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成功后,新政权随即对光海君及其亲信展开肃清行动。
前后有八十多人被杀,上百人被监禁或流放。
伴随肃清行动,还有平反昭雪和论功行赏。
大部分光海君时代的“逆贼”都获平反,还拟定了三个等级的功臣名单。
不过由于利益之争,平反昭雪很容易,拟定功臣名单很难。
但比这更要的事,是获得宗主国的承认。
由于代表大明的使节徐光启,手握重兵的杨承应都在皮岛,新王先派了李元翼安抚杨承应,并达成杨承应的要求。
不久,初步平息事端之后,新王再派仅次于金瑬的李贵,携白银十五万两,粮食三万石前往皮岛,面见杨承应。
得知李贵的前来,杨承应大开中门,排开仪仗,迎接这位未来朝|鲜重臣,同时也是“财神爷”的重量级人物。
杨承应身穿武服,头一回对李贵行作揖礼。
李贵还礼。
两人来到中军帅帐,面对面入座。
李贵让随从拿出清单,交给杨承应清点。
“尊帅,主上殿下得知尊帅转运百姓耗费巨大,特在十万两白银基础上追加五万两,以示我国与尊帅协力同心,共同剿灭建奴的决心。
另有粮食三万石,请尊帅清点,小臣也好回去复命。”
李贵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慢。
杨承应只让张存仁收下清单,自己并没有打开看。
“贵国诚意十足,我不用清点。”
杨承应微笑着说道:“请贵使回去后,代我转达谢意。”
“自当遵命。”
李贵话锋一转,“尊帅来我朝|鲜已有一月,麾下将士始终秋毫无犯,建奴也不敢越境来袭,这全是尊帅的功劳啊。”
“全赖贵国帮助,我才能力挫建虏。”
杨承应也客套起来。
其实,他最怕这种正式见面,客套话一大堆,半天说不到正题上面。
关键是这些客套话,你还不能忽视,容易漏掉对方的心思。
比方说这句“来我这里一个多月”,后面紧接着的话,看似是在夸你,实际上是在点你。
百姓都转移得差不多,你是不是不应该再赖在朝|鲜不走啦!
杨承应在客套完,也话锋一转:“但百姓已经转移差不多,我也该率军离开,返回金州镇。”
“这么急干什么?”
李贵假惺惺地挽留,“因为有尊帅在,我朝|鲜北部边境才能如此安宁啊。”
“有些事等着我去办,恕我不能久留。”
杨承应微笑着说道。
“哦,这样啊。”
李贵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和对方谈讨要册封诏书的事。
随后,他柔声地问道:“尊帅当初与李大人的约定,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杨承应笑道,“李尔瞻虽然病逝,但他的奏本已在我手上。等我回了金州镇,就向登莱袁巡抚详细奏报此事。”
“如此,我等全看尊帅了。”
对方这么好说话,有些出李贵的意外。
杨承应道:“好说好说,我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只是有一点你们需要有心理准备……”
拿钱办事嘛,这可是基本道德。但也不能让你们感到轻松,否则会认为这十五万给的不值。
下次再求人办事,就会心存轻视,不给这么多钱。
“请说。”李贵心头一紧。
“大明乃是宗主国,公等再没有提前告知大明朝廷的情况下发动行动,一定会朝野上下视为‘篡逆’。”
杨承应半真半假地说:“李尔瞻又病逝属于死无对证,因此册封诏书会存在反复,望你们有心理准备。”
对此李贵早有心理准备,听到对方这么说,心里还是如千钧重压在心口。
更让他感到压力,是接下来的话。
“公等打着为国的旗号,可千万不要伤了光海君的性命,否则会彻底惹恼大明。”
杨承应眼神平静,“如果天子命我出兵,我虽不想与诸位兵戈相见,却也因为君命难违,而不得不为之。”
夺位成功后,却不能杀前任大王,现任大王怎么能心安。
可是要面对金州军,李贵完全没把握能打赢,前面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
想到这些,李贵故作平静,拱手:“我等性命全系于尊帅一人身上,请尊帅务必成全。
如果成功,我等愿意再奉上白银三万两,不知尊意如何?”
“我说了,会帮你们达成此事。”
杨承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然不会多要你们一厘,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
不能给对方一种贪得无厌的感觉,不然以后生意怎么做。
杨承应清楚记得,因为利益分配出问题,朝|鲜爆发了好几次内部战乱。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想起他这个,既不那么贪,还拿钱认真办事的人。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李贵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很自然以为对方真的不贪,略带笑容地说道:“既如此,有劳尊帅了。”
“不用客气。你们也要准备好使者,随我前往金州镇,再看时机入京禀报。”
杨承应还很体贴,连这个都想到了。
李贵大喜:“这是自然,人选已经定好。大王派韩平君李庆全为奏闻使、知中枢府事尹暄为副使、宗簿寺正李民宬为书状官,携带奏文,随尊帅前往金州镇,尊帅之意如何?”
“机灵点就行,其他的无所谓。”
杨承应笑道:“只是有一条,一切要听我的安排,千万不要贸然入京,以免出现纰漏。”
“没问题,一切都仰赖尊帅谋划。”
李贵继续拍马屁。
杨承应只好继续接受。
两人谈了整整一个上午,这场会面才算结束。
四月初三日,也就是又一批光海君亲信被斩首示众的日子,杨承应率领麾下金州军,正式拔营起寨,离开朝|鲜。
朝|鲜使团也启程,随船队同行。
临走前,杨承应留了些书给那些朝|鲜孩子,希望他们偶尔会翻一翻,学习里面的知识。
“杨老师……再见……杨老师……再见!”
一群朝|鲜孩子说着汉语,挥舞着手,在岸边为杨承应送行。
“后会有期!”
杨承应挥手道别。
那个叫阿章的孩子没来,大概是太伤心不敢来。一个人躲在大石头后面,抱着书本,失声痛哭。
等船队消失在海面,阿章才鼓起勇气站在大石头上,拼命眺望着远方。
只是再也看不到老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