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个白鸮门人倒下,雨神庙中的打斗声停止了,偶尔只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萧天河猜想,突然冒出的那些神秘杀手现在应该是在翻看尸体吧。
“咦,哪儿去了?”有人惊怪道。
另外一人说:“再仔细找找,我明明看见被带进庙里来的。”
“是哪个人你还记得吗?这一地的尸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先前那人抱怨。
“藏头遮面的,穿得又都差不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个人!”
“都别吵,仔细找!”一个低沉的声音喝斥道。说话的两人都闭了嘴。看来这人是他们的头领。
许久过去,除了沉闷的翻动声,再没有人说过话。
伴随着一声叹息,那头领再度开口:“有没有漏网之鱼?”看来,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萧天河略微皱了皱眉头,将耳朵贴在雨神像的内壁上,仔细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肯定没有。白鸮门出手的时候,赤鹰帮的人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金雕派的人又几乎被白鸮门高手杀了个精光,我们进庙之前,已经确定了外面没有一个活人。”一人回答。
“会不会是被谁藏起来了?毕竟是块石板,拿着多有不便。”另外一人提醒道。
原来这几人的目标也是那块石板。那石板被赤鹰帮循图挖掘出土,又被金雕派以人质要挟交换,最后被白鸮门收入囊中,看来应是个非常珍稀之物。但萧天河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等待着头领开口说话。
只可惜,那头领似乎是个寡言少语之人,偶尔开口也是言短意赅:“找!”
又过了一会儿,一人无奈的声音传来:“找不到啊!”
“大哥,怎么办?”另外一人问道。
沉静了片刻,那位大哥终于说了最长的一句话:“再找一遍!每找完一个就拖出去烧掉,都烧完了就把庙给我拆了,我还不信了,石板难道能自己长翅膀飞了?”
这下萧天河可算是听清楚了,他可以肯定,这个头领就是胡京航!
怎么回事?胡京航不是去追查叶玲珑的线索了吗?为何会突然现于这座山顶破庙之中?他和那三个江湖帮派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萧天河顿时满肚子疑问,他真想出去好好问一问胡京航,为何受人之托却不忠人之事。可他也知道,此时出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尽管有诸多疑惑,但有一点萧天河可以肯定——胡京航在欺骗他。如此说来,那个胡京航的好友阎开明,恐怕也是一丘之貉了。难怪竺远来叮嘱萧天河不要告诉“他人”呢,看来竺远来背后的神秘主子,早已知晓了这一切。
外面的三人在“毁尸灭迹”,神像内的萧天河心急如焚,一旦尸体被清理光,他们就要着手搜庙了,到时赵湘琳和竺远来难保不会被发现。仅是胡京航一个七星级高手就很难对付了,何况还有另外两人。
“实在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了。”萧天河心里拿定主意之后,总算稍微安心了些。
庙外的风雨声愈发强烈,雨滴打在房瓦上“噼啪”作响,萧天河估计约摸已接近卯时了。
“还真没有……大哥,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火根本点不起来啊!”
“把赤鹰帮老大、老二、老三,金雕派老大,白鸮门老大这几个与石板密切相关之人的尸体给我再仔细找一遍,还是没有石板的话,那肯定是被谁藏在这庙里了,我们把地砖都掘开,一块一块地翻,一寸一寸的找!”看来胡京航不找到石板是不会罢休了。
“大哥!那有个人!”忽然,一人高声呼喊。
萧天河心头一紧,是谁?庙外有人还是庙内?
“就在那儿!”不妙了,听此人口气似乎是竺远来或是赵湘琳被发现了,“刚一阵强风灌进来,我分明看到那侍女像的衣摆动了一下!”
“糟了,是赵姐!”萧天河心中陡然一沉,他已经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
这时,一阵“叩击”声传来,“嘭嘭、嘭嘭”。接着,是胡京航恼怒的声音:“你看花眼了吧?这分明是个木头雕像啊!一惊一乍的!”
这话连萧天河听得都纳闷,赤松神像两侧各仅有一座侍女像而已,那人都看到衣服飘动了,胡京航还会找错了侍女像不成?“莫非……胡京航早就认出了赵湘琳,刚才是在刻意保护她?”乍一看似乎是个可以说得通的解释,可也有解不开的疑问,那叩击木头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胡京航的两个同伴会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吗?
赵湘琳没有说话,也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说明她至少目前还是安全的。
“不过你的话倒提醒我了,把这些雷公像都搬出去砸了!”胡京航下令道。
另外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胡京航此举何意。
“如果没有人藏在雕像里,那雕像下面必定有藏之处或是机关!我就守在堂中,我倒要看看,这只漏网的‘老鼠’究竟长什么模样!”胡京航已经料定,必定有人躲在庙中,幸运的是,他没有想到硕大的赤松神像竟然是中空的,怀疑的目光只落在了十六尊雷公像上。
可是如此一来,竺远来就要遭殃
了。到时就算他实话实说是来“看闹”的,胡京航又岂会相信?
或许是和萧天河想的一样,竺远来决定不再装下去了,他放下横握武器的双手,开口道:“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候观多时了。”
雷公像居然开口说话,着实把胡京航那三人吓了一跳。本以为有人借助雕像藏,没想到却是干脆伪装成雷公像。
竺远来跳下台子,三人将他围住。
“竟能准备出这等‘花哨’的装束,兄台也是个奇人。”一人讥讽道。
竺远来咧嘴一笑:“过奖,过奖了。”
“只可惜,你还是要死!”另外一人的脾气显然没那么好,当一刀横扫过来。
竺远来用手中的大铲挡在前,刀铲相碰,铿然有声,铲上土黄色的漆窸窸窣窣地掉了不少。
那人见状十分惊讶,一把破铲子,居然能挡住高品质魔刀的强力一击,看来那大铲绝非是假扮雷公的行头那么简单。
竺远来悠闲地吹了声口哨,轻轻抖了抖大铲,只听一声有如蛋壳碎裂似的脆响,大铲的外表出现了一道纵向的大裂纹,裂纹又横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纹,随着竺远来的抖动,表壳成片地剥落,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光泽。
大铲“破土生金”,尺寸虽然比先前小了一圈,可外观却是漂亮、威风了不少,配上竺远来那缀满了繁缛装饰的衣物,还真像是个下凡的天神。
“你是个妖族!”一直抱臂冷观的胡京航也亮出了魔刀,摆开了架势。
此时,雨神像内的萧天河正在犹豫,外面的局势是以三对一,要不要出去帮忙?尽管萧天河非常想从胡京航那里得到一个关于怠迟追查而莫名现于此的合理解释,可当下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如果被胡京航知道萧天河细听了今夜的整场“诡诈好戏”,不知他会作何反应。或许因为认识的缘故,胡京航并不会对萧天河出手,可必然会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僵。为了竺远来那样一个几乎陌生之人,此举究竟值不值得?何况胡京航他们三个杀了那么多人,最终目标就是那块消失不见的神秘石板,在遍寻不着的况下一定会追问萧天河,萧天河即便如实说不知,他们又是否会相信?
“啊,对了,石板!”萧天河忽然反应过来,竺远来恰好也处于同样微妙的势之中,胡京航必然以为竺远来目睹了一切,在问出石板的下落之前,他应该不会对竺远来痛下杀手。
“一、二、三,想杀我的话,就你们三个还不够。”竺远来戏谑地笑道。
萧天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念叨着:“乖乖,好大的口气!胡京航可是七星级的,剩下两人能干净利落地将所谓的白鸮门诸多精英高手除掉,想必至少也是五行级的吧?那竺远来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哦?那我倒是小觑你了。不过,兄台不惜耗费功夫弄出这样一行头,又装成神像端坐了一夜,恐怕并不想大打出手吧”?胡京航道。
“本意的确如此,但有时被无奈。”
“兄台的目的可是为了焚天石板?”胡京航直截了当地问。
萧天河心头怦然一动:“焚天石板!”焚天宫,焚天石板,果不其然,能令赤鹰、金雕两大江湖帮派互相厮杀的珍贵石板,除了焚天石板之外还能是什么?
“正是。”竺远来也无意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如此也给萧天河提了个醒,竺远来,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主使,刻意接近萧天河的目的,是否也是为了他手中的那两块开启焚天宫的石板?“记得展红月说过,那两块石板分别是朱石板、朱月石板,不知新出现的这一块叫什么……她还说过,石板本是他们兄弟姐妹七人一人一块的,莫非,竺远来就是七人之一?”萧天河暗自揣测。
胡京航追问竺远来:“那你可知石板现在何处?”
“就在我这儿。”竺远来竟轻松地说了出来。
“那个笨蛋……”萧天河暗道。
见竺远来如此坦诚,胡京航愣了片刻,然后说:“本以为我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最终却是‘鹬蚌相争’,让你这‘渔翁’得了利。看来,今夜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竺远来笑了笑:“我都说了,你们三个不是我的对手。我想走的话,你们根本就拦不住。”
“哦?那再加上老夫呢?”这是一个新的声音,原来胡京航在庙外还有同伙候着!
“哟哟哟,堂堂毕大元帅竟亲自前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竺远来依然还是一副阳怪气的嬉笑模样。
“是了,毕大元帅,这声音就是毕华田的。”萧天河心道,“原来他还留在飞云区附近,不过胡京航怎么会和他搭上关系?一个是灵威大帝座下的得力干将,魔军的统领人物;另一个是受雇于机象门的散修,民间的江湖高手,这两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嘛!”
“呵,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来风雨双庙主要是为了扫清那烦人的三个帮派,他们却自己先斗了个两败俱伤,只剩下一个,省了我不少功夫。至于焚天石板,乃是顺带。把石板给我,我放你走。”毕华田沙哑却又浑厚的声音透显着威严
与压迫,元帅级的高手,气场果然与众不同。
“你不杀我?”竺远来指着自己问道。
“老夫从不做无谓的杀戮。”
竺远来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庙外道:“当着那堆尸体说出这种话,我怎么觉得那么可笑呢?”
“呔!胆敢讥笑元帅大人!”一人正上前,却被毕华田拦住了。
毕华田成名已久,那份淡定与冷静不是一般人可比,他亦笑道:“拿出石板来,我当你是朋友。否则,你也休怪老夫无。”
竺远来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嘿,毕大元帅居然想和一个妖族当朋友,实属难得。只是抱歉了,在下恐怕高攀不上。那边的兄台,不要再躲了,出来帮帮我吧!”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赤松神像,毕华田、胡京航他们是惊奇,没想到庙里还藏着一个人;而萧天河则是“惊气”,心想:“那竺远来莫非是脑子缺根筋不成?为何非要拖我下水?以他对我的了解,岂会不知我的实力强弱?”
虽染被拖下水,可萧天河根本不能“下水”,因为眼下的麻烦又多了一个——毕华田也在场。他现之后该如何解释?一个胡京航就已经够乱了,竟然还扯出一个大元帅来。由于上次宗飘界广源盆地的事,几位元帅已经对萧天河有所怀疑了,此次他又与妖族为伍,即便说以前不认识竺远来,恐怕毕元帅也不会相信的,还有可能对萧天河对广源盆地之事所编的解释产生怀疑,届时毕元帅势必会将萧天河带走,以赵湘琳的脾气肯定会而出从而受到牵连。“竺远来啊竺远来,你可把我给害惨了!”萧天河心中苦叹,早知道就不来看什么“好戏”了,就算得到了一条焚天石板的线索又有何用?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胡京航已经提着魔刀缓步往赤松像这边过来了。
萧天河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自己:“冷静,要冷静!”
“神像那边的兄台,为何还不现相见?”竺远来催促道。
“嗯?”萧天河脑中闪过一道精光,竺远来的话有破绽!他只说是“神像那边”,并没有说“神像里边”!“哈,有办法脱了!”萧天河暗自庆幸。
一位高瘦的青衣男子突然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跳下了台子,吓了逐渐近的胡京航一跳。胡京航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神秘的男子。怪异的灰色长发直垂到腰,眼缝狭长,目光冷酷,面色白皙,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毕华田上前两步,淡淡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青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黑绸月银边,
金丝绣木棉。
丹珠腰间嵌,
大帅毕华田。
想不到,毕元帅还记得我这无名之辈。”说起灵威大帝麾下五大元帅的装束,恐怕无人不知。五位元帅都是统一的黑色绸衣,以银丝镶边,金丝绣纹,且都是花朵之样。毕华田独木棉花,因此衣上绣的就是此花。长枝曲折,垂花朵朵,皆是五瓣之数,金丝为枝、为叶、为萼、为蕊,唯独花瓣以红绸凸显,格外华丽。此外,五位元帅腰间系带正中镶嵌的宝石亦不相同。毕元帅镶的是一颗圆形的红宝石。
“上一回宗飘界相遇,阁下同辛老弟鏖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着实令老夫钦佩。”毕元帅道。
这青衣男子正是监兵佩妖族大将——贺崇宝,萧天河及时将他召出,来解眼下困局。
听了毕元帅所言,胡京航不往后退了两步,能与辛元帅战个平手的高人,他惹不起。
“嘿,你可算出来了。”竺远来腆着一张笑脸迎了过来。
“嘁,装得还真像!”萧天河暗暗啐了一口。还不知毕元帅意何为呢,就算大家都能全而退,为了掩盖贺崇宝的份,又不得不跟竺远来再费一番口舌,萧天河想想都头大。
“前番老夫无缘领教阁下高招,今正是个机会。君子切磋,点到为止,胜者拿走焚天石板,如何?”毕华田向贺崇宝约战。以他的精明,怎会不知,想杀贺崇宝可没那么容易。
“好!”贺崇宝亮出了腾莲棒,爽快地应战了。
那个只会搅局的竺远来又冒了出来:“且慢!”
“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毕华田回头问道。
“见教?谈不上。”竺远来“嘿嘿”一笑,“我是想说,你们几个‘嘁吃咔嚓’地杀了一夜,我们呢,又一动不动地装了一夜,大伙儿其实都累了,不是吗?依我看,就别打了吧!你们不是想要焚天石板吗?喏,给你们就是了。”
这个竺远来还真是不按路出牌,又把所有人惊了一回。“那家伙究竟想干什么?要交石板就早点儿交啊,何必开头硬是不肯,差点把我拉下水,到这时候了却要拿出石板化解干戈?”萧天河又气又恼,恨不得跳出去狠狠地敲一敲竺远来的脑袋。
“呼啊哈哈哈!阁下当真有趣!既然如此,省去一场打斗也是好事。”毕华田接过了石板,抚须大笑。
贺崇宝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有什么趣啊,有病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