!
可是,乐间依旧没有出班,因为乐间知道,无论自己怎样摆事实讲道理,对于脑袋已经严重发热的燕王而言,都已是无用功了。
更何况,这第一关:赢赵国,在乐间的心中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遑论后边的瓜分赵国了。与其现在浪费口水去争辩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不如干脆让事实去教育这位癫狂的国相和痴迷的大王。
将渠自然也是一脸的不屑,刚要出班反驳,却看见前方的乐间侧过了头,向他微微地摇了摇,瞬间将渠就明白了乐间的意思,干脆也收拢了脚步。
只是,乐间和将渠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看热闹的心态,在栗腹看来,却是让步的一种,而随着对手的让步,栗腹在作死的这条道路上也越发地大踏步前进了。
“如何排兵布阵,还请国相教我!”燕王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恭敬地向栗腹请教道。
由不得燕王不兴奋哪!多少年了,总算又见灭齐时候的辉煌景致,总算又看到了燕国崛起的希望!怎能不兴奋、不激动!
要知道,当年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燕国就能灭亡齐国,成为诸侯国东面的霸主,与秦国分庭抗礼啊。
若是燕国从未有过如此辉煌,或许燕王还不会如此地渴望。可偏偏燕国,也曾经差点就站上了世界的巅峰。
一直在井里只看过方寸天空的蛤蟆没关紧要,虽然也想出井看看,但其内心而言,无非也就是从一块小天地到了另一块小天地,并没有那么的非跳不可。
怕就怕那些扒在井口看了一眼无尽蓝天,却又掉下井中的蛤蟆们,在他们的心中,那广阔无垠的天地早已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听得燕王的话语,将渠、乐间随即默契地相视一眼,随即在心中皆无奈地长叹,想要如此癫狂状态下的国相想出什么奇策来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希望他的方案没有什么巨大的坑漏,那便已是不错了。
可惜,世上的事往往都会朝着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前进着。
栗腹面对燕王的提问,显然也是成竹在胸。
微微点头之后,便开始在舆图之上,指点江山:“禀我王,我意:我军应扩充兵备,出兵一十六万。一路主力十万,出蓟城,过安平,取道鄗城,进而直逼邯郸;另一路为偏师,六万人马,出蓟城,经武遂,直插阏与城,干脆利落地封锁住代郡,截断代郡与邯郸郡之联络!主力在邯郸城下,迫使赵王签订城下之盟,割让代郡之地于我!随后回师,策应偏师收缴代郡。”
闻言,燕王还没有做出反应呢,那边的昌国君乐间都已经疯了!
“此事万万不可!”乐间当即便道:“我王容禀,我军本就战力羸弱,与赵军精锐之战也,非占据兵力优势不可胜也。今我燕军几乎倾巢而出,却又分兵两处,主力十万,偏师六万,此乃主次不分、兵力分散之兵家大忌也。”
“吾深恐主、偏之师皆无力完成任务也!十万大军攻邯郸,兵力不过倍于邯郸之守军,以邯郸城之坚固,仅仅倍军,岂能下之?若是久攻不下,一旦上党、河内郡之兵北上,我军悔之无极也。
其次,偏师六万,屯驻阏与,虽能隔段邯郸郡与代郡之联络,却实乃浪费兵力也。
我意以一至两万偏师阻断与阏与城,可也!
集中主力十四至五万大军,速攻、强攻邯郸!此方为万全之策也!”
乐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虽然心中极其不愿意为栗腹的战略出谋划策,可若是真的按照栗腹的排兵布阵去安排,恐怕燕国得这点子家底就要全数交代在赵国了。
没办法,乐间只能顺着栗腹的战略,提出了一个看似还算不错的战法。当然只有乐间自己清楚,他的这个战法,实际上也根本不是什么求胜的战法,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求败的战法。
与国相栗腹所用的战法的区别在于,乐间之败,损失会降到最低。
没错,那阏与城的一万多兵力,就是乐间准备牺牲掉的棋子——一旦邯郸城遭到攻击,赵括极有可能率军南下,在其打通或歼灭掉阏与城的一万多兵力后,燕国不退也要退出此战了。
而若是按照栗腹的战法,或许阏与能守住一段时间,然后邯郸城下打成焦灼,等待着燕军的就是上党、河内军的北上,然后被反包围、被全歼在赵国。
用一万多兵力,换取主力十余万大军的生存,在乐间看来,这或许是唯一能够唤醒这满朝的臣子的方法了。
当然,乐间很清楚,他的战法虽然能够保留住燕军大部,也试图从大败中警醒燕王与燕臣们。但不得不说,却还有另一种可能,燕王并没有意识到战略上的错误,而将战役的失败归结到乐间战术的失败。
如此一来,乐间或许就要成为燕国的弃子了!
乐间明白,后一种的可能性甚至要远远高于前者,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出了自己的战法,身为燕国臣子,也算是最后一次尽人事听天命了。即便是最终被定为了燕国的罪人,也至少是问心无愧了,也算是报答了燕王这些年来的优厚照顾了。
只可惜,不是谁都可以求仁得仁的。
不待燕王细细思量两个战法的优劣,卿秦就已经开始了对乐间战法的反驳了。
“昌国君此言差矣!”卿秦说道:“目前赵国主要部队实际就两只,一只为北方代郡防御胡人的部队,另一只便是长平之战所遗留之部队了。而长平之所留也,不过十三四万,其中十万大军在上党、河内二郡,又一万随赵括北上代郡,因此邯郸城中,现下最多不过两三万人,且难称精锐之师也。”
卿秦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我军以十万大军攻之,三倍有余于其军也,何为两倍之说焉?十万对三万,优势在我也!而若是将阏与城中兵力减少,赵括虽有胡人掣肘,可抽出万余战兵回援却是不难。一旦赵括率万人回援,你叫也只有万人的阏与城中军如何能挡?而一旦赵括回援,两相夹击之下,我军即便不溃败,也将失去进攻之优势也。如此,全军即为崩坏也。”
“卿秦将军所言,甚是也!”栗腹接着说道:“且从斥候探查来报:邯郸所驻之军,乃长平所遗留之战力最弱者也,以十万精锐对峙三万弱旅,当不成问题也。况我军即为胁迫,虽攻之切,却非定要破之城也。
却是代郡之赵括,若是令其得出代郡之牢笼,手中虽万人之力,亦不可小觑也!其战之诡,犹在田单、白起等人之上,我王不可不察也。况,若赵括脱逃,则我军虽胜,战果亦减半也。”
“犹在田单、白起等人之上”的话语一出,朝堂之上便为之一静。不是武安君白起的威名,却是那都平君田单的名声。
白起再是人屠之名,燕国得臣子、将士也未能亲见也,可田单的凶狠,众人却是记忆犹新——即墨城下火牛冲阵,率军连复七十二城,这是田单引以为豪的功勋,却是整个燕国永远无法抹去的耻辱与阴霾。
可以说,燕国太知道一个优秀的将领对于一场战役所能起到的作用了。
如此凶狠的田单,到了长平战场,居然甘心为赵括做配角,赵括有多强?已经不需多言了!燕国就是再怎么重视也不过分啊!
如今乐间居然只想派一两万大军去堵截这样的一位天才的将军,这不是重蹈即墨城下之覆辙焉?
当即,众人便在心中将乐间的方案给毙了。
燕王更是直接,不待乐间等人再做反驳便敲定了此次大战的战法:“国相言之有理也!赵括此人,不可不慎,不可不防也。伐赵之兵力分配,就依国相之言。”
闻言的乐间,已经是深深的绝望了。一两万大军挡不住赵括,六万大军就一定能挡住了?是你太看得起自己的能力了,还是太看不起赵括指挥下的赵军的能力?
虽然明知燕国即将在国相栗腹的癫狂之下步入危险之中,乐间却没有再行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