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以来白樱雪思来想去不解的问题,竟只在于一张小小的笛膜之上。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之后,她又生疑惑:“为何之前在没有笛膜的情况下,也能驱使‘大青’那三条蜈蚣?包括在前来大荒之地的路上,用捉到的毒物检验驱使效果,分明也是不错的,怎么对这些毒物却不灵了呢?”
对于白樱雪的疑惑,罗静波猜测可能是这些毒物冰冻沉睡已久,对笛声的感知变迟钝了。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
“令尊和令兄所使的笛子都有笛膜吗?”白樱雪问道。
罗静波想了想,肯定地回答:“有!”
白樱雪点了点头。她知道血饲的秘密,也许正是血饲的缘故才使得这群毒物“喜爱”更清脆高亢的笛声吧。“等明天把最后一批毒物带出来就大功告成了!”白樱雪道。
“雪姐姐,这么多的毒物,我们该怎么带回去啊?”罗静波犯起了愁,“先得统统带回白玉山,等替哥哥报仇的时候又得统统带去依霞山,将来我再跟着你去别处修炼,还是得统统带走……以前哥哥饲育的毒物都在依霞山周围,我们兄妹本不打算离开那里,从未这么万里迢迢搬来搬去的。”
白樱雪挠了挠头,这的确是个麻烦。即便能用笛声驱使,毒物“赶路”的速度还是慢,如此长途跋涉,恐怕连人带毒物都得累个半死。再说这般“浩浩荡荡”的毒物大军,不惹人注目才怪。哪怕真是回到了白玉山,这么多毒物聚集在猎魂坡周围,她们也没法向林水寒交代。
“储物法宝又不能装活物……雪姐姐,你以前走南闯北的时候,是怎么带着那群血飞蛉的?”
“这个……”白樱雪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当初她被收进孟章佩时,那群血飞蛉连带着桂花林也就一起搬进了孟章界,所以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等麻烦事,“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离开大荒之地了。”她无奈地说。
“为什么?”罗静波想不明白,“早走晚走不都一样?迟早得面临这个问题。”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反正白樱雪本来也打算将来把罗静波带进孟章界修炼,干脆这时就把此事说清楚。
罗静波听了惊讶万分:“你的意思是,等孟章佩的主人伤势复原之后,来这里接我们走?”
“是的。其实我去猎魂坡也是为了在那里等着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同意我进孟章界?”
白樱雪笑了:“放心。他人很好。”
“所以你才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没错。还记得为我们安排了住所的汤大哥吗?他也是孟章界的一员。我们一共有七人,都是一心辅佐、保护萧天河。”
罗静波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那些妖族想必都很厉害吧?”
“嗯,都比我厉害。”
“真想早点儿见见他们呀……”罗静波看向远方,手中把玩着竹笛。毒物中那只巨型蝙蝠爬了过来,像只小狗一样乖巧地蜷缩在罗静波的腿边。罗静波轻轻抚了抚它的头和翅膀,它似乎很惬意,晃了晃脑袋,睡了。
白樱雪乐了:“瞧瞧,这个家伙似乎很喜欢你啊!”她心里暗暗吃惊,血饲出来的大蝙蝠,应该性狂气躁才对,就像在洞中攻击她时那样。怎地如今对罗静波这般顺从?而且这种顺从只对罗静波一人,对白樱雪就不是这样。
罗静波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雪姐姐,你知道吗,小飞似乎是所有的毒物的首领哩!”
“小飞?你连名字都起好了啊!”
“山洞中各类毒物都有许多种,每一种还有许多只,唯独小飞,只有一种,也唯独一只,还单独在一间‘石室’之中长眠。我能感觉到,其他毒物似乎对小飞有敬畏之心,它就是所有毒物的王者。”
“又是‘女人的直觉’?”
“哈哈,没错!”
白樱雪心头的遗憾已去,两人心情大好,“叽里咕噜”地聊了一整夜。
……
翌日,太阳初升之后,两人再一次破冰返回了秀林山的山洞之中。洞中只剩下最后一批壁虎和蜥蜴依旧还在沉睡。
“待驱完这批毒物,我们就往西海进发。翻过西边的那片矮山就是绿地,也适合毒物们栖居。”白樱雪道。
“爹和哥哥也真是,干嘛非得挑个这么偏远的地方藏放毒物。我现在知道哥哥是如何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来这儿了!”罗静波道。
“哦?”
“以前哥哥偶尔会监督我修炼数日,十分严厉,每次修炼到最后我都累得筋疲力尽,昏昏欲睡。当我醒来时,肯定是躺在竹屋里的床上。想必哥哥就是趁我昏睡期间往返于秀林湖和依霞山的!”
“你一睡就能睡好多天?”
“肯定是哥哥暗中耍诈呗,每次是如何睡着的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清醒之后,哥哥就说我只睡了一天。”罗静波道,“另外,他还常对我说‘山中无岁月’。其实究竟睡了多少天我根本不知道,全凭他说是多久就多久。后来等我渐渐懂事了,他就不再监督我修炼了,想必是觉得骗不过我,所以他也不太来秀林湖了。”
“原来如此。”白樱雪笑道,“令尊挑选这里藏放毒物是因为这里环境特殊。毒物在
冰冷之境陷入深眠,也不至于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跑得到处都是,或是惹出麻烦。”
“在萧大哥来接我们之前,这些‘麻烦’就都得靠你来‘解决’了!”罗静波用饮血刺扎破了指尖,开始滴血。
壁虎和蜥蜴苏醒后,白樱雪举起“梆笛”吹奏起来。加了笛膜的伴月杵笛之声在空旷的山洞中更显清亮,在一连几座洞穴之中来回激荡,久久不绝。见壁虎和蜥蜴都十分“听话”,白樱雪吹得更起劲了。
突然,脚下的地面似乎颤动了一下。白樱雪停止吹笛,看了看罗静波。罗静波的神情和她一样惊讶,看来那一下颤动并非错觉。这时,洞穴深处传来了短暂而低沉的隆隆声。
白樱雪急道:“快出去!这山洞恐怕要崩塌了!”
“只听说巨响能引起雪崩,还没听说过能引起‘山崩’、‘洞崩’的,再说你吹得也没多响……”罗静波话音未落,地面再度颤动起来,这一次颤动的幅度可比上一回厉害多了。
“怕是地震了,被埋在下面就糟了!赶紧走!”白樱雪推了罗静波一把,继续吹笛,驱使毒物和她们一起往洞外逃去。
地面颤动得越来越剧烈,山洞深处的轰鸣也越来越响,如同滚滚的闷雷,震得人耳膜生疼。就连整座秀林山、整个秀林湖都在一起颤动,碎裂的冰块、冰渣稀里哗啦地往山洞中倾泻,山体和冰之间已经出现了很大的空隙,有不少爬得慢的蜥蜴跌落到缝隙之中,被山体和冰块擦挤成了肉泥。
白樱雪和罗静波及时地冲出冰窟,攀上了湖畔。岸上的毒物们显得十分焦躁不安,有不少已经开始互相撕咬。两人见状连忙吹起笛子,一人吹梆笛一人吹曲笛,将毒物们悉数安抚下来,随即回头向秀林湖望去。
湖中的冰“嘎啦啦”地碎裂、交错、崩塌、融化,冰块碎渣被抛向了天空,然后落在了大荒之地上,像是下了一场冰雹。“冰雹”被炙热的大地烤化,腾起阵阵薄烟。再看湖里,秀林山竟从冰块之中拱出尖来,而后伴随着巨响迅速升高。
“啊……啊?”眼见着“秀林山”真成“山”了,罗静波目瞪口呆。
“这不是地震!”白樱雪道,“怎么好像……有人在山下往上抬……”话没说完,她的嘴巴就惊愕得动不了了,秀林山下还真有一个活物!不过那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
那可真是一头庞然大物,整个身躯足有三、四丈高,秀林山已经裂开了好几道大缝,随着怪物抖了抖身躯,它背上的山石断裂成数块掉落下来,轰然作响。
细看那怪物,浑身没毛,肤呈靛青之色,背弯成拱,脊上生刺,根根都有数丈之长,山石就是被那些刺给戳断的。他上身高壮,下身稍短,腿若铜柱,爪如石墩。头大肩宽,头顶生着一簇黑色长毛,双眼大如磨盘,两耳又尖又长,向两侧伸出。鼻小几乎不见,下面却生着一张血喷大口,上下共长着四根利剑一般的雪白獠牙。
那怪物抖落背上的秀林山石之后,向湖岸上扫了一眼,看到了白樱雪和罗静波二人,遂张开大口怒吼了一声。光是从他口中喷出的腥臭狂风,就几乎要把两人掀翻,那些毒物更是被吹得七零八落的。
“姐姐,那、那是什么东西……”罗静波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白樱雪也不曾见过这等可怕的怪物,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将罗静波挡在身后。
“啊——是谁,是谁唤醒了我——”那怪物竟然口吐人言,仿若打雷一般。
白樱雪没有应答。
怪物却看见了她手中的伴月杵笛,仰天大笑:“原来是你吹的笛子!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终于清醒了!”
“你是谁?”白樱雪鼓起勇气问道。
“我?”怪物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自己,“哈哈哈,尔等鼠辈,怎配知道我的大名?”
罗静波从白樱雪身后探出头来,忿忿不平:“怎么不配?还是雪姐姐的笛声把你唤醒的呢!”
“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竟有这等不知名的小屁孩儿胆敢对我出言不逊!”怪物叹道,“我的确是被那高亢的笛声唤醒的,作为报答,我就把你们两个给吃了吧!”说完,怪物一跃从湖中跳上了岸,落地时简直是地动天摇,白樱雪和罗静波甚至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接着又被激荡而起的风尘吹得睁不开眼睛。
怪物看到两人狼狈的模样,又大笑了一声,向她们伸出一爪拍去。
白樱雪见状连忙化出本体——一只巨大的白兔。说是巨大,仅是相对“人”而言,对那个怪物来说,只算是“小白兔”而已。白兔十分“漂亮”,毛色洁白无暇,两只长耳尖端分别生有一个月牙形的红色印记,那正是“月德兔”的标志。她也十分“漂亮”地架住了蓝色怪物的那一掌。
“哟!”怪物略吃了一惊,又加大了掌力。月德兔长耳紧贴着脊背,浑身颤抖,就要支撑不住了。“小波,快逃!”白樱雪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罗静波这才回过神来,一边连滚带爬地向后跑,一边吹着笛子。她交替吹长短两根竹笛,毒物们分成了两股,大股跟着她一起逃,小股会飞的毒物——毒蜂和鬼蜮则聚拢飞向了怪兽的头颅。
怪兽见飞来了一群碍眼的小飞虫,张开大嘴猛吸一口,所
有袭来的飞虫都被他一股脑儿地吸进了口中。“咕噜”一声咽下之后,怪兽啐了一口:“呸!真难吃!还是这小兔子看着可口,比人类那点儿肉强多了!”
接着,怪兽翻掌将月德兔往侧方一拨,随即又拍来另外一掌,两掌夹击,拍得白樱雪吐了一大口血,骨头断了不少根,差点被拍昏过去。眼见着怪物把自己往大嘴里送,白樱雪及时地化回了人形,从怪物两掌之中漏了下去,摔落在地。
“雪姐姐!”罗静波急得直跳脚,可她的实力又不济,上去也只有送死塞牙缝的份。
“跑!”已经站不起来的白樱雪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了一声。
“我不走!”罗静波誓与白樱雪共存亡。她弓下腰来,双手伏地,眉头拧紧,张嘴咆哮着:“呜——”她也化出了本体——一只黄褐色的大蝙蝠!她的体形比那只“小飞”还要大好几圈,胸口的黄毛中还夹杂着规律的红色斑纹。她的獠牙没有小飞的那么长,但耳朵却更尖、更长。她的翼展比小飞大很多,但可惜的是,那是一对残翅,翼膜并不完整,所以,她不会飞,只能借助有力的后肢在地上疾奔,冲到怪物身前高跃而起,张开大口向怪物脖颈咬去。
“嘁,一只破蝙蝠!”怪物就像拍蚊子一样,当头一掌将罗静波扇飞出去。
罗静波吐了一大口血雾,拼命扑打着残破的翅膀,可却无济于事,翻着跟头向地上栽去。
眼见她就要倒栽葱摔落在地,一道迅疾的白光电光石火一般从远处贴地掠来,赶在罗静波头部触地之前将她接住了。罗静波睁眼一看,竟是那个被她们赶跑的令狐瑞!
令狐瑞垂头对怀里的罗静波低语了几句,罗静波忽然不见了,接着那些毒物也都消失了,最后消失的则是在怪物爪下痛苦挣扎的白樱雪。
“哦?你是何人?把她们藏到哪里去了?”怪物惊讶地问。
令狐瑞微微一笑:“时隔如此之久,你依然恶性未消,看来当初对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怪物十分恼怒,咆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敢揭我的短?”
“你不认识我,我只是碰巧知道你的过去而已。”令狐瑞淡然自若。
“小子,那你可知道我的神通?”怪物吼道,“那五个家伙此时肯定已经不在此界了,换句话说,我已经天下无敌了!你若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倒可以网开一面,囫囵吞了你,不嚼烂,哈哈哈!”
令狐瑞扇起了折扇,冷笑不止:“五祖当初心慈,给你们兄弟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现在看来却是枉然,你这种邪物就该被灭为齑粉!”
“哈哈哈,我呸!”怪物啐骂道,“还说什么‘给我们兄弟一个机会’,当我们不知道么?那五个家伙当时同样伤重,要强杀我们兄弟,他们也得死掉三、四个!我告诉你,我们兄弟一时不慎被封,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这么多年,我们终于熬过来了!待我们兄弟重聚之日,就是尔等灭亡之时!”暴戾的怪物也不管当初的对手已经不在禹馀界了,竟将怒火迁于当世。
“狂妄至极!五祖既然当初封印了你们,就已经料到如今解印之时的情况!你觉得他们会不传下对付你们的方法吗?”令狐瑞收起折扇,轻蔑地一笑,“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又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大荒之地的远方。
蓝色的怪物虽然气得直喘粗气,但却没有追过去。他的身形越缩越小,最后也化成了人形,一个身高接近一丈的虎背熊腰的大汉。
“走着瞧吧!”大汉自言自语了一声,又跳回了秀林湖之中,消失在山体的大洞里。
……
白樱雪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小屋之中。床沿上趴着罗静波,此刻睡得正香。白樱雪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罗静波醒了,欣喜地握着白樱雪的手:“雪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给吓坏了!”
“小波,姐姐没事。”白樱雪挣扎起身,浑身的伤痛让她龇牙咧嘴,出了一脑门虚汗,“令狐瑞呢?”在昏过去之前,白樱雪知道被何人所救。
“他就在外面。瑞哥哥,你快进来,雪姐姐她醒了!”罗静波对着窗外呼喊道。
“我都说了,不要叫我‘瑞哥哥’,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门帘被折扇挑开了,令狐瑞跨了进来。
“啊?”看清令狐瑞时,罗静波惊呆了。
白樱雪怔了怔神,随即摇头笑道:“连我都被你给骗了,厉害!”
眼前的令狐瑞哪里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她穿着一条罗纱长裙,挽着发髻,带着发簪,分明是一个仙姿佚态的女子!
“抱歉,只因男装赶路更为方便,又担心变回女装会让你们生疑,所以前番未能如实相告。不过最后还是惹得你们起了疑心,把我赶走了。”令狐瑞的嗓音也变回了女声。
罗静波连忙申辩:“瑞哥,啊,不是,瑞姐姐,其实你误会了!雪姐姐当时只是想试一试你来着……”
“没事,我能理解。”令狐瑞虽然换回了女装,但风度未减。
“令狐姑娘,我有诸多疑问。”
“白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令狐瑞坐在床尾,“刷”的一下,潇洒地甩开了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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