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河在新望营之中,度过了到评定大赛截止期限的最后半个多月。临近岁末,天气骤然变冷,天寒地冻,雪花飘飘。
严格来说,这是萧天河飞升之后在禹馀界度过的第一个寒冬。之前他虽然在三重屋中待了几年,可三重屋里面始终是不冷不的。
禹馀界冬天的寒冷比大赤界更甚,寒风之中夹杂着雪粉,似乎要将寒气吹到骨头之中去。萧天河穿着布衣,棉衫,最外面还有一层裘皮外。自从筑基之后,他就从未穿过如此厚重的衣物了。按廖齐峰的话说:对于飞升者,禹馀界的一切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三重屋的威压是第一道考验;而气候,就是第二道。
萧天河每清晨走出帐篷,以和廖齐峰、孙海良一同扫雪、铲雪开始一天的生活。因为只有路小岩独自守在度海楼,所以清扫完新望营的积雪之后,三人还要清理出一条直通新望坡的道路。
扫雪过程之中,廖齐峰与孙海良一直是有说有笑,两人只穿着棉衫过冬。而萧天河穿得那么厚,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得劳作好一会儿才能缓过劲儿来,哪里还顾得上聊天。
即便如此不适应,他还是坚持每天都去飞云城兜一圈。可“三花聚顶”小队的三位姑娘似乎已经不在城中了,萧天河一直未曾见到她们。“不应如此啊……”他时常想道。正因为这件事,原先他心中被压抑的不安再度复苏并放大,他一直有一种预感,可能叶玲珑与苏紫依是有急事才离开了飞云城,但范凌云的消失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亦或叶、苏二人的消失都与范凌云有关。
即便对范凌云有所怀疑,但萧天河始终都不愿相信她是个坏人。“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总是如此安慰自己。
每从飞云城回到新望营之后,萧天河就开始长达大半天的刀法修炼。每当他催动体内的蒙力运转,似乎就没那么冷了。待得夜幕降临结束修炼时,他往往是汗流浃背,气血冲腾。在听从了廖齐峰的建议之后,萧天河每晚都再进一次飞云城,去浴池泡澡。
要说飞云城内的各种建筑设施还是非常完善的,有卖衣物、布匹以及制作衣物的店铺,有供宾客品尝美酒佳肴的酒楼,有可以打尖、住店的客栈,有租赁、贩卖马匹与车辆的驿馆。可谓是衣、食、住、行,一应俱全。这些设施的完善对于一个人流驳杂的中立区州城来说可是非常必要的。除此之外,有关“六术”的店铺生意也颇为兴隆,贩卖毒物的叫“百炼阁”,贩卖药物的是“回堂”;铸造兵刃的有“刀剑铺”,铸造法宝唤作“七宝屋”;提供阵法需品的是“菁华店”,提供符咒的称为“祝由行”。其余各种商铺林林总总,布满了城中的每一条街道。州城算不得大,房屋也不算多,但其他州城很少有像飞云城这般“功能齐全”的。难怪魔族眼红飞云城的收益了。
各种店铺是由私人开设,每年要向飞云城缴纳不菲的税收。而衣、食、住、行四业,则是飞云城公立的。其他公立的设施还有当铺、钱庄,这些设施是飞云城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可以这么说,三大飞升区的主城算是仅有的、可以在切断与其他州城联系的况下,依然供需自足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州城。
说起飞云城的浴池,在萧天河头一回去的时候也给了他不小的震撼。一座看上去颇为美观的小楼,客人频频进出。之前他曾经看到过这栋小楼,那会儿想当然地将其认作一家客栈,直到那一次廖齐峰带着他来到门口,他才知道这家叫做“沃尘楼”的地方竟然是浴池。
沃尘楼一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间。听店主介绍,每一层分别提供一种不同的沐浴方式。第一层,是普通的水浴,是供宾客们消乏驱寒之用;第二层,是蒸气浴,每个小间内都架起一层半人高的石砖隔板,隔板底下有炭火,炙烤着隔板上的储水池。水池上又架起一间小木屋,当客人洗浴时,水蒸气就从水池中升腾而起,从木屋的地板、墙壁上预留的孔洞渗入木屋之中;第三层,是冰水浴,据说长期泡冰水浴,可以提升躯体的坚韧度;第四层,是药水浴。客人可以预定自己想要的药物及洗浴期,在那之前沃尘楼会备齐药物并进行必要的熬煮;第五层,是号称最磨练躯体的沙浴。这里的沙可不是普通的黄沙,而是烤的石沙、铁沙。沙池是圆锅形状,沃尘楼会派遣一人来推动机关巨铲不断地搅动沙粒,所以整个沙池内受均匀,并且一刻不停地磨砺着沙中宾客的躯体。因为唯独此浴需要有人相助,所以费用也是最为昂贵的。
对萧天河来说,平时洗洗水浴解乏,偶尔泡泡冰水浴增强躯体的御寒能力,就已然足够了。至于所花的费用,因为萧天河此时没有俸禄收入,所以廖齐峰坚持要记在自己账上,萧天河实在拗不过他。洗了几次,沃尘楼的掌
柜也就知道了萧天河的习惯,每晚当他到那里时,房间和水都已准备妥当了。
因为沃尘楼服务周到,掌柜也十分和气,所以萧天河沐浴之后,时常和他闲聊一会儿,了解一下飞云区、或是禹馀界的闲风趣事。
每隔三,萧天河会洗一次冰水浴。第一次洗时,在冰池内根本待不了太久。不一会儿,他就感觉浑木僵了。泡冰水浴有个准则,当躯体失去行动力时,再洗下去反而有害而无益。到了第二次洗,萧天河坚持的时间明显提高了不少。还别说,冰水浴的确效果明显,洗了两次之后,萧天河平时已经可以脱掉裘皮外了。
这一晚,是萧天河第三次洗冰水浴。出浴之后,他稍稍暖和了一下筋骨,裹了一条毛毯,来到大厅休息区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品了起来。
休息区还有不少洗浴完毕的宾客,个个脸上都带着一副舒适的表。萧天河扫了一圈,忽然发现一件以前不曾留意的趣事——这里所有的宾客都是男子。
一般的浴池是分男、女两大间的,可沃尘楼全部都是独立小间,按理来说应该是更私密一些。可为何来洗浴的全都是大老爷们儿呢?难道女修真者们都不需要增强躯体的强韧度么?显然不是。再说普通的水浴可以消疲解乏,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萧天河料想应该不会有人讨厌才是。
见掌柜闲了下来,萧天河忍不住问道:“刘掌柜,我来这里几次了,发现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你这沃尘楼为何从来没见有女子光顾啊?”
刘掌柜愣了愣,然后“呵呵”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萧天河不更好奇了。
旁边一个赤着上的胖子搭话道:“嗨,兄台,你先看看这座大厅,哪一个汉子不是脱得赤条条的?就这样哪个女的敢来啊!”
的确,即便在数九寒冬,沃尘楼中也相当“乎”,洗浴完的客人们都乐意或上、或裹条薄毯,在休息区的躺椅上好好地享受一下修真生活中难得的惬意与闲暇。
“究竟是因为大伙脱成这样才没有女子敢来,还是由于没有女子光顾大家才光着膀子,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萧天河笑道。
胖子摸了摸他那好几层的下巴,点头道:“别说,你的话还真有道理。如果有女的在场,我可不好意思这样光溜溜地走来走去。”
“哈哈,我来回答你吧。”刘掌柜道,“其实这两种说法都对。姑娘家么,与我们这些男子比起来要害羞得多,倘若这儿是个男、女分开的大浴池,她们敢来;可一看这里都是单间,外面大厅里大大咧咧不讲究的大老爷们儿又很多,她们反而因为孤独而感到害怕了。越害怕就越没人来,越没人来大老爷们儿就愈发不讲究,久而久之,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旁边有个一直在听几人聊天的瘦高个儿开口道:“没错,对姑娘家来说,在住处随便找个大木桶也能洗水浴、蒸气浴、冰水浴,药水浴稍微花点心思也能达到条件,至于沙子浴嘛,呵,还真没几个姑娘喜欢。如此一来,姑娘们想洗浴何必上这儿来啊,自己在家就解决了呗。”
一个刚洗浴完,打算过来休息的中年男子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我告诉你们,这其中也有客观条件不许的缘故。像蒸气浴,完事儿之后不得光着膀子缓一缓气儿?有的药水浴还要求洗完一、两个时辰内不可穿衣服呢!就算是普通的水浴,像我这样洗完之后裹着毛毯休息一会,感觉也甚是美哉。姑娘们当然不会来啦!”
“原来是这样。”萧天河道,“如此说来,刘掌柜可以另寻一处再开一家‘沃灰楼’,专门提供女子洗浴,大老爷们儿一概不许进入,哦不对,是根本不得接近十丈范围内,免得有人偷窥。”
刘掌柜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哎呀!好主意呀!多谢你提醒,我以前咋没想到呢?如果再开一家女子浴池给姑娘们提供方便,岂不是要赚翻了?”
那个胖子笑得乐不可支,连肚子上的都在上下颤动:“先别想好事儿!别的大老爷们儿不得接近十丈范围内,你这大老爷们儿倒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里面,怎么,打算一饱眼福?当心得针眼!”
刘掌柜擦了擦鼻尖,兴奋地说:“这个容易!我干脆就这个机会娶个婆娘,俩人各管一摊不就完事儿了?”
“哈哈哈!”休息区中的客人们都笑了起来。
那瘦高个儿又道:“要说没有女子来沃尘楼,也不尽然。前两天不就有一个么?当时我正好在这儿休息,把我吓了一跳,连裹着股的毯子都差点儿吓掉了!”看来此人是沃尘楼的常客。
刘掌柜道:“没错!当时那形啊,啧啧,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那姑娘吓得没处躲,男人们吓得四处乱蹿,整个沃尘楼鸡飞狗跳的!哎,白胖
子,我记得当时你也在场。”原来那胖男子姓白。
白胖子对刘掌柜的称呼毫不介意,两人关系应该很不错。他点头道:“我在!那会儿我刚好洗完从小间里出来,毯子只裹到一半,那丫头直接从我面前蹿过去,还踩了我一脚呢!”
萧天河笑问:“哈哈,还有这等趣事?那女子是谁啊?莫非是来沃尘楼洗浴的?”
最后过来的那位中年男子说:“我看不像是来洗浴的,倒像是来躲避仇家追杀的。那时我也在场,不过没在底楼,而是在三楼回廊上正要进小间,听到底下喧闹就探头看了看,恰好目睹了整个过程。那姑娘穿紫纱白袍,头上戴个斗笠,冲进沃尘楼之后就吓得怔了片刻,而后立即压住斗笠低着头往楼上跑,逃进一个小间内躲藏起来。紧接着,几位蒙面的黑衣人也冲了进来。可惜,此处若是个酒楼、客栈,说不定那姑娘真能逃出去,结果这里却是个从不见女子的浴池。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她躲藏的房间,等于是给追来的那伙黑衣人指明了方向。也算那姑娘倒霉,二楼是哪儿啊?是蒸气浴的房间!为了蒸气不散,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几个透气的小孔。后来就等于是瓮中捉鳖了,只听见那房间里‘乒乒乓乓’响了一阵,几个黑衣人就把那姑娘给架出来了。”
“那姑娘被架出来的时候斗笠都被打掉了,我可是看见她的脸了,乖乖,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啊!”刘掌柜补充道,“我粗人一个,不会用词儿形容……这么说吧,想想你们见过的姑娘中最漂亮的那一位,然后我告诉你们,那姑娘比你们想的姑娘还要漂亮个好几倍!”
“怎么,如果那姑娘没有被黑衣人抓走,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娶回家当‘沃灰楼’的老板娘啊?”白胖子调侃道。
“我倒是想啊,可人家长得像下凡的仙女儿一样,那能看得上我哟!”刘掌柜故作惆怅地摇头惋叹。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大家都在笑,可唯独萧天河一声都笑不出来。白袍紫纱,貌美如花,再联想到消失不见的“三朵小花”……那姑娘除了叶玲珑还能是谁?
“刘掌柜,你可知抓那位姑娘的都是些什么人?”萧天河急切地问道。
刘掌柜两手一摊:“都说了是蒙面黑衣人啊,如何能知道是什么人?”
萧天河抱怨:“光天化之下,有蒙面恶徒随意抓人,怎么会没人管呢?”
“嗨,萧公子,本来飞云区就是中立区,现在是时期特殊,你也不是不知道,城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我来说,只要一不拆我的楼,二不打我的客人,我肯定是不会去多管闲事的。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十分明确,只有那姑娘一人。我若是强出头惹上不该惹的人,以后生意还怎么做?你说是不?”刘掌柜解释道。
萧天河顺了下气,拱手道:“刘掌柜误会了,我并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飞云城有蒙面人劫走修真者,这事儿仇城主就不闻不问吗?”
刘掌柜耸耸肩:“上头的事儿我们下边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呢?再说了,世事难料,或许蒙面人本就是上头派来抓人的也说不定。我说萧公子,你怎么这么关心那姑娘啊?莫非她是你的朋友?”
萧天河并没有回答,他眉头紧蹙,脑中正在飞速地思索着。刘掌柜刚才的话点醒了他,那伙蒙面黑衣人肯定不是什么“仇家”,如果是“仇家”的话直接把叶玲珑杀死在沃尘楼就是了,何必劫走?既然不是有仇,那就是另有目的。飞云城中没人管这件事,说不定那伙蒙面人真的大有来头。叶玲珑究竟和什么人有过节?一个人的名字顿时从萧天河脑海中蹦了出来——毕公子!那个毕华田大元帅的嫡孙!
叶玲珑当初在耀明森林外为苏紫依打抱不平,与毕公子结下了梁子,后来在耀明森林之中又因毕公子抢夺妖灵宝珠,双方大吵了一架。加之罗将军的外甥与毕公子本人都垂涎叶玲珑的美貌……应该不会错了,那群掳走叶玲珑的蒙面黑衣人一定是毕公子派来的!
想到这里,萧天河立即几步跨到门边,打开门冲出了沃尘楼,飞也似地跑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沃尘楼中的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来还真是他的朋友啊!”刘掌柜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岂止是朋友,那兄台相貌也不错,和那姑娘般配的,所以我看是八成是相好的。”瘦高个儿男子道。
刘掌柜在将门掩上之前,瞅了夜幕中的街道尽头最后一眼,吐了吐舌头:“真是那样可就不好办了,我刚才还开玩笑说看上那姑娘来着……罢了,等以后再见萧公子时再向他好好赔个不是……”
白胖子忽然惊奇道:“哎?刚跑出去那家伙……是不是没穿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