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远来非常义气,他自然最恨不讲义气之人。那个红脸胖子的行径着实让竺远来恼火:一来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不认账;二来居然临阵抛弃所有兄弟独自逃跑。
“哎呀呀,好一个男子汉‘大豆腐’!看你往哪儿逃!”竺远来又生气又好笑,那个胖子哪里有个头领的样子,就这种窝囊废还妄想着开山辟界?他随意抡了几下明一铲,把围上来的小喽啰们扫开,大步流星地向胖子追了过去。
胖子爬矮坡时向后瞥了一眼,见弹指之间竺远来就已近在咫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向前摸去。可还没爬出去几步,就被竺远来抓住了后衣领。
“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胖子的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惊恐,那张红脸也被吓得没那么红了。
“真是个无胆鼠辈!”竺远来鄙夷道。
“老大!”远处一干喽啰张牙舞爪地向这边冲过来。
“别过来!”胖子连连挥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哟嗬?哪来的骨气?”竺远来略显惊讶。
此时,拥向门口的人几乎都已被程羽飞放倒,呼天抢地地哀号着。剩下的也不敢冲了。
胖子长叹了一声:“早就怀疑你们妖族会不守信用,没想到居然反悔得这么快!可惜啊可惜……”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竺远来不解。
“可惜老祖宗看走了眼,把你们这些妖族当人看!”胖子这时反倒不怕死了,哪句狠说哪句。
竺远来好战但不嗜杀,胖子的话显然是依事而言,有必要弄清背后的缘由。他松开了手,清了清嗓子:“你听好了,前几你曾经将一对猎户夫妻诓骗上山并杀害,又威胁两人的三个年幼的孩子,限他们七内走出山去,否则就要杀了他们。我等气不过,是为他们一家子报仇来的。”
胖子无比茫然:“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啊?我和弟兄们都没杀过什么夫妻,威胁三个孩子的事我们更没有做过。铲草的确要除根,但我不以折磨孩童为乐,肯定当场就一刀给他来个痛快的……呃……”看竺远来的眼神不对,胖子吓得住了口,但该分辩的已经说清楚了。
竺远来回头看了看赵湘琳。
“他在撒谎!”赵湘琳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反正落在妖族手里,我横竖逃不了一死,没必要骗你们。我尤泰胜做过不少恶事,但从未不承认过!”胖子居然还有为恶人的“自尊”。
“此事的确有些蹊跷。”萧天河竟帮着尤泰胜说话,尤泰胜感激地瞅了瞅他,他冲尤泰胜道,“你先说说‘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是怎么回事。”
萧天河如此一问,尤泰胜反倒疑惑起来:“难道你们和三个月前来闯皇崖界的妖族不是一伙的?”
“我们一路向东北而去,仅是途经这片山域而已。”萧天河道。
尤泰胜松了口气,站起来,还顺便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恢复了平静的声音:“原来如此,误会一场。我看各位个个手不凡,不如在我这皇崖寨中做客,小住几。我尤某人一向敬重本领高强之人,还请务必让我做这个东。”不愧是山寨的头领,哪怕是装出来的派头,也煞有介事挑不出毛病。
赵湘琳没好气地说:“恶人终究是恶人,谁稀罕和一群匪类为伍?如果不是朋友相救,我恐怕早已被你的手下杀死了!再说那三个孩子的事还没算清呢!”
尤泰胜委屈地辩解:“姑娘,我的确不知道什么三个孩子。你若是不信的话,不如这样,你将那三个孩子带来,与我当面对质,那样我总不能掩盖事实了吧?”
这的确是个办法,但赵湘琳打心眼儿里是不想让那三个可怜的孩子再入匪窝。这时,花清雨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轻声道:“赵姐,我也觉得事有点怪异。把孩子带上来也好,反正我们这么多人,不怕那群恶人。”
赵湘琳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萧天河,问道:“难道你们两个是怀疑那三个孩子,所以才故意留下那么多人监视着他们?”
“并非‘监视’,而是照应,人少我不放心。”萧天河道,“我这就让嫣儿他们上来。”说完,他吹了个响哨。当然,这个响哨是装样子吹给其他人听的。
“他们有什么可疑之处?”既然萧天河与花清雨都有所怀疑,赵湘琳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都已经饿得虚弱无力了,居然还能搓得出结实到足以绑缚野猪的草绳,此乃其一;目睹父母惨死,又亲眼见到袭击你的恶人瞬间首异处、血流满地,竟然毫无惊慌之色,此乃其二;我们相遇之地距此路途坎坷、地势复杂,三人却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翻山越岭,我不相信以几个孩子的能力能达到这般程度,此乃其三。那三个孩子的来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萧天河解释道。
“对对对,这其中肯定有诈!我就说……”尤泰胜此时却来劲儿了,待竺远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又闭了嘴。
萧天河所言在理,赵湘琳不愿怀疑也得怀疑,于是长叹了一声,等待那些妖族将三个孩童带上山来。
尤泰胜冲
另外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之后拨开人群匆匆跑远了。
程羽飞大喝一声:“干什么?”
“好汉莫要生气,我让他去搬几个椅子,再倒几杯茶款待各位。”尤泰胜赔笑道。
“哼,拍马!”程羽飞不屑地撇了撇嘴。
没想到那三个孩子还没到,萧天河他们却先等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方才跑去“端茶倒水”的那个头领,引着两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说是“客”,其实不妥,因为他们本就是皇崖寨的人。
这两人都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分别拄着一根长长的木杖,头发胡乱卷在头顶,不修边幅。一张口,声音十分嘶哑,一人道:“哪来的妖孙!”另一人接道:“竟如此大胆!”第一人又道:“我这堂堂皇崖寨。”第二人继续接道:“岂容你们随意撒野!”
萧天河他们几人脑中都冒出来同一个想法:“这两人用如此古怪的方式说话,难道不累吗?”
“哼哼,居然敢对我和兄弟们出手,活腻歪了!今定要让你们后悔走这一遭!”尤泰胜瞬间来了底气,又神气活现起来。
竺远来指着他问:“既然你是皇崖寨的老大,那这两位是?”
“我,皇崖老祖。”第一人道。
“我,皇崖老宗。”第二人道。
原来尤泰胜先前说的“老祖宗”是指的这两人。
尤泰胜对两位老者故作委屈地告状:“两位祖宗爷爷,我早就说了妖族那帮孙子没一个好东西,说的话都跟放一样不足为信,可您二老不信邪。怎么样,这下认清他们的嘴脸了吧?口口声声说孩儿抓了什么猎户夫妇杀了还虐三个孩子什么的,我看就是借故打上山来闹事的,祖宗爷爷可得给孩儿们做主啊!”
“咦,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竺远来最看不惯那种小人相,“即便是高手,也不至于‘祖宗爷爷’地那么叫吧?”
“你知道个!‘祖爷爷’大名唤作尤玄通,‘宗爷爷’大名叫做尤玄达,都是我尤家高祖,叫声‘祖宗爷爷’有什么错?”尤泰胜觉得有人撑腰,口气极为猖狂。
“呵,还祖传当土匪来了?”竺远来挖苦人的本事丝毫不亚于他的作战实力。
“哇呀呀,敢污蔑我祖宗爷爷!”尤泰胜气得哇哇乱叫。
两个老头到底是老江湖,丝毫不动气。尤玄通道:“既然走了。”尤玄达道:“何必再来?”
“两位祖宗爷爷,他们声称不是前番那伙人。”尤泰胜道。
两个老头各自举起木杖,动作整齐地抽了尤泰胜一下。一个说:“愚蠢!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那伙人。”另一个说:“为何编造莫须有的缘故上门找茬?”
尤泰胜抓了抓脑袋,自言自语:“还真是。”
萧天河等几人面面相觑,这话说得好像倒是他们不对似的。
“既来找事。”“决不姑息。”看样子两个老头打算和萧天河他们干一仗。
局势不妙了。萧天河这边共有六个人,看两个老头气场实力应该强,竺远来和程羽飞分别对上一个,剩下萧天河、花清雨、赵湘琳、杨月玫四人,如何对付尤泰胜和那一干土匪喽啰?
“绝非故意寻衅。待我们的同伴上山来便知。”萧天河道。
“哼,自觉力怯。”“哼,想等救兵。”
“这……”萧天河无言以对。
“你们几个大可放心。”“我们绝不以多欺少。”那两个怪老头道。
“你最先出言不逊。”“先拿你杀鸡儆猴。”两个老头一起撇了木杖,亮出兵刃。一把魔刀,一柄仙剑,刀尖和剑锋齐齐指着竺远来。他们两个竟一人修魔一人修仙。
竺远来不被两个老头给逗乐了。从名字上看,他二人应该是兄弟。看长相,搞不好还是孪生,难怪如此心意想通,一个说了上半句,另一个就能把下半句给接完。
“可以,就让咱兄弟二人,领教领教‘祖宗’二老的仙魔合击之术!”竺远来扛起明一铲站到了程羽飞边上。
程羽飞斜眼瞥了他一下,小声道:“刚才不是说好都交给你收拾么?我都替你解决这么多了,还拖我下水?”
“双拳难敌四手呀!能者多劳,谁让你厉害呢?当我欠你个人。”竺远来嬉皮笑脸地说。
“哼,少来!”程羽飞潇洒地抡了半圈司云棍,蓄势待发,“你玄通,我玄达。”
“来!”“吧!”两位老头连这么简单一句话也要拆成两半说。
四人在空地上搅在了一起,明一铲金光闪闪,司云棍火红彤彤,而尤玄通的魔刀是蓝色,尤玄达的仙剑是绿色。随着四人战成一团,尤泰胜引着喽啰们围成了一个大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锣鼓钹镲,“轰隆哐啷”敲得震天响,还在有节奏地齐声呐喊着,为两位祖宗爷爷助威,吵得让人头疼。
几人纷纷捂住了耳朵,唯独萧天河呆呆地望着打斗的四人出神。蓝色和绿色,当初太清宗分配给他与何天遥的那两柄对影仙剑——“松纹”和“古定”也是一样的颜色。萧天河后来转为
修魔,何天遥则继续修仙之路,兄弟分入不同的修真之道,这点恰好也与尤玄通和尤玄达二人相同。因此,萧天河非但没有对这两个古怪的老头产生敌意,反而萌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可毕竟战斗还是十分激烈的,尤玄通的刀法刚猛,招式大开大合,似乎很贪心,每次攻击都想要将两人一块打,如此程羽飞就不能全力对付尤玄达一人。而尤玄达的招式则正好相反,走的精攻路线,动作幅度很小,但速度极快,有时手腕轻微的抖动都不易察觉,剑锋却已直指要害而来。
看得出,这两兄弟的合击之术修炼已久,刀法招式覆盖面广,替剑法招式弥补了覆盖;而剑法招式汇力于点,替刀法招式弥补了针对。可以这么说,通、达二人各自的功法招式甚至是为了配合彼此的路而创的。比起大赤界赤宗和冷月宗的男女合击功法,这两个老头的仙魔合击功法显得更加玄妙。
萧天河心底突然涌上一丝奇妙的感觉,像是在渺渺天空中发现了一片祥云,在茫茫大海里找到了一颗明珠。自踏入修魔之道以来,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魔刀他已经见过不少。有长的、有短的,有粗的、有细的,有软的、有硬的,有直的、有弯的……他自己也用过不少把刀,但毋庸置疑的是,黑刀祖师传下的那柄裂空刀才是极品中的极品。刀的招法也依照魔刀的特质而有所差别,比如大开大合的刀法就不适合纤细狭长的刚刀,而迅疾轻妙的刀法用宽大的巨刃根本就挥不起来。换言之,当武器与招法相配时,才能相得益彰,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如此也算是给萧天河提了个醒,在不使用裂空刀的时候,代用的刀必须在长度、重度、弧度、强度上都与裂空刀相似才行。《煜天刀典》或许是黑刀祖师依据裂空刀所创,亦或是裂空刀乃根据《煜天刀典》而铸,所以只有使用相似的魔刀,才能更好地发掘刀典中《禹馀篇》内刀法招式的精妙之处。与其说是利用招式创造功法,不如说是凭借招式感悟功法更为恰当。
裂空刀的长度六尺有余,顶部最宽处也有七寸许,刃厚半寸有余,算是较长较大的刀了。刀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握着沉甸甸的。奇妙的是,萧天河刚拿到裂空刀时尚是个孩子,经过这么久的成长,将裂空刀拿在手中的厚实感竟然丝毫没变!裂空刀果然是一柄神刀,结合它那无与伦比的强度,最适合它的招式还是迅猛刚烈的类型。
萧天河比较幸运,在没有悟出《煜天刀典》的精髓之前,还有娘亲所创的《鹏安刀典》可用。而叶丛云虽然为女子,刀法却具有不输须眉的刚猛,故创下的刀法也可与裂空刀相配。前些子萧天河随意挑选的沉莹刀尽管趁手,但相较裂空刀还是偏轻、偏短、偏软。萧天河打定了主意,离开黄崖寨之后得更换一柄魔刀,如果在魔刀大箱中找不到与裂空刀类似的,那就让费徒空打造一把。萧天河记得,在宗飘界时叶玲珑曾经说过,制符与制阵两艺同属“制”之道,大有相通之处。而费徒空既然修习铸宝之技,想必他也在铸器方面的造诣也不低。以萧天河如今低微的境界,铸出的魔刀品质高低其实并无所谓,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像裂空刀。
萧天河正想着,一阵震耳聋的呐喊声将他从思索中拉回了现实。尤玄通和尤玄达兄弟果然是长久浸仙魔合击之法的高手,竺远来和程羽飞二人配合的默契程度与他们根本不可同而语。此外明一铲和司云棍比起魔刀和仙剑来都要长得多,在四人的贴缠斗之中根本占不了上风。竺远来想要畅快地抡挥明一铲和尤玄通大战,旁边却有程羽飞根本施展不开。而试图分开尤玄通和尤玄达又完全不可能,他二人像是两贴膏药,彼此粘上任谁也分不开,搞的竺远来和程羽飞站在一起也不是,不站在一起也不是,明一铲和司云棍时不时磕磕碰碰,两大高手的十分本事只使得出五分,太憋手憋脚了。这不,程羽飞闪过尤玄通的刀之后,面对尤玄达突如其来的当一剑避闪不及,挂了彩,所以引得那帮喽啰连声欢呼。
能得竺远来和程羽飞这等高手落于下风,也说明通、达二人绝非等闲之辈。就是不知道他二人为何这把年纪还未渡过末入飞升。
观战的尤泰胜也吃惊不小,以往只要老祖、老宗两位爷爷一出马,必定将敌人手到擒来。仗着有这两位“老怪物”一般的后山,尤泰胜肆无忌惮惯了。自从开山立寨以来,这还是第二次遇到两位祖爷爷也无法顺利拿下的况。
回想起上一次的恶战,尤泰胜心中刚刚压下不久的不安再度浮现,那一回,来到皇崖寨寻事的同样是几个武器怪异的妖族高手,当时寨中死了不少人,尤玄通与尤玄达兄弟二人与敌方三人苦战半,却依然无法获胜,反倒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受了伤。
而短短三个月之后,丝毫不弱于前次敌人的竺远来和程羽飞打上门来,而且看样子还有其他同伴正在向山寨而来。老祖和老宗再厉害也只有两个人,倘若又被围攻,后果堪忧。尤泰胜焦急不已,恨不得两位祖爷爷立即奋起神威,将敌人斩杀。
此时,尤玄通与尤玄达却突然收了势,闪到了一边。竺远来和程羽飞对视一眼,不知对方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