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铿、铿”,从霸王内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一道模糊的人影从昏暗中逐渐清晰起来。
汤元星凑近萧天河,小声道:“恭喜你,你成功地把大哥给惹毛了。自求多福吧!”说完他就远远地退到了一边。
从中走出来的是一个魁梧的家伙。他高九尺有余,虎背熊腰,上只穿了一件灰麻布的小坎肩,敞着怀,露出了古铜色的皮肤。膛、腹部满是肌,雄壮的双臂比萧天河的大腿细不了多少,上臂肌疙瘩鼓胀,快赶上孩童的脑袋大小了。他双拳紧握,由于愤怒,小臂上根根血管暴起。他双腿又长又粗,下穿着一条红色的及膝裤衩,脚上没有穿鞋,但脚底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否则也不会走出那么响的脚步声。他头大如斗,黄色的乱发不经修饰,直接垂到耳根,络腮胡茬,根根如钢钉般从皮肤中扎出。一双虎目大如铜铃,正恶狠狠地瞪着萧天河。
真是个既威风又可怕的人。
萧天河不惧他,与他对视。那男子从鼻孔中哼出一大口气,伸手一把掐住了萧天河的脖子,将他提溜起来。
“臭小子,你活腻歪了是吧!”雷啸炎对着萧天河大吼,唾沫星子喷了萧天河一脸。
“你终于敢现了?”萧天河强忍着喉部的压迫感,憋红了脸吐出几个字。
“还嘴硬!”雷啸炎的手上又加了把劲,萧天河的脸更红了。恐怕再多点力气,他的脖子就要被雷啸炎给攥碎了。
“我告诉你,你们这些杂碎胆敢来宗飘界送死,我就成全你们!听汤圆儿说你一个什么狗姐姐的没有伤害他,我才放你一马。你这臭小子居然胆敢骂我!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别怪我没‘高抬贵手’!”雷啸炎唾沫横飞,简直像在给萧天河“洗脸”。
萧天河被雷啸炎雷公一样的嗓门震得头皮发麻,被他掐得头昏眼花,却依然咧嘴笑了——尽管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哟嗬!”雷啸炎见萧天河还敢笑,将他往空中一抬,一巴掌扇飞出去。
萧天河被打到了大台阶的下面,左脸像发面馒头一样呼呼地肿了起来,口中咸丝丝的,一股血腥味儿。他指着雷啸炎吃力地笑道:“你这笨蛋,‘高抬贵手’是求饶时才说的话,哪有用在自己上的?”
“可恶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雷啸炎大骂着走下了台阶。
“哈哈……‘血债血偿’?”萧天河笑得更厉害了。
“笑笑笑,笑个鬼你笑!看我不让你‘乐极生悲’!”雷啸炎嚷嚷着,双手将萧天河拦腰抱起。
“唉……”一旁看闹的汤元星都看不下去了,连连摇头,劝道,“大哥,你不会用词儿就快别胡说八道了,真是丢人现眼……”
雷啸炎回头瞪眼嗔道:“咋了?在这宗飘界我‘如雷贯耳’!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你这‘酒囊饭袋’,被个‘形同陌路’的丫头片子打得‘死里逃生’,我还没找你‘秋后算账’呢,你给我呆一边儿‘默默无闻’去吧!”
汤元星都愣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乱七八糟的,一连串儿成语没有一个用对地方。这番能把死人都给笑活的话,天底下恐怕也就他这位凶悍的大哥能说得出来吧?
萧天河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雷啸炎结实的双臂就像是一副镣铐,将他牢牢地“铐”在上。雷啸炎骂完那通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之后,一边使劲箍紧萧天河,一边狞笑着看着他的脸:“臭小子,这滋味‘痛不生’吧?叫你‘冷嘲讽’!叫你‘嗤之以鼻’!等你‘肝肠寸断’,你就知道‘惊恐万状’了!”
再这样下去萧天河的腰真要被他勒断了。
“你实力比我强,你胜之不武!”萧天河激道。
雷啸炎皱紧了眉头,忽然转头问汤元星:“汤圆儿,‘胜之不武’是啥意思?”
汤元星无奈地解释:“就是说你这样不公平,胜了也没什么好光彩的。”
“哟!咋了,我比你强就不能杀你了?弄死你我照样‘光彩照人’!”雷啸炎再次加大了力气,萧天河的腰甚至发出了骨骼摩擦的“咔咔”声,一口血从腹腔上升到腔,从口里喷了出来,喷了雷啸炎一脸。
“好啊,你还‘血口喷人’!”雷啸炎将萧天河像搓面团一样转了个方向,使其后背对着自己,正再度勒抱时,他又松了手,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这样也不好。万一他‘滚尿流’,我岂不白白被他弄脏了!”
雷啸炎将萧天河掼到一边,走到台阶旁,半蹲扎马在一尊铜虎雕像前,展臂抱住,双腿发力,双脚落地生根。只见他大喝一声,蹬地而起,竟将两丈高的铜像抱了起来!好惊人的力量!平举吃力,于是雷啸炎将铜像抬高,顺势侧首颔,把铜像扛在肩头,转向萧天河走去。他每一步都坚实无比,安稳如山。再看后足迹,每一印坑都足有半尺之深。
雷啸炎就如同下凡的天神一般,扛着铜像近萧天河,打算将他砸个稀烂。
“且慢!
”萧天河道,“雷啸炎,我知你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可我要是怕死今天就不会来了!听闻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何不与我公平一战?倘若你非要置我于死地,铜像落下时,我若眨一下眼就不姓萧!只可惜,将要砸死我的不是你,而是实力的差距!”
“你的帮手呢?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雷啸炎问道。
“我那些兄弟姐妹,每一位都足以与你匹敌。如果我叫他们一起来帮我,相信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是,向你挑战的是我,不需要倚仗别人!”萧天河试图站起来,可腰椎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腰。
雷啸炎没有接话,而是将铜虎塑像撇到了一旁,“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铜像的墩子竟然陷进地里一半。
“你以为只有你有兄弟,我就没有吗?只是打发你这种小家伙,根本用不着我那兄弟出马。原本我也不想露面的,可谁让你说什么‘老虎股摸不得’!”提起这句话,雷啸炎的肚子还是一鼓一鼓的,“罢了,刚才你这几句话说得倒是让我满意。好吧,就冲着你胆敢挑战我的那份勇气,以及不让别人帮忙的那份豪气,我应战了!”
萧天河听完之后,瞅了一眼铜虎雕像,瞬间明白了雷啸炎被激怒的真正原因,因为他的本体是一只妖虎!“在‘老虎’面前提‘老虎股’,难怪他会生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萧天河忽而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
“我说你这人咋这么笑呢?”雷啸炎不满。
“我不知你的本体,无意中出言冒犯了,直到刚刚才想明白,见谅啊。”萧天河拱手道。
“废话少说!你不是要公平一战吗?具体怎么个战法,你来定吧!”
“唔……”萧天河摸了摸下巴,嘴角一扬,一个点子浮现在脑海中,他说:“这样吧,我想了几条规则,你听听看合不合理。第一条,我的武器品质不高,肯定比不上你的本命武器。另外,我向你挑战并非是要斗个你死我活,所以我们不用武器,如何?”
雷啸炎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砸得“啪啪”响:“那你的意思是比试拳脚功夫咯?没问题!”
“很好。第二条,因为我是一个初等修魔者,所以你得把功力压制到和我同等的水平。这点你有异议吗?”
“嗯,的确公平,我没意见。”雷啸炎也答应了。
“可是即便你压制了功力,你本的躯体强度和力量也远超我许多,所以第三条规则是由我来攻击,你只能防守……”
没等萧天河说完,雷啸炎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那我岂不成了沙包,任由你出气了吗?不公平不公平!还是随意打斗好,我把力量控制得和你差不多不就行了?”
“那你的防御也比我厉害多了啊!我打你不痛不痒,你一个没控制好就可能要了我的小命,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可是我只能守的话,即便守到‘地老天荒’也赢不了你啊!”
萧天河哭笑不得:“谁愿意和你‘守到地老天荒’?你那‘汤圆儿’兄弟说得对,不会用词儿就别瞎说,真恶心!”
不远处的汤元星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那你说咋办?”雷啸炎双手一摊。
“很简单,给我的进攻和你的防守都定个目标即可。既然你因为我无意间的一句‘老虎股摸不得’而生气,我们就以这句话为要求。我进攻的目标就是摸到你的股,而你防守的目标就是不让我摸到股,并且互相不得伤害对方。如何?”萧天河微笑道。
雷啸炎不自觉地摸了摸股,诧异道:“你还真来劲儿了!好,就依你,我才不信你能随随便便摸到我的股呢!别说是你,天底下任何一个人,想摸我的股都没门儿!”
萧天河心中暗道:“若不是为了增加胜算,我才不稀罕摸你那大股呢……”
“第四点,以防你疾速逃跑或者藏起来让我根本找不到,因此得限制一下你移动的范围,就以从这里到大台阶之间的草地为限。”
雷啸炎撇撇嘴:“我才不屑用那种赖皮的方法呢。就依你!”
萧天河微微一笑,雷啸炎正一步步迈向他挖好的“陷阱”。“第五点,以防你一直用手挡着股不让我摸,得将你的双手缚起。”
“我可没那么卑鄙……好吧,依你!”
“第六点,以防你一股坐在地上就再也不起来了,所以我必须得规定一下,你若股着地就算输!”
“这种鬼点子也就你能想得出来!都依你,你还有啥要求?”
“最后一点,为了公平起见,比试时间定为一个时辰。”
“好!”这条规则对雷啸炎有利,于是他愈加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在掌上扑粉,以你股上的掌印为准判定胜负。此外,时间到了我没摸到,我输;比赛中你出了范围,我胜;你出了攻招,你输;你股着地,我胜;不论是谁伤了对方,谁就输。”萧天河总结了一下比试的规则。
“是这样没错儿!”
雷啸炎点头道。
“既然是比试,就得有赌注。如果你输了,今后你得成为我的手下,听从我的命令。”萧天河又道。
雷啸炎犹豫了,对这一场近乎是“赌气”般的较量下如此大的赌注似乎非常不值。
萧天河当然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于是继续出言惑:“比试公平,赌注当然也得公平。我知道,以我这点儿可怜的实力,做你的手下估计你也根本瞧不上眼。这样,如果你赢了,我就让那位击败汤兄的姐姐自此听命于你,如何?”
雷啸炎听萧天河将黎翠嫣抬到与自己平起平坐的高度,他不讶异地望向了汤元星,问道:“那个丫头片子果真那么厉害?”
看到汤元星连连点头之后,雷啸炎长吐了一口气:“好!”
萧天河像汤元星拱手道:“汤兄,刚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还请你为我俩的比试做个见证。”
“没问题。”汤元星应了一声后,返回霸王内搬出了一把椅子,放在檐下,惬意地坐了上去,笑眯眯地打算看一场好戏。
萧天河用黄岩刀在草地上划出了一块长方形的范围,作为比试场地。又捻碎了一颗丹丸,将药粉涂在双掌之上。
“这就开始吧?”萧天河道。
“不可!”雷啸炎拒绝道。
萧天河不解,心忖莫非那个笨蛋发觉了自己的打算?
只见雷啸炎匆匆奔回中,片刻之后又跑了出来,手一扬抛给萧天河一粒丹药:“刚才我弄伤了你,你现在连腰板都不直,我不和你打。那是颗疗伤愈骨的丹药,我在这儿等你完全复原了之后,再比试。”雷啸炎言罢,盘腿坐在了地上。
萧天河乐了,这个雷啸炎还真是像石灏明所说的那样,虽然脾气暴躁,但正直又讲义气。正好他的腰椎正疼痛难忍呢,先休息恢复也好。于是,他服下了那粒黑色的疗伤药。
丹丸的药效很神奇,仅过了几个时辰,萧天河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腰杆也恢复到了原先的拔。
萧天河用带子将雷啸炎的双手牢牢地绑在后,两人站在了场地正中。
比试从正午时分开始。
两人都没有立即行动。萧天河猫着腰,涂了药粉的双手垂在两膝之间。雷啸炎则紧紧盯着萧天河的一举一动,他的想法是:时刻保持正面对着萧天河,并且不让对方贴住自己。如此一来,萧天河就没有机会摸到他的股了。即便萧天河使用法,他也同样可以用法应对,而且萧天河一定希望绕到他的后,而他只需转一下子即可。换言之,萧天河的消耗一定比他大,他只需撑满一个时辰,萧天河就输定了。
可惜,萧天河自始至终也没打算摸雷啸炎的大股。他知就算雷啸炎压制了功力,要胜他也不容易。当他猜到雷啸炎的本体时,他刹那间就想明白了石灏明的全盘计划以及让他挑战雷啸炎的原因。见雷啸炎格直率、行事鲁莽,萧天河打定了主意,不选力敌,而选智取。至于后面提出“摸股”的比试内容,其实萧天河的真正目的是“借题发挥”,以“摸股”为引子来制定一干不利于雷啸炎的规则。傻乎乎的雷啸炎果然中招,把所有条件照单全收了。
所有的规则几乎都有益于萧天河,且同时又不利于雷啸炎。看看萧天河最后的总结就明白了,雷啸炎出范围,输;出攻招,输;坐地,输;伤人,输。萧天河故意以“我胜”、“你输”错开描述,听上去比一连串的“你输”要舒服很多,这是为了麻痹雷啸炎,免得引起他的疑心,其实“我胜”和“你输”又有什么分别呢?此外,雷啸炎还被哄得绑住了双手,如此移动起来便不能自如地摆臂保持平衡。就连比赛场地都被萧天河刻意划成了长方形,这样就更容易将雷啸炎到边界上。至于最后一条“比赛时间定为一个时辰”的规则,是为了让雷啸炎感到舒心。有了先头那么多有利条件,萧天河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半个时辰内解决战斗。
萧天河弓了一会儿腰,忽然坐在了地上,望着雷啸炎。
雷啸炎疑惑不已,紧瞅着萧天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雷啸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干什么?打算认输了吗?”
萧天河也不回话,只是咧开嘴冲着雷啸炎一个劲儿的乐。
雷啸炎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喝道:“你笑个鬼啊!不想比就认输得了!”
“呵呵,我笑你笨,要输了都不知道。”
“这才刚开始,我怎么就‘要输了’?”
“不信啊,不信你回头看看你的股!”萧天河淡淡地说。
雷啸炎心头一震,暗道:“不会吧!那臭小子分明没有动过啊!难道他有什么隔空摸人股的特异本领?”他慌忙回头看,只可惜,一个人不论怎么扭头,都是看不见自己整个股的。雷啸炎扯着脖子,奋力转头,却只能看见左右股的侧边。究竟股上有没有掌印,他无法知道。
看到雷啸炎吃力又滑稽的举动,萧天河笑得前仰后合,心想:“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