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这两条道路,秦国的朝堂之内一时间争的是不可开交。
不过很快,在一次又一次的辩论中,秦王和他的大臣们已经慢慢发现:一条路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硬往上挤,就是自己找死,另一条路虽然不好走,但总归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原本激烈的讨论声渐渐沉寂,大臣们似乎在用这无声的沉默表达着他们对现状的不满。
当然,他们也在沉默中等待着他们王上的最终决定。
虽然已经别无选择,但这个命令依旧只能由王上发出。
可要在这两难之中,做出抉择,也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即便你明知你只能选后者。原因无他,后者的难度、可能造成的后果,都着实让人望而却步。
本能的,作为决策者,就想要再等等、再看看,等等事情会不会有新的转机,看看是不是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只是,一直不曾怎样加入讨论的王龁却敏锐地意识到,时间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甚至即便是选择第一条路,也远比犹豫不决要好得多。
每多耽搁一个时辰,就会让秦国的局面恶一分。
就在秦王想要散朝再等等看的前一刻,王龁将军果断踏出了他的脚步。
“我王。”王龁双手抱拳向着秦王一礼道。
略略粗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闻言的秦王却是错愕中带着惊喜。
显然,秦王也很是期待一直没有发言的王龁给出的意见。
“将军请讲。”秦王颇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王容禀。”王龁没有停顿,立即开口便说道:“此事无非二择其一,不论选择谁,都很难,但再难也得选。选了就比不选要好,早选比晚选要好。赵国已占了先机,我王宜速作决断。”
闻言,秦王显然也立即反应了过来:事情已经是如此,再多等待,也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机会永远不是等来的。
“将军所言有理。”秦王点点头说道:“寡人几误了大事。”
“事情已然如此,越是处于下风,我们更该果断而决绝才是。”秦王随即看向众大臣,随即说道:“寡人心意已决,攻楚之心,不变!”
“我王英明!”见秦王决心已下,众臣也是纷纷齐声答和道。
“王龁将军。”秦王随即开始点将。
“末将在。”王龁立即抱拳应承道。
“立即前往蜀中整军,整备完毕之后随即直出鄢郢,无需复再请奏。”秦王随即命令道。
“是。”王龁领命道。
“后续大军,范睢。”秦王随即又看向了相国范睢道。
“微臣在。”范睢也立即出班答道。
“三日之内,后续大军要开拔,十日之内,务必入蜀。”秦王继续命令道。
“是。”范睢也立即领命道。
就在秦王要下达结束语只是,范睢却是微微看了一眼一旁的王龁,似乎是不愿意让王龁在秦王面前专美,当即心眼一动,随即双手抱拳,再度开口道:“我王容禀。”
“嗯?相国还有何事?”秦王略略皱眉问道。
显然,秦王是以为范睢对他的决断有所质疑,顿时就心生了些许不满。不过好在,秦王的城府还是将所有的不悦快速压下。
范睢当然敏锐地感受到了秦王脸色转瞬即逝的不悦,当即便抱拳解释道:“微臣对我王之布置并无意见,十日之内,一定让后续大军赶到蜀中。不过......”
略略顿了顿,眼看着秦王的脸色变好,范睢这才继续说道:“据探报而言,赵军已然逼近蓟城,显然即便我军立即出击,也已经慢了赵军不止一筹,微臣之意,是否能稍作变通,以追赶赵军之势?”
“哦?”秦王略略疑惑地问道:“还能如何变通?”
闻言,范睢慢慢直起了身子,微微一笑,道:“我王,您似乎忘了,我军在韩之国,可还有三千大军呢!”
“嗯?”秦王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问道:“相国之意?”
“然也。既赵国大军已经大举进攻燕国,韩之国之危自然已经解除,如此,我军在韩之国的驻军,自然可以利用起来。”范睢点点头,继续说道:“虽然我军只有三千精卒,但若能从北而下,若是能配合默契,未必不能建奇功也。不说一举而下楚国陈都,至少也让楚国大军头尾不得相顾也。”
听着范睢颇具诱惑力的话语,秦王也是十分的心动,不过秦王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看向了已经站到了队列中的王龁。
“王龁将军。”秦王当即再度唤道。
“末将在。”王龁自然明白秦王的意图,当即便站了出来答道。
“相国之意如何?”秦王随即有些急切地问道。
“可,也不可。”王龁老实地回答道:“可之言,则我三千秦军确可抽离而来;不可之语,却是三千秦军,并无力改变攻楚之格局,也无法加速攻楚之进程。”
“为何?”范睢当即反问道。
“嗯。”王龁显然并不想太过得罪这位相国,略略斟酌了词句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此计自然是好的,只是三千兵力实在太少。攻楚者,多为攻坚之城池战,城小则无需夹击之势,城大则三千卒并无法完成突袭之用。故此,谓之可也不可也。”
“若是我军以攻赵之名,向韩地增兵,而后再从韩之国南下,如何?”范睢显然还是不太甘心,随即又想到了增兵的办法。
虽然并不想与范睢为敌,但事关大局,王龁依旧摇着头否定道:“增兵需几何哉?若是增兵不满五千,则依旧意义不大,若是增兵五千以上,甚至累万之数,势必无法隐藏行藏。如此一来,即便我军以攻赵为名,楚国势必有所提防。”
不待范睢进一步阐述让楚国麻痹大意的可能性,王龁便继续补充道:“更何况,增兵韩地,还需与韩之国商议,调动兵力跨关中、河西、河东而入韩地,所需时日知几何哉,此与我欲速战楚国之行背道而驰也。”
见范睢还皱着眉头,似乎不肯放弃,王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若是要以偏师出韩地而南下,我军正面之兵力势必减少,如此一来,若是楚国反其道而行之,以少部分兵力固守坚城,而以大军围困我南下之偏师,则我军有被各个击破之危险也。”
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王龁一个胜过一个的理由,范睢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想简单了。
“哎。”轻叹了一口气,范睢就要向秦王请罪,放弃掉从韩地南下的建议。
正在此时,坐在主位之上的秦王却是笑出了声:“哈哈哈!相国何须沮丧哉。”
说着,秦王又看向了王龁,问道:“以将军之意,若是此时就有三万大军在韩地可供驱策,可有奇效?”
“奇效不敢言说,但若能使用得当,加快攻楚之进程不再话下。”王龁也老实地回答:“可是,若是调兵,时日迁延,又无突击之效果,则无甚意义。”
闻言,秦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范睢,道:“如此,辛苦相国立即发出使臣,持寡人之国书,命韩王遣兵南下,会攻楚国。”
“这?”范睢听着秦王的话语略略一愣,随即便激动了起来:“对啊!韩之国虽然羸弱,然其军卒已经为我军训练数月之久,也可堪一用了。让韩军会同南下,兵力不足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当即,范睢便要答应了秦王。只是,在下拜领命的过程中,范睢却是又有些迟疑——韩王会同意派兵吗?
毕竟,守卫国土,韩军义无反顾,可为了秦国而杀猪宰羊,范睢不认为韩王会有如此高尚的情操和德行。
范睢略略迟疑的动作,自然被秦王看在了眼里。对此,秦王倒也并不意外,甚至已经为范睢想好了办法。
只见秦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告诉韩王,只要他出兵会攻楚国,一旦攻下楚国陈都,陈都以北的疆域,寡人都可以给予韩国。”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惊,陈都以北,虽然没有太多的城池,可大都都是富庶之地,如此大手一挥就给了韩国,这让诸大臣们着实有些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众人也都明白,这或许是此时最好的办法了。
至于韩王会不会同意?如果秦国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韩国还不愿就范,那么韩之国似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或许,秦国调转枪口,从楚国借道攻韩才是更好的选择。
范睢略略思索了一番,随即还是点点头,双手抱拳应诺了下来:“是,我王,我这就安排出使韩之国的人选。”
“王龁将军。”秦王再度开口道。
“末将在。”王龁也再度答道。
“安排一员可独当一面的战将,跟随使者前去。”秦王继续吩咐道:“不论韩王是否答应,十日之内,驻韩之军,需要出现在楚国境内。”
“是。”王龁干脆的答应道。
而随着王龁的答应声,一个名字也瞬间浮现在王龁的脑海之中——如今的秦国,除了他,也再没有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将了。
听着范睢和王龁肯定的答复,秦王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总结道:“诸卿且各司其职位,大军转进、粮草供给,不得出现任何问题。务必要在赵国攻破蓟城之前,拿下楚国陈都。”
“是。”众臣再度齐声地答应道。
终于,在得知了赵国攻燕的第一个朝会里,秦国再度确认了攻楚的决策。
应该说,这样的选择会是秦国如今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