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间,孙崮的羽林卫也带着王宫的御医来到了军营之中。
只可惜三日的鏖战已经让廉颇将军油尽灯枯,即便是携带着宫内名贵药材的御医,也不过是仅仅能用祖传的针法,让廉颇将军再清醒过来片刻而已。
听着御医下达的诊断,一旁的李牧不由得湿润了的双眼!
廉颇将军这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大赵拖延了三日的时间啊。
忍着心中的悲切,李牧随即下令道:「擂鼓,聚将!让大家都来送老将军最后一程。」
「是。」副将立即躬身领命道。
随即,已经偃旗息鼓的新郑城内,却是再度擂鼓大作了起来!
那是中军聚将的鼓点!
远在秦军军营的王龁显然也听到了那猛烈的鼓点声,略略皱眉间,王龁显然也想到了某舟可能性,却并没有什么行动。
无他,黄昏的战斗已经告诉他,新郑城内已经迎来了新的主人。
他想要趁他病要他命的企图,已经破产。
既然如此,王龁和他的秦军要做的,就是吸引住赵军的注意力,给后续蒙骜和联军的出现,做好掩护。
自然,这夜间偷袭之事,却不是他该做的了。
城内的鼓点依旧继续着,而在仅仅一通鼓过,城内的诸多的将领便已齐齐到中军帐外聚集了起来。
看着中军帐外面色戚戚然的副将,众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也只在这顷刻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滴滴答答的雨珠无情地砸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衣甲之上,却无有一人出声,也无一人擦拭,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在雨中等待着召唤。
「老先生,下针吧。」听着雨声,李牧对着身边的御医拱手道。
「好。」早等在一边的御医干脆地回答道。
当即,手掌长细细长针被御医小心从袋中抽出,略略在篝火上燎过,御医随即开始行针。
很快,在御医的行针之下,昏迷着的老将军悠悠转醒了过来。
原本的痛楚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老将军只觉得自己的躯壳内有着用之不尽的气力。
低头看看那包裹着纱布却依旧殷红的伤口,又看了看正在给自己收针的御医,老将军当然明白,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
「我还有多少时间?」老将军的声音随即响起,如洪钟大吕一般,根本不似白日里那般羸弱。
只是,越是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众人的心中却是酸楚万分。
「一刻钟。」御医看了看一旁的李牧,无奈地老实回答道。
「嗯。」廉颇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老将军。」李牧随即走到了廉颇的身边,小声说道:「末将已经擂鼓聚将,老将军,再见见他们吧。」
廉颇闻言,微微侧耳,随即点头道:「这是二通鼓了吧。」
「是。」李牧当即答道。
「嗯,挺好,来得及。」廉颇又是笑着说道:「扶我前往前帐吧。」
「是。」身边的李牧立即应道。
踏着聚将的鼓点声,廉颇很快来到了前帐内。
与此同时,帐外的雨却是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了。
而聚集在帐外的将领们也是越来越多,而帐外的气氛也越发地诡异了起来。
到来的将领们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情况,一个个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的主将的最后的命令。
雨水滑落,静静地洗刷着泛着点点血色的铠甲。
终于,随着空中一阵雷鸣闪过,二通鼓毕!
副将稍
稍清点了下人员,随即撩开了门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廉颇将军的面前,双手抱拳,哽咽声音随即响起:「禀老将军,大军校尉以上将领全部集结完毕!」
廉颇闻言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随即说道:「等,三通鼓!」
三通鼓毕,众将报名而入,这是点卯正规的仪式。
副将当然明白,只是......
廉颇当然知道副将担心的是什么,随即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还坚持得住。」
副将闻言,眼中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止是副将,就连一旁的李牧也不禁潸然泪下。
只是,相对于副将,李牧显然更能明白廉颇将军的心思:军队,永远是廉颇将军心头的首位,即便就要魂归天外,廉颇将军依旧不愿意因为自己打破军队的规矩。
即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老将军依旧要守护自己深爱着的军队。
「按照老将军所言去做吧,三通鼓毕,众将报名而入。」李牧随即吩咐道。
「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副将转身便冲出了的中军帐,对着雨中的众将,传令道:「老将军有令,三通鼓毕,众将报名而入!」
一声嘶吼出,众将轰然下拜:「老将军!」
轰隆隆的声响中,雨点伴随着第三通鼓点越发地急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廉颇努力细细聆听这那深沉的鼓点,不知不觉间眼前却是渐渐朦胧了起来,原本充满气力的身子也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是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生命力不断地流逝,身体的各项机能也会随之消散了来。
廉颇将军自然明白,但他还是努力端坐在主位之上,静静地等候着擂鼓声完毕,努力睁开着自己的双眼,去再看一回自己深爱着的军队,再看一眼自己麾下的将士们。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如闷雷般的鼓点,伴着倾盆的大雨,狠狠地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赤红的双眼仰望着眼前的中军大帐,穿过重重的雨幕与厚重的帘幔,众人似乎已经看到了廉颇将军,正端坐在主位之上,纹丝不动宛如一座丰碑。
从未想过有一天,将军们会嫌弃这聚将的鼓声过于持久!
咚......
终于,最后一声鼓毕,呜咽的号角声随即传来。
「三通鼓毕,众将报名而入!」
许是发现了老将军眼中的茫然,帐内的李牧也是当即朗声对着帐外下令道。
「末将,大军副将,张栎,觐见将军。」副将当仁不让地报名而入道。
「末将,冷尉。」
「末将,翁位。」
......
一名名赵军的将领,一一报送着自己的姓名,随即鱼贯进入了中准帐内。
未几,帐内便已经站满了人。
来不及擦拭身上的雨水,众将便齐齐拜倒在地:「末将等,见过上将军!」
声音之壮,竟然盖过了那帘外的倾盆大雨与呜咽的号角声。
廉颇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睛睁到了最开,试图再看一眼自己的这群老部下门。
只可惜,虽然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廉颇即便将眼睛睁到了最大,却依然连身边的李牧都看不清。
看不清,便看不清吧!不重要了。
廉颇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他们一个个的模样早已经印刻在了自己脑海中。
已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的廉颇,随即从丹田缓缓吐出一个字:「起!」
而随着这个「起」字的吐出,廉颇一直面如苍纸的脸上居
然又出现了一丝红晕,众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诺!」众人钢牙紧咬,又齐齐地应诺道。
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廉颇又稍稍调整了下姿势,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气力说道:「我王不以臣老聩,许以大军,攻略颍川,对阵秦军。然本将不察,误入秦军陷阱,致大军于危难之中!此皆本将之过也!」
「上将军!」众将齐齐急道。
众将想说什么,廉颇怎会不知。廉颇更知道,赵王括也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责怪自己,毕竟,谁也想不到秦军会出现得如此突然而坚决。
更何况,廉颇已经用生命弥补了自己的过失。
但作为主将,此战之中,廉颇无疑还是犯下了错失。归根到底,还是廉颇有些小看了对面的老对手了。
也正是因为自己这样略显轻敌的举动,导致三千骑兵精锐损失过半,自己也险些命丧战场之上。
虽然那自己用性命拖住了秦军,但无疑,随着李牧的到来,王上的计划也将被打破。
战场的主动权或许也将因此交付到了秦军得手中。
这无疑是出师不利的。而这后果,必须、也只能由他这个大军的主将来承担。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安定众将和继位者之心。很简答,罪责他当了,而他要交给继位者李牧的,是一个「干净」没有案底,不需要「戴罪立功」的赵军。
只有这样,麾下的赵军才能放下包袱,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本将如今时日无多!」廉颇艰难地抬起右手,示意大家莫要打断他的话语。
而此言一出,底下的校尉们已然泪流满面:即便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上将军依旧用他宽厚的臂膀保护着他的手下们。
「诸君当随李牧将军,共击秦军,以助我大赵,万万年也。」廉颇环视着众将,缓缓说出了心中最后的祈愿。
「愿助我大赵,万万年!」众将随即跟随着李牧齐齐拜道。
听着「万万年」的呼声,廉颇也终于放下了心来,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凄冷的空虚。
微微仰头,廉颇将军的口中却是呢喃着:「王上,老臣不能再为您征战沙场了,王上啊......」
「老将军!」
「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