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从赤、太清、夜离三大宗主离开后,光兴王燕光羽就下令四处搜捕那个敢用火浣布冒充五斗星绢的盗墓贼骆怀良。慕州的三位家主几乎翻遍了本城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找到他的影子。也是,一个小小的盗墓贼,用假的五斗星绢骗取了数万两白银,当然不会傻到一直留在慕州等待事败露。
三大家族送的贺礼原本都足以让燕光羽欣喜万分,可结果却是镜里看花、水中望月,还让他在三大宗主面前丢尽了脸,他气得牙根直痒,不仅在潜龙郡内四处彻查,还拜托骧龙郡平豫王郑祥南、腾龙郡宁晋王孟相武一起寻找。只是青龙大陆如此广阔,要找区区一个小贼,谈何容易。
燕王府的大公子燕浩雷、二公子燕浩雳负责在潜龙郡南北两部分寻找骆怀良,顺便查探五斗星绢的线索。北斗七星绢与东斗五星绢的现世乃是秘密,因此人们都以为仍然有三块星绢尚未寻得。
这一中午,燕浩雷正坐在潜龙郡和州的“留客居”酒楼内,看着外面纷飞的雪景,慢慢地品着温的当地名酒雪冰潮。和州乃是潜龙郡北部的一座大城,“留客居”是城内最奢华的酒楼。在和州逗留期间,燕浩雷喜到此饮酒,每次来都是霸道地包下整个酒楼。人们知道他是光兴王府的大公子,不敢惹他动怒,只要看见他的影就立即纷纷结账走人。素闻燕浩雷脾气暴躁,人们甚至连“留客居”前面的路都不敢走。
可今天,偏偏就有一个人,敢来扰燕浩雷。燕浩雷正在惬意之时,忽然听见楼下嘈杂起来。他来到窗边向下一看,一个着青衫的男子正被自家侍卫往酒楼外推搡。那人口中叫道:“快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燕公子!”
侍卫厉声喝道:“燕公子正在品酒休息,没空见你!再不走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燕浩雷冷哼一声:“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不知道我喝酒时最讨厌被人打搅吗?扫了本公子的酒兴,定要你脑袋搬家!”
那人抬头仰望,看到了窗边的燕浩雷,连忙高声喊道:“燕公子,我确有要事禀报!等听完之后,您再决定要不要砍我的脑袋!”
见此人如此执着,燕浩雷吩咐侍卫:“既然如此,就放他进来吧。如果胆敢欺骗我,定斩不饶!”
侍卫松了手,让开了。男子整了整衣襟,大步跨入了“留客居”,上了二楼,来到燕浩雷桌旁,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拜见燕公子。”
燕浩雷放下空杯,提壶满上,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我叫车仲行,区区和州的一个小吏。我听闻燕公子来和州是为了寻找五斗星绢的线索,我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燕浩雷闻言,抬头看了看车仲行,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实在不像老实人。“那你可是找到了五斗星绢的线索?”
车仲行答道:“的确如此。燕公子,你可知和州此地有一处大型的交易市集?市集就在城南的顺天府里举行,每月十五召开,至十七结束。昨天正好是十五,我也去市集逛了逛,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正在卖一样奇怪的东西。”
燕浩雷有些好奇:“哦?”
“这个市集所卖的大多都是一些珍稀的矿物、药材以及兵刃、衣甲等等,因此吸引了许多铸剑师、医者还有名门贵族前往。我昨琢磨着为小儿买一柄上等的剑器,就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是和州城主特别分拨的一处楼宇,专供市集交易而用。楼宇一共五层,其中第一层、第二层是卖草药的,第三层、第四层是卖矿物的,而第五层则是卖兵刃和甲胄的地方。我那天逛到五层,正在仔细挑选剑器时,忽然看见旁边蹲着一个老头儿,面前摆着一个箱子。我看那箱子外观颇为精美,就问他里面盛的什么,他说是一块五斗星绢!”
“什么?”燕浩雷吃了一惊,“是真的还是假的?”父王被火浣布给骗得不轻,他当然不敢轻易相信。
车仲行道:“那老头说是货真价实,但是不买的话就不让看……”
燕浩雷焦急地打断道:“那你买下来看看就是咯,不论真假我都会给你钱的啊!”
“燕公子,不是我不想买,实在是那老头儿开价太高,他张口就要我十万两白银,我哪里拿得出啊……”车仲行无奈地苦着脸。
“十万两?”燕浩雷夸张地叫道,“他穷疯了是不是!走,赶紧带我去看看!”虽然不知道真伪,可有一丝线索也要去充分地发掘,他打定主意,宁肯遇错,也不放过。
“好咧!”车仲行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引路。他这次来禀报纯粹是为了巴结燕浩雷,和州小吏他早就做腻了,正巧燕浩雷停留在此的期间他遇到了卖绢的老头。如果星绢是假的,没他什么事;如果是真的那他可是大功一件,从此平步青云是板上钉钉了。
顺天府,原来是和州最大的酒楼,后来老板突然猝死,生意就倒了。和州城主强行征了这个酒楼,改成了交易的市集。这个繁茂的大市集也是和州长久繁荣的一个原因。
还未到顺天府的门口,就能远远地闻到一股草药味。
说来有趣,越是珍稀的草药,气味就越是刺鼻。按人们的理解,那是吸取天地菁华量多所致。闻到这股有些呛人的气味,燕浩雷微微皱起了眉头。
进了顺天府之后,卖药的小摊摆满了大堂,卖主们看到燕浩雷衣着光鲜,后又跟着一群侍卫,猜到他应该是个富家子弟,连忙地向他兜售自己的药物。燕浩雷仿佛很是厌恶,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上了二楼。
“又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不少人撇着嘴,在心中暗暗嘀咕。
顺天府的底下两层虽然都是卖草药的,但是也有低档、高档之分。要想在顺天府里摆摊,必须经过和州商会的批准,而商会会长就是城主的亲弟弟。每次交易结束,和州商会都要抽取卖家利润的十分之一作为税收。十分之一可不是个小数目,顺天府硕大无比,能容下好几百个摊位,售卖的货物也要经过和州商会的严格把关,非珍品不可来此贩卖。来此的买主中有不少是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富甲一方之人,出手自然阔绰。因此,顺天府市集十分之一的税收,是商会的主要钱财来源之一。
第二层售卖的药材明显比第一层的要珍贵许多,卖主们也不像第一层的那样。反正稀有的药材终归罕见,卖主们都摆出一副买不买的模样。燕浩雷更是懒得搭理他们,二层的药味比一层还要厉害,他赶紧捂着鼻子上了第三层。三、四两层卖的都是各种矿物,这儿是许多铸剑师喜欢来的地方。
来到了第五层,摊位明显少了很多,相反客人却是最多的一层。每个摊位前都挤了一堆人,尤其是卖剑器的摊位。青龙大陆的百姓崇尚剑风,有地位的人即便不会使剑也要佩上一柄以示份。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唯独有一个角落冷冷清清。车仲行正引着燕浩雷往这个方向走。角落里有一位老者独自坐着,悠哉地喝着茶,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箱,木箱上雕龙刻凤,精美绝伦。
“就是这里。”车仲行指着木箱道。
燕浩雷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位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是脸色红润,形略显富态,上厚厚的棉衣都由绸缎包起,上还着一个皮马夹,给人感觉不似寻常百姓。这样的装束在卖家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老者放下茶杯,抬头望了一眼,懒洋洋地说:“你又来啦,这位是?”
“这位乃是光兴王府的燕大公子。”车仲行介绍道。
老者吃惊不小,连忙站起来,深鞠一躬,道:“原来是燕公子,失敬,失敬,老朽姓鲁名大海。”
燕浩雷点点头,直奔主题:“你这木箱里装的是五斗星绢之一?”
“正是。燕公子可有兴趣?”
“听说你开价五万两?”
鲁大海连忙摆手:“岂敢岂敢,那是开给别人的价。燕公子要是看上了,我自当双手奉上。”
燕浩雷淡淡一笑:“不用,即便我是燕王府的人,也不能坏了此处的规矩。再说,我像是付不起钱的人吗?”说罢,他向后一摆手道:“小四,付钱!”他后的侍从之一走上前,拿出了厚厚一沓银票。
“真不用那么多。不瞒燕公子,我这块绢也是从别人那里花了五千两买来的,您若实在要给,就给我五千两本钱吧。”鲁大海道。
燕浩雷一下子笑出了声:“五千两买来五万两卖?你这也忒黑了点儿吧?”
鲁大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做生意不都这么一回事儿嘛,让燕公子见笑了。”
不料燕浩雷忽然吸了口气,板起面孔斥道:“五千两就能买到五斗星绢?你糊弄谁呢!”
这可把鲁大海吓了一跳,连忙又鞠躬又作揖:“燕公子莫要着急,此事状况有些复杂,容我详细说明。
我并非和州人,我在和州东北的沽州开了一间赌坊。前些子忽然来了一个外地的年轻人,出手颇为阔绰,连续几天豪赌,大把大把地输钱,可他毫不在乎。这样富庶的年轻人可不多见,我就派人盯梢了一番,却发现他在一间ji)院暂住,并且包下了沽州有名的花魁娘子。
这人在我看来是块大大的肥,正巧他喜赌,白里来我这里豪赌,晚上就回ji)院风流快活。一直这样过了几,有一天傍晚算账,他应付给我两千两白银,但他说第二天再付。由于他一直付钱很痛快,我就破例让他赊了一回账。第二天他来了,到了傍晚又输了两千两,但还是没付钱,说是第三天付。我害怕第三天他脚底抹油溜了,就派人偷偷跟着他,眼看着他进了ji)院,并无逃走的迹象。第三天,他果真来了,又输了三千两。这次我可不让他再继续赊账了,可是他却告诉我说,他的银票在三天前都被老鸨串通花魁娘子偷了!上只剩下了两千两。
我当然不肯放过他,最后他就拿出了一块绢布,说用这个抵偿剩下的五千两。我问他什么绢布竟然如此之贵,他偷偷告诉我说,那就是五斗星绢之一。这不就等于是我花了五千两买来的吗?”
鲁大海一口气说清了事的原委。燕浩雷点点头:“那你可曾辨认过真伪?莫要被他骗了。”
鲁大海赔笑道:“当然
,当然。拿到白绢之后,我用匕首划过,用力撕过,用火烧过,果真是划而不破、撕而不裂、焚而不燃,乃是货真价实的一块五斗星绢!”
有了燕光羽的前车之鉴,燕浩雷依然不敢相信:“让我看看!”
鲁大海连忙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叠得四四方方的白绢,递到了燕浩雷的手上。
燕浩雷轻轻一摸,顿时心里凉了半截。燕王府的那几块火浣布他曾经亲手摸过,眼前的这块白绢与那几块的触感一模一样。
“你被骗了,这是假的。”燕浩雷将白绢向着鲁大海的口一扔。
鲁大海吃惊不小,将信将疑地问:“燕公子,此话怎讲?您大可亲自检测试一试啊!”
“不用试了,这不是五斗星绢,只是一块火浣布罢了。火浣布同样坚韧,你被骗了。”燕浩雷十分失望,“走!”
车仲行急得一跺脚,看了看鲁大海,转追了上去讨好道:“燕公子……”
“火浣布?”鲁大海将手中的白绢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半天,他从未见过火浣布,是真是假他也搞不清楚。
正在纳闷时,燕浩雷忽然去而复返,来到摊位前问他:“你可知卖你白绢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鲁大海摇了摇头:“没问过,不知道。”
“那他的长相是不是獐头鼠目,材瘦小?”
“对对对,板又瘦又小,还有点儿贼眉鼠眼。”
“他现在在哪?”燕浩雷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年轻人就是骆怀良无疑。
“他卖给我白绢之后,就离开了沽州,不知道去哪里了。”鲁大海心中暗暗叫苦,若白绢真是燕浩雷所说火浣布,那充其量值个一千多两白银,他花费了五千两,可是赔大发了。其实人的思想在贪面前会变得很奇怪,骆怀良之前在鲁大海的赌坊随意挥霍的钱财总数,远远超过了五千两,实际上鲁大海并没有亏,只是少赚了而已,可他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该得的没得到,那就是亏。
“看来还要去那个ji)院问问……”燕浩雷心想。而后,他命令鲁大海:“你赶紧收拾东西随我上路,我们立即去一趟沽州!”
“是!”鲁大海丝毫不敢怠慢,跟随燕浩雷一行人离开了顺天府。
在去沽州的路上,马车中的燕浩雷询问鲁大海:“我尚有一事不解。你得了白绢之后,怎么没想着去和哪个修仙宗派交换些灵丹妙药?”
鲁大海却显得很是惊讶:“灵丹妙药对我有什么用?我一不打仗、二不修仙,什么救命医伤的珍奇丹药,对我来说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灵丹妙药岂止是救命医伤这么简单?有的丹药可以强健体魄,延长数十年的寿命,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东西。”燕浩雷估摸着鲁大海应该不知道某些丹药的珍贵程度。
“啊?还能延长寿命?”燕浩雷想得没错,鲁大海果然对珍贵丹药的功效不甚了解,“附近没有大的修仙宗派,再说我这五斗星绢还是个冒牌货,看来我是没希望得到延命的丹药喽。”他遗憾地慨叹。
“帮我找到那个年轻人,我自有重赏。”燕浩雷道。
沽州离和州并不远,傍晚左右,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鲁大海在前面引着马车在城内穿梭,最终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宇之前。
门上匾额分明写着:“烟雨楼”。门前一群衣服颜色各异、浓妆艳抹的姑娘在迎客。看到马车中走出的燕浩雷着装华丽,立即迎了上来。要搁在平时,燕浩雷肯定搂几个姑娘进去喝花酒,可如今追寻骆怀良的下落要紧。
喝退了姑娘们,燕浩雷告诉了老鸨自己的份。老鸨连忙将贵客迎进了门,倒酒上菜,不在话下。而后,燕浩雷点名要花魁娘子陪酒。不一会儿,从楼上走下了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相貌虽然美艳,但杏眼流转,举手投足之间,邪之气显露无遗。
酒过三杯,燕浩雷说明了来意,询问了骆怀良的去向,可是花魁娘子与老鸨都不清楚。这也难怪,她们这一行迎接南来北往的客,她们的眼里只有客人的钱囊。来这里的人也都是花钱找乐子的,金钱买卖,毫无谊可言。正所谓:
夜里恩如夫妻,
天亮行同陌路人。
金银财宝囊中进,
匆匆谊不留痕。
富时笑迎酒香,
穷时冷脸扫出门。
烟花女子逢场戏,
牵肠挂肚徒伤神。
燕浩雷打听骆怀良的去向未果,不免有些失望。此时,ji)院里的一个小厮倒是说出了一个重要的讯息:有一天早上,他曾看见骆怀良背着包袱,出了沽州城西门。
燕浩雷起初欣喜,之后仔细一想又犯了愁。沽州西边的州城数不胜数,如何知道骆怀良去了哪个?而且,还有一点让燕浩雷百思不得其解,由于火浣布十分少见,所以价值不菲。骆怀良卖出的火浣布加上鲁大海的那一块一共是五块了,其总价值少说也有五千两白银,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局面。骆怀良区区一个盗墓小贼,究竟是从何处弄来这么多稀有的火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