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衍纪第七百二十六章至高急令太玄洲工方府下的荆管事明摆着瞧不起萧天河,萧天河本不愿去喝酒,可边羽恒不肯放他,盛情难却,萧天河只得应了。
回从乌城时,守卫队长恰好在城门处。见边羽恒与萧天河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不禁傻眼了。回想起萧天河曾拿出过的那柄帝徽匕首,他浑身直冒冷汗。
萧天河看见队长之后,客气地点头示意。其实他只是反感那帮卫兵欺负黄小露而已,守卫队长的所作所为算是分内之事。以后他将长期居于从乌城外,此时树敌无益,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两人慢悠悠走到福满楼门口,荆管事已经在那儿候着了。看见萧天河同行而来,他皱了皱眉头,对边羽恒道:“边老弟,你几时变得如此随意了?堂堂刑从堂主,岂可与这等人为伍?若是与他同席,这酒我宁肯不喝。”说罢他就转身要走,被边羽恒一把拉住了。
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萧天河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荆管事,我一不作恶,二不犯贱,与我为伍又有何妨?”
荆管事回过身来,眯缝起眼睛,满脸皆是鄙夷之色:“我与边老弟今日的地位是凭能力和努力得到上司赏识,才一路提拔至此的,岂是你这种靠溜须拍马搏取上位的人可以比的?”
“哎,喝酒而已,看在米府尹的面子上,荆兄就赏个脸吧。”边羽恒劝道。
“边老弟,你还真以为米大人器重此人?”荆管事冷笑道,“真要器重,又怎会安排他住在城外的断路山谷里?他是不犯贱,与他喝酒却是我犯贱了。今日之酒不喝也罢,以后你我二人再聚。告辞!”说完他竟走了。
边羽恒没再强拉,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道:“真是个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的家伙。”
之后,边羽恒做东,热情款待萧天河,两人交谈甚是投机。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临近亥时。
当两人正要离开福满楼时,忽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吵嚷声,久久不休。边羽恒推开门一看,走廊对面的一个房间门口围着不少人。
“何事喧哗?”边羽恒走过去问道。
有人认得这是刑从堂主,立即闪开了一条路。原来被围住的是店掌柜与跑堂伙计。往屋里一看,并不见客人,只有一桌酒菜已被风卷残云。
看到边羽恒,店掌柜如同见着救星,连忙苦求他主持公道。边羽恒问清了原委,原来是有人订了一桌酒席,本来已经置备妥当,却不知被何人给偷吃了。在福满楼宴请的必然是贵客,请客之人大为不满,这才吵嚷起来。
“小事一桩,以和为贵。”边羽恒对请客之人说,“让福满楼的大厨再备一桌就是,记在我的账上。”
刑从堂主都这么说了,请客之人与掌柜双方自然诚惶诚恐,一场纠纷就此平息。
出了福满楼,边羽恒本意邀请萧天河到牢营暂住,但萧天河以客栈房间未退为由婉拒。
“也好,我那牢营条件毕竟不比城中客栈。步皇大人不知何时归来,这些时日萧公子可在城中好好游览一番。”临别之前,边羽恒客气地赠给萧天河一枚刑从堂的腰牌,有了这个腰牌,在从乌城无论吃住都不需要再花钱了。
萧天河匆匆走到无人的暗处,把黄小露召了出来,两人悄悄返回了福满楼。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事件,前夜害得黄小露被误会的那个偷鸡贼又出现了!这一次,偷鸡贼留下了把柄。刚才在边羽恒劝解之时,萧天河发现,盘中有半只鸡骨。酒楼是不会上半只鸡的,也就是说,偷鸡贼吃了一半,带走了另一半。一听说是去抓偷鸡贼,黄小露十分兴奋。
福满楼的厨子们已经开始忙活那桌新菜了,刚上盘的烤鸡香气四溢,黄小露在厨房门外就嗅得清清楚楚。
确认了香味之后,黄小露坚定地指了指城西方向。没错,前一晚偷鸡贼也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循着淡淡的香味,黄小露领着萧天河一路向西出了城。城外不远是大片森林,小路穿过其中,延伸到远方的山岭。
“不妙了,气味越来越淡了。”黄小露皱着眉头。
“还离得很远吗?”
“太淡了判断不出来。”黄小露悻悻地耸了耸肩,“看来今日只能到这儿了。”
“我在想,这个家伙为何要去城中偷吃呢?”
“多半是个妖族吧?”黄小露猜测。
萧天河托着下巴:“可他又不当场偷吃完,每次都要带一些回去……”
黄小露眼睛一亮:“那一定是带给同伴。当初祖奶奶被封,我也是一样,为了给她解馋,偷了些酒回去,可用尽办法也无法将酒送进咒封之内……如果能找到偷鸡的妖族,哥哥就能救助他了!”
萧天河却摇头道:“不对,情况不一样。从乌城可是皇都,如果城内酒楼、饭庄长期遭人偷吃,想必早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况且被‘二小姐’符咒所封的话,带回食物也吃不了啊。所以,这个偷鸡贼肯定是刚到此地不久。说起来,此人若真是个妖族,胆子可是够大的,竟敢在高手云集的热闹皇都中作乱;若是个人类,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手令人赞叹,可偷吃这种行径又不似高手所为……”
“那干脆把他引出来,一切就都清楚了。”黄小露提议,“昨夜你给我买的烧鸡还剩了一只,本打算等以后馋极了再吃的,就拿它来当饵吧。”
这是个主意。萧天河与黄小露深入林中,找了一块空地,点起篝火,将烧鸡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诱人的香气在森林中弥漫开。两人分别撕了一条腿吃了,然后靠在树上打盹。
夜渐渐深了,在林间的微风吹拂中,两人渐渐睡熟,只剩残余的篝火还在无力地跳跃着。大约三更时分,火苗终于发出了最后一丝光和热,化为一缕袅袅的轻烟。
“站在那儿别动!”黑暗之中,萧天河忽然喝道。
正向那只烧鸡探出手的黑影吓了一跳,赶紧抓了烧鸡就跑。萧天河施展《腾四海》身法急追而去。黄小露的身法也相当了得,竟后发而先至,没等那黑影逃出二十丈,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放开我!”黑影挣扎着喊道,竟是个童音。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竟然偷盗!”黄小露将那黑影强行拽回了空地,赞叹道,“你这家伙好大的力气!”
萧天河重新点燃了篝火,亮光映出一张稚嫩的脸庞。是个小男孩,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蓬蓬,身上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小乞丐。他此时正一脸的不服气。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偷鸡?”黄小露喝问。
那小子把头一梗,装作没听见。
“好啊你,信不信姐姐扇你耳光!”黄小露虽然扬起手来,满脸凶色,但话语之间已经透露出对这孩子的怜爱之心。
“你力气比我大,我斗不过你。今儿个我认栽了。有本事你就一巴掌扇死我!”小男孩的脾气还真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黄小露气得没辙。
萧天河的口气则温柔许多:“小家伙,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就把这只鸡送给你。”
小男孩高兴得眼睛发亮:“一言而定!”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舜笙。”
不知为何,萧天河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你为什么要偷鸡呢?”其实萧天河问的这两个问题和黄小露喝问的压根没有区别,只是口气和蔼了,田舜笙就愿意如实相告。
“我和妹妹经常饿肚子,但又没有钱,所以只好偷些食物来吃。我担心妹妹被抓,就让她等着,由我去偷。”田舜笙的回答等于承认了先前酒楼之事也是他所为,顿了一下,他又道,“其实我偷的只是些食物而已,算不上多么贵重,被偷的酒楼也不缺这点食物。至于你这只烤鸡……我是看你们不吃了,所以才……”
黄小露摇头笑道:“到底是小孩子。偷鸡多麻烦呐,不如偷钱,偷到钱之后再去买烧鸡,岂不是能买到更多?”
不料田舜笙却认真地说:“偷窃是不对的。我偷鸡是因为迫于无奈,偷来也只是为了果腹而已。偷人钱财却是恶行。”
“不都是偷窃么?有什么区别?”黄小露哭笑不得。
“你们的亲人呢?”萧天河问他第三个问题。
田舜笙的眼神黯淡下来:“死了,全都死了。”
黄小露有些不忍:“那你和妹妹就一直靠偷窃食物过活吗?”
“以前有爷爷照顾我们。可是,上个月爷爷也被恶人给害死了。只剩我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田舜笙越说越伤心,哭了起来。
“苦命的孩子。带我们去见见你的妹妹吧。”萧天河道。
田舜笙抹了把眼泪,警惕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萧天河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找个好人家。再说你独自把妹妹留在森林里,难道不担心么?”
“稍等,我去取我的弓来。”田舜笙跑到一边,拿出了藏在草丛里的一把短弓。
“你妹妹可是叫‘田玲玲’?”萧天河恍然想起来了。
田舜笙吃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我有两位好友曾经提到过你们。说你兄妹二人天生神力,强弓也能轻易拉开。那是好几年之前的事了
“好几年前?”田舜笙疑惑不已。
“他们遇到你们兄妹的那一晚,白水村就出事了。”萧天河提醒他。
田舜笙也终于想起来了:“啊,是霏晴派的那些哥哥姐姐!”
“没错,就是他们!”说着,萧天河忽而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不过那时你们已经是十岁出头,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还是这么大?”
“这个……我也不知道。”田舜笙摊开双手。
黄小露特意拿过他的弓试了试,果然非同一般,她也得费不少力气才能张得开弓。
萧天河还记得,何天遥提过那个神秘的白胡子老者,不折不扣是个高手。“你们的爷爷被何人所害?”
“不知道。爷爷有一晚匆匆外出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和妹妹顺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路流浪到这里。想必爷爷已经遇害了。”
“那你们的仇家是谁?”
“不知道。”田舜笙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爷爷始终不肯说,只是让我们好好修炼,将来有机会为爹、娘报仇。”
黄小露问道:“哥哥,怎么办?”
“要不麻烦边羽恒试试?”萧天河也拿不定主意。
田舜笙引着两人往森林深处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一座土洞前。洞里既阴暗又潮湿,地上铺了几件大人的破衣服,这就算是被子和褥子了。衣服旁边散落着几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想想两个孩子就住在这种地方,着实令人唏嘘。
“玲玲!”洞里没有妹妹的身影,田舜笙急得大声呼喊。
萧天河叹了口气:“别喊了,你妹妹被人给掳走了。”
“你怎么知道?”
萧天河指了指洞口的泥地:“从洞里出来的脚印到这里就没了,可见是高手带着你妹妹飞离了此处。”
田舜笙的眼泪“刷”的一下淌了下来,伏地叩拜:“哥哥,姐姐,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黄小露赶紧将他扶起揽入怀里:“别哭,我们一定帮你救回妹妹。”然后又对萧天河道:“哥哥,这事儿说起来我们也有责任,若不是我们设饵诱走了他……”
“那他就一块儿被抓走了!”萧天河道,“既然遇上了这件事,也不能不管。你能嗅到什么气味吗?”
黄小露用力嗅了嗅,轻轻摇头。
萧天河仔细考虑了一番,以边羽恒的人品,若是求他相助,他应该不会拒绝,只是事情缘由不太好说。“看来只能麻烦血骨坛了。”他无奈地想。
田舜笙十分乖巧,听到黄小露答应下来救回妹妹,就没再哭哭啼啼的,三人返回了从乌城中的客栈。
翌日,萧天河不得不带着黄小露和田舜笙一起去城北牢营见见边羽恒。以后他将在山谷中常住,又不宜让田舜笙知道孟章佩的秘密,所以只能暂且带在身边。尽管不打算麻烦边羽恒找回田玲玲,但将来还得麻烦他找一户好人家接纳这一对孩子,早点让边羽恒见到田舜笙也好。至于黄小露,相信守卫队上报之时一定提过,带她去见边羽恒也是为了避免将来边羽恒起疑。论实力,黄小露比边羽恒只差一品,只要小心,其妖族的身份应该不会被发觉。
当看到萧天河身边一夜之间冒出两个同伴,边羽恒惊讶不已。萧天河只说是表妹前来投奔,路上无意间救下一个快要饿死的男孩,并未提及田玲玲失踪之事。
出了牢营之后,三人马不停蹄地往西前往玄武总坛。玄武总坛离从乌城不近,半个多月之后,他们才风尘仆仆地到达了目的地。
玄武坛位于一座矮丘之上,外表看上去俨然是座祭天寺庙,平日有不少香客前来祈福祭拜,遇上过年过节,寺庙里还会举行大型祭祀活动。但谁会知道,其实整座寺庙都在血骨坛的掌管之下,寺庙深处的禅院正是玄武坛的议事之处。
“红樱”主事穆迎萱恰好在总坛,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满口答应下来。闲谈期间,当得知何天遥已经投奔了丹幽帝皇时,穆迎萱的神情有些古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而后听说房瀚兴已经答应除掉法如一,她的脸上也没显露出有多高兴。
萧天河觉得穆迎萱的反应很奇怪,于是故意引话:“法如一死后,‘黄狼’主事的大仇就算是报了,这样血骨坛还不用和玉阳帝皇起正面冲突。”
“即便不借助丹幽帝皇之力,我们血骨坛对法如一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只是时机未到而已。”穆迎萱的谈吐有些犹豫,“八大帝皇都不是省油的灯。依我之见,萧公子与何公子还是不要与他们过多纠缠为好。”
“八大帝皇之间有隙可乘,遥弟利用此机也可自保,总好过被各路仙道宗派抓捕。”
“其实我血骨坛也能为何公子提供庇护,只是他担心连累血骨坛,所以不肯答应。”
萧天河摇了摇头:“血骨坛因为‘黄狼’主事身陨已然处于动荡不安之中,怎敢牵连?要抓遥弟的冰鹤门、炎鸦宗、雨田宗、沙海流等大宗掌门都是《清微榜》上有名的高手,若他们联合起来对付血骨坛,后果不堪设想。”
穆迎萱淡淡地笑了笑:“血骨坛在江湖上能有今日之地位,也不是靠我们几个主事就能闯得出来的。比如杀害何公子师兄——也就是‘蓝玉’主事亲弟弟的那个恶徒,我们血骨坛在查不到线索的情况下,已经发出了‘天市令’。”
“天市令”,萧天河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牵涉到血骨坛机密,他自觉不应多问。倒是黄小露插言问道:“听闻血骨坛有三道至高急令,不知‘天市令’可是其中之一?”
“哦?没想到姑娘竟知道此事!”穆迎萱颇感吃惊,“的确如你所言,本坛设下三道至高急令,‘天市令’是其中最低的一道。可即便最低,也是不能轻易发的。此番若非牵涉到‘蓝玉’主事的胞弟,‘天市令’根本就发不成。既然已被接下,那三个月之内必有结果。不过,三道至高急令是本坛的机密,除却主事之外,就连坛内人众也不知道,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听闻的?”
“是偶尔听祖奶奶提到过。”黄小露道。
“本坛自设立至高急令以来,总共行令三次。其中两次是‘天市令’,一次是‘太微令’。那次‘太微令’,正是麒麟总坛遇难的那件事,只可惜最终行令失败,‘白龙’主事归西。而‘黄狼’主事战死之时,又未能来得及行令……”穆迎萱说着,沉沉地叹息一声,沉默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姑娘说是从祖奶奶处听来的秘密,那想必她应与另外两次‘天市令’事件有关。可惜那两次行令都在许多年以前,我那会儿还未当上掌事,所以对事件不甚了解。只记得两次行令都与妖族有关,莫非……姑娘是个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