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爱鱼心,却非相同法。
待萧保立行出帐外,身侧的马又颉立刻双指环扣在嘴前,一声口哨随即响起。
紧接着整个浪沧关内就接连响起了号角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嗡嗡——嗡——
再后来便是一阵阵马蹄作响,声势若惊雷震地,气势如山倾海闹。
不过半柱香时间,整个浪沧关内的营帐由内到位全数倒塌,篷布被铁骑拖拽,巨木被收拢成群。
原先遍布整个关隘的军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全数披挂甲胄,翻身上马的燎原军兵卒。
看着自己身后严阵以待的将士,踏雪侯一步跨出,率先走向浪沧关出口。
随后跟上的是十一骑将领,连同马又颉在内,他们是萧保立的随行亲卫。
而在他们的身后,便是此次进入南疆之后,抽调出的“最强之师”。
可这个时候,浪沧关最外侧的大门位置,却已有十数骑人马等候在此。
萧保立见得为首之人的面如,眼神便趋于几分玩味。
他开口问道:“是叫楚木黄对吧?在此拦路意义为何啊?”
关于这位楚姓将军的底细,早在南下之时就已安排人手调查过了。
本是京畿一地的守将,此次陪同燎原军南下,明面上是协助燎原军一同围剿屠恶门,但他的职责无非就是监军一职。
如今他萧保立都探得了消息,那眼前这位楚将军必然也只能知道些始末。
那来此的目的,便很明显了...
楚木黄看了一眼萧保立身后的燎原军兵卒,抬手握住了腰间佩剑之上。
他冷声说道:“不知侯爷突然拔营,所谓何事啊?”
萧保立言道:“听闻西京事变,我等护主心切,想要北上赶回西京有什么问题嘛?”
楚木黄出剑半寸,眼神凌厉起来。
“西京一事,还尚未有定论得出,侯爷何以见得陛下安危如何?”
“六王死于殿内,分明是有人暗中谋划殿前大宴,如此还不可见得陛下安危嘛?”
“这其中始末,侯爷倒是比末将还要了解啊...”
听到这里,萧保立扭动起了自己的脖颈,似是蓄势之姿。
“都是明白人,何必再讲废话...”
楚木黄言道:“侯爷前两日还传信西京,此地战乱仍未平息,还需留于南疆半月,那便就继续留于此处吧!”
萧保立寒声道:“战局之事,瞬息万变,楚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楚木黄将腰间佩剑全数出鞘,随后将其高举向天。
“还请侯爷继续留于南疆,再向前一步,便是违抗皇恩!”
马又颉看着这位楚姓将军的做派,都有些忍不住地想要发笑出声。
原以为这些久居中原的兵卒,多是些靠着关系打点,得以行入行伍贴金的官宦子弟。
一个个看上去贪生怕死也就算了,到这里还能遇到个拿了鸡毛当令箭的主?
本就是没把他这监工当一回事...
先前侯爷暗派人手操盘蛇患一事,都未向其隐藏,就是为了让这些个瓜怂看些手段,好以后与别人说道时,有些见多识广的谈资罢了。
没成想,今日这楚木黄居然还想让侯爷止步?
可笑至极!
萧保立定睛看向了那楚姓将军,眼神凌厉无比。
“看来楚将军没懂我的意思啊...”
随着这位踏雪侯的言语渐冷,在其身后的十一将领也都握向了马背上的兵刃。
马又颉已定好了楚木黄的脖颈,他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稍后若是兵戎相见,必然先取那小子的脑袋。
可就在马又颉暗中盘算之时,那楚木黄竟是从甲胄之中又摸索出了一物。
是一块腰牌,后者将之提在手中,距离稍近些的都看出来此物来历。
腰牌上刻有“日曜”二字,在炎阳军中是极其接近日升旗的存在,其功效与之相仿,只是略逊一筹。
楚木黄高声大喝:“萧保立!有此牌在前,可还要继续北上?”
萧保立冷笑一声,根本没有管顾楚木黄的言语,继续向前跨出走出。
在其身后的十一骑将领紧随其后,同样没有任何想要止步的意思。
看着眼前此景,楚木黄心中一横,立即再次暴喝出声。
“踏雪侯有违皇恩,恐有谋逆之心,炎阳将士随我平乱!”
在他振臂高呼之后,才不过眨眼的功夫,马又颉心中一惊,他居然听到后方传来了响应的呼喊声?
怎么可能?!
回应楚木黄的呼喊,丝毫不压于先前营中的号角。
一时间,有快近千骑人马直接无视了萧保立等人,从燎原军之中分离出来。
更是有数骑人手绕过对峙中心,最后停步在了楚木黄身后。
马又颉心中大骇,此次南下的燎原军竟有其暗手,并且有千骑之多?!
驻扎此地的燎原军,也不过两千而已,此刻瞬间少去半数之多,让他心中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楚木黄言道:“侯爷啊,这算不算你方才说的瞬息万变啊?”
萧保立抬眼看向他,笑言出声道:“回想这一路南下的过往,我燎原军调配人手之事能够迅速,楚将军在其中,定是劳心费神啊...”
面对萧保立的自嘲,楚木黄心中不禁暗想到,对方可是还有后手?
楚木黄言道:“倘若侯爷能在关内好生歇息,末将自是不会为难昔年镇守塞北的好儿郎。”
踏雪侯再出一言:“既有精兵在手,何不将我这反贼斩杀于此啊?!”
此言一出,让楚木黄心中少去了几分底气。
萧保立振臂一挥,马又颉立即向身后兵卒使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三人抬起一柄阔剑走向了踏雪侯身侧。
萧保立单手握住剑柄,就将那原本需三人齐抬的阔剑握入手中。
此剑有名“大梦”,是其征战塞北时所用佩剑,比炎阳军中的多数战刀都还要宽大无比。
可握住萧保立手中,就像稚童把玩手中的玩物一般,随意提起放下,不费吹灰之力。
楚木黄心中一凛,但脸上并未显现惧色,他翻身下马看向了手握大梦的踏雪侯。
后者言道:“楚将军不愿为难,萧某也心善一次,稍后你我二人比试,若你赢了...在场之人,既往不咎!”
“但楚将军若是不小心死于萧某手中,那今日行出行伍的这些将士,可别怪于萧某了...”
“毕竟行军打仗一事,最忌讳的便是居心叵测的内耗之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楚木黄言道:“可以!”
萧保立应声喊道:”来战!“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暴起前掠,手中兵刃无一例外,皆是指向了对方。
大梦面前,楚木黄手中的那柄佩剑,细如银针,形如短匕。
在旁人看来,他楚木黄如何去与萧保立比。
先前那些随他出阵的“燎原军”们,已有数人心中升起了顾虑...
与萧保立单打独斗,当真是愚蠢至极,人数占优何不将其一锅端了?
即便这位踏雪侯再厉害,他能敌过千人围攻?
就算这些个常年纵马塞北草原上的燎原军再强横,他们在南疆这崇山峻岭间,发挥出原本的半数功效?
本是可以在燎原军中继续潜伏,今日听得这“日曜”腰牌的号令,提前暴露了身份实属不值。
可就在众人有这些想法时,战阵正中的萧保立与楚木黄已经对上了。
两人兵刃相接,大梦轰砸而至的威势,竟是被后者挡了下来。
就在踏雪侯准备继续催动手中大梦时,那位楚姓将军身形先是一闪,紧接着就立即腾挪起来。
其身法极为诡异,颇有些许煌璃之姿。
萧保立先是被其举动勾起了兴趣,手中大梦在身前一横,随后整个人就向一处残影撞去。
锵锵!!锵!
顷刻间,兵刃相撞的声音响动数次,原本依靠身法闪躲的楚木黄,居然被萧保立拦住了去路。
萧保立笑言出声:“可惜啊...只有其形,未得其法。”
楚木黄冷笑道:“倒是先谢过侯爷夸赞...再来!”
两人各自言语一声后,再次陷入了比斗之内。
大梦在那踏雪侯手中,大开大合之势尽显,阔剑之上的威压骤涨数倍。
又是七、八招后,楚木黄手中佩剑已是多出了数道豁口。
他握剑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颤,可眼前的萧保立却仍是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
怎么可能...
即便像传闻之中所说,萧保立的实力也不该如此恐怖才对。
稍后都别说是胜过他了,就算想要留得一条性命,也绝不简单。
是否要传令下去,与之站于浪沧关前?
可自己现在一退,身后将士的士气必然低于燎原军所属,人数优势就没了意义。
踏雪侯看着陷入沉默的楚木黄,竟是将大梦插于地面,双手杵剑等待对方的行动。
萧保立开口问道:“若是歇息够了,上来再战便是!”
“但要是此时心中生起怯懦,那就没有再战的必要了...”
楚木黄定睛看向萧保立,咬紧牙关的同时,使出全身劲道握住了手中兵刃。
此战不能退,此人必须拦阻于此!
可就在他想要向前跨出一步时,楚木黄猛然发现...他居然动不了了?!
他的眼睛与萧保立四目相对,从那人的眼瞳之中,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是一身甲胄破损,浑身浴血的狼狈模样,并且脖颈之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看着鲜血不停地从那伤口之中涌出,楚木黄不自觉地嘴角抽搐起来,这难道是他之后的下场?
与此同时,那踏雪侯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无死志明心,何以上得沙场?何以护得国门!”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利刃直直刺向了楚木黄,破开了他内心的最后一道壁垒。
虽未继续动手,但他也知道,他败了...输得彻彻底底。
楚木黄抬起手中刻有“日曜”的腰牌,神色黯然,不敢再看向萧保立。
“是楚某实力不济,特向侯爷请死...但也请求踏雪侯,能够放任此地将士安然离去。”
他心中本还有一计,是为了应对他们预设的最坏结果...
倘若千骑合围,仍是被萧保立带兵突围,或是被其追杀,那他们便可向西北逃窜,直去西蕃雪山一带。
在那里,还有一人可制住眼前的踏雪侯。
但是如今的局面,却是他根本不敌萧保立分毫,就此引得士气萎靡,那结果更是可想而知。
即便此刻与之拼命,根本没有逃向西蕃的可能。
萧保立眼神鄙夷地从楚木黄身上扫过,随后就转身看向了那些分离而出的炎阳兵卒。
他朗声说道:“燎原军的好儿郎们,今日再教你们一个道理!”
“那些个修编史书的酒囊饭袋们,为何能够在纸笔之上,随性折辱古时将相王侯?”
“因为他们躲藏在我们身后,若无我们这些人操戈挥刃,他们如何能够肆意畅言啊?”
在他萧保立看来,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是靠着沙场上的战阵厮杀,才能够将之编撰完成的。
踏雪侯的言语,感染着他身后每一个燎原军兵卒,这些话语在他们心间,就像是那断筋续骨的良药,足以让他们再显神勇之姿。
而这些话语进入楚木黄的耳中,却变得寒冰彻骨,让其心如死灰。
今日不论是他,还是余下的那些炎阳将士,都走不了了...
其中有几人反应快些,正准备山道位置逃窜,可刚要拨转马头,他们的身躯就已摔倒在地。
无一例外,在其胸前、后背之处,都插上了四五只羽箭。
出手之人,自然是那些陷入狂热的燎原军兵卒了。
此刻的他们,皆是热血沸腾。
正当萧保立准备下令之时,从那山道之处行来一袭身影。
也是一身甲胄披挂在身,但却显得破旧不堪...
那人的下摆,早已因为磨损看不清了模样,身上的肩甲更是不知所踪。
这一副蓬头垢面的扮相,要是没有身上的甲胄,恐怕给常人见着了,都要喊上一声,哪里来的野乞丐!
萧保立斜眼瞟去,对于其身上的甲胄样式,没来由地有几分熟悉之感。
他正准备开口言语时,被那人抢了个先。
“这多少年过去了...窝里横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嘛?”
观其言语时的步伐和神态,似是体内走气混乱不堪,似有走火入魔的症状。
萧保立忽然想起了一人,立刻伸手一探握向了身侧大梦。
结果那人更快,原本距离对峙中心还有二十余步,可在萧保立握剑之时,就已然闪至他的身前。
踏雪侯刚要握剑横扫,可身处面前的那人已是一拳递出!
顿时,拳势席卷而来,直冲萧保立右肩方向。
咔!!
仅仅只是一拳,就将踏雪侯的肩甲打得碎裂开来。
“侯爷这些年来,怎么没有半分长进啊?”
萧保立一剑斩出,随后整个人身形立即后掠而去,与眼前之人拉开了距离。
此人的来历,他已然明了。
却邪八将之首,“笑尘”——云亦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