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很清楚,上将军之言,绝非妄加揣测,而是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甚至还会更遭。
原因很简单,从王上派出使者召回正在作战中的上将军,以及这位使者——平阳君来到代郡后的所作所为,便能窥探一二。
显然,与邯郸城的安危相比,似乎王上更加在意的是上将军,或者说是上将军在代郡的成败。可令人丧气的是王上想要的并不是上将军的胜利,至少不是这么快的胜利。
按照这样的逻辑,若是上将军只带回一万大军回到邯郸,恐怕不论与燕军之战的结果如何,都将成为又一次的不尊王命的实证。
甚至身陷囹圄都只是上将军的一厢情愿。
“上将军,您说怎么办吧?!”明白了问题严重性的周骐当即便问道。
与此同时,李牧的眼神也看向了赵括,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上将军,您就下命令吧!
见此情形,赵括明白,时机已到,当即一边在沙盘上推演着,一边讲自己的战略构想和盘托出:“本将之意!大军主力迅速隐蔽南下,在燕军抵达阏与城前,绕过阏与城,直插邯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与邯郸城所部击溃燕军之主力,而后,回合邯郸城中战力迅速北上,解围阏与城。”
“如此一来,王上确实抓不住把柄了。”周骐喃喃地点着头道。
不待周骐接话,李牧便已经踏出了半步,双手抱拳向着赵括微微躬身道:“上将军且放心南下,燕军想要破之阏与城,除非从本将尸首上踏过去。”
周骐闻言,也赶忙上前抱拳而道:“上将军,还是末将来守吧!李将军跟着您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末将有过界牌岭之经验,必能保阏与城无恙也!”
“末将相较于周将军,对阏与城更为熟悉,请上将军准末将防守阏与城。”李牧也赶紧给自己加码道。
“你们可要想好,阏与城只有区区三千兵,要面对的可是近二十倍的燕军啊!”赵括不为所动,淡淡地向二人说道:“二十倍的差距,即便燕军的战力羸弱,便是用人命堆,也能把这区区三千人堆死了!”
“留下可就是九死一生之路啊!”末了,赵括还不忘感叹道。
可是闻言的二人却是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不是他们不知道此战的危险,更不是他们对死亡毫无畏惧,只是生死之间,却还有比它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大义,比如社稷!
“能为上将军争取时间,为赵国社稷、代地百姓而死,虽死无憾!”李牧当即答道。
“俺也一样!”想不到那么多词儿的周骐也不甘示弱地答道。
“哈哈哈哈。。。。。。”
闻言的赵括确实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这两句话,赵括便知道,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再也无可动摇。
笑声里,赵括又将二人亲自扶了起来。
听着赵括狂荡的笑声,李牧和周骐二将自然不明所以。
却听赵括继续说道:“怎么,两位将军以为本将是那种将危险都留给了手下,将功勋都留给自己的将军吗?”
“末将不敢。”两人齐齐答道。
“阏与城,本就是本将父亲一战成名之地,自然该由本将亲自去守护!”赵括笑着看向二人,缓缓说道。
“将军不可!”两人立即想要阻止道。
“将军身系赵国安危,切不可轻易冒险。”周骐立即接着说道:“若是将军有个好歹,叫末将等人如何与赵国百姓交代?”
“周将军所言有理。”李牧也顿时就急了,连忙接着说道:“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将军万金之躯,岂能置身十死之地?”
“勿要相急,且听我言。”赵括笑着说道:“我守阏与城,此乃必也,却也不见得有多危险。原因有三。
其一,燕军偏师远道而来即为堵本将南下而来,若是本将迟迟不现身,其必生疑,南下邯郸之举,前已言之;
其二,本将即在阏与城,燕军既已知之,则其任务便算是完成,当以围困为主,以保存实力为上,未必会予以强攻,即便尔等在邯郸暴露后其开始攻城,只要尔等邯郸之战能够快速解决,阏与城之围自解也;
其三,若是本将率军而归邯郸,恐怕短时间之内本将都出不得邯郸城了,反而不利于解阏与城之围也。”
赵括留下来的意图当然不仅仅是如此,虽然上述有所必要性,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替代,比如将自家的旗号树在城中,而自己悄然南下,实在不行,再找个替身在阏与城中,也不是不行。
赵括这样子将自己置身险地,显然,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燕军这些军马!他想要钓的鱼,从来也不知燕国这条已经半死了的鱼儿。
赵王,才是赵括如今最大的阻碍,也是赵国发展、壮大不得不移除的一块巨石。
代郡之战的坎坷已经充分证明了,没有一个稳定可靠的后方,根本无力进行大型的决战,而赵括所想要的瓦解胡人的“互市”之战,最怕的就是来自朝堂的掣肘。而这一点,在如今的赵王的治下,几乎是必然的。
因此,赵括需要决裂,甚至是。。。。。。
而将自己放在阏与城,就是赵括送到赵王嘴边的诱饵,只要你忍不住咬下了钩,那便不能怪我将你的百年社稷给彻底打破了。
当然,赵括的侃侃而谈,在李牧与周骐二人听来,却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二人的心中观念却似乎也在一点点的转变——好像似乎也只能让上将军留下?
可是,说到底,留在阏与城的危险程度还是太高,这个基本点没有变,上将军说再多也是没有意义。
当即,二人便还想要继续劝说一番。
那边的赵括却是已经不给二人机会了。
“如今情况已急,如此施为已是最佳之选择,二人不必再劝。”赵括一摆手,打断了二人即将出口的话语。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明白上将军之命已是不容有变,当即只能双手抱拳,乖乖领命。
“汝等此行之机宜,所谓行军之秘,出击之速,夹击之烈,自无需本将多言。”赵括随即继续为二人强调起注意事项来:“但有一点,吾必须着重强调。”
闻言的二人立即竖起了耳朵。
“战后,尔等必入宫觐见我王,然,为保万无一失,二人之中必有一人留在军营之内。”赵括淡淡地说道:“可曾明白。”
“上将军之意,我王会,滞留大军,坐视。。。。。。”李牧不愧是李牧,当即就猜出了赵括的担心。
“不能吧!”周骐却还是有些不愿相信:“上将军尚在阏与城中,若是滞留,岂不是。。。。。。”
话未讲完,周骐便已经闭上了嘴巴,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种匪夷所思事情,绝非不可能。
“若是一日之内,入城之人未曾出来,城外之人,即刻率军北上,万不可稍有耽搁。本将性命或许就在这一日之间了。”赵括继续吩咐道。
“上将军。”闻言二人双眼已经红了。
“功高震主,历来便是人臣之祸。”赵括叹着气无奈地说道:“若非代地胡人未靖,此身场面阏与,倒也应了父亲成名之地,功名加身,马革裹尸,倒也是一桩美谈。可惜,我赵国四面临敌人,本将实在。死亦无可瞑目也。”
“上将军!”二人齐齐拜倒在地道。
“请起、请起。”赵括立即将二人扶起,随即又笑着说道:“吾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也,或许我王并无加害之心,只不过是本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只是要连累二位得罪了王上了。”
“哈哈哈。。。。。。”说着,赵括有爽朗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个笑声,在李牧和周骐二将听来,却是那么的钻心的落寞。一心为了赵国的上将军,不仅没有得到朝堂、王上的支持,反而时时处处掣肘,掣肘也就忍了,如今还打上了身家性命的主意,这如何不令人齿寒。
明明,长平之战也好、代郡之战也罢,都是你赵王要上将军来打的。可打着打着,怎么就不见容于朝廷了?
上将军的计谋太强,难道这也有错?!
李牧和周骐有些不解,若是战败被惩处,那自无话可说,以全胜之姿,还要遭如此横祸?是进要死,退亦要亡!你叫将军们还如何掌军,如何指挥作战?
如此朝堂,不顾百姓安危,不恤将士劳苦,不顾战事胜败,要之何益?
想到了此处,两人的脸上已然是满脸的愤怒。
而这,恰恰就是赵括想要的结果!要知道,愤怒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若是赵王不动,大军自然回转阏与城,那还倒还则罢了;若是赵王果然打算扣下大军,要给自己来一招借刀杀人。那么,或许,从此之后,大军就将彻底与邯郸的朝堂决裂!
那么赵王会动吗?!
赵括相信,一定会的,即便赵王明知这是损国之栋梁之举,即便赵王明知,一旦赵括丧命,对于赵国的打击将不是一两年能缓过来的,甚至招致周遭国家的围攻。
赵王依旧会动,不惜代价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