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刘瑾等人簇拥下而来。
当朱厚照出现在清宁宫火场之外时,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稚子特有的天真活泼的精气头,那种见了大场面激动的眼神,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从夜里朱厚照得知清宁宫起火,他就没睡着,一直在催促让内侍太监去给他打探消息,却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眼看已到黎明,他忍不住亲自跑来。
巍峨的宫殿烧到只剩下残垣断壁,曾经的辉煌和现在的破落……眼前的一切,也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朱祐樘见到儿子,一脸五官差不多都拧巴到一起。
“太子殿下,您不能靠前。这里危险。”
戴义看到这一幕,还没等朱祐樘做表示,先行上去要拉住朱厚照,却被朱厚照一把将他的手甩开。
朱厚照径直往朱祐樘这边过来,脸色也凝重了些许:“你这奴婢,好不懂规矩,宫廷内起火,本宫前来查看一下有何不可?”
正说着,不远处宫殿一处房梁,因为下面承重柱烧毁,咣一声砸落在地,将周围正在整理火场的太监吓了一跳,纷纷躲开。
朱厚照视若无睹一般,继续道:“父皇不是也教导儿臣要有悲悯之心?父皇,儿臣来迟了,不知道这把火可有人命损伤?太皇太后没事吧?”
本来朱祐樘憋着一股火,正准备下令将刘瑾等东宫太监拉出去打一顿板子。
听了儿子的话,朱祐樘既觉得欣慰,也觉得奇怪。
这太子一向胡闹,怎么今天还开始有人文关怀气息了?
转性了?
知子莫若父,朱祐樘不由往旁边几名东宫太监身上看一眼,不用说,一定是这些人教给太子怎么说的。
朱祐樘道:“太皇太后没事,也没人损伤。”
朱厚照随即咧开嘴,在父亲面前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露出兴奋之色道:“父皇,听说是宫外叫张周的,他算出昨晚上清宁宫有火灾是吧?这个人好厉害,儿臣还见过……”
“你见过?”
朱厚照急忙改口:“儿臣是从朱凤那听说的,他说这个人神通广大的,父皇几时再见他的话,能不能让儿臣也去见见?跟他讨教一番?”
旁边几名太监都不由汗颜。
“咳咳咳……”朱祐樘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朱厚照从来都不知道进退,也看不出父亲的脸色变化,继续在那掰扯:“父皇,儿臣还知道,这场火是天上劈下一道闪电后起火的吧?”
“哼。”朱祐樘冷冷回应一声。
朱厚照小眼睛里满是求知之心,热切问道:“那父皇,这道闪电是怎么劈的?横着劈,还是竖着劈?喂,你们别拉……”
听到这里的刘瑾等人,都吓得魂不守舍。
本来就是无奈陪朱厚照来火场胡闹,还正好被皇帝碰上,一顿责罚看起来是免不了的,这熊孩子还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让不让人活了?
朱祐樘果然也满脸愠色道:“将他带回去,禁足两日,不得踏出东宫一步!若有违,东宫侍从一并论罪!”
大概他也知道,光限制儿子没用,这浑小子定会找机会往外跑,只有对那些太监放狠话,让太监死盯着,才有可能真的限制儿子的活动范围。
“父皇,儿臣没有错啊,儿臣只是过来帮你救灾的……”
朱厚照好不容易到了心心念念的火灾现场,差不多只是露了一脸,还没等好好体会一下大场面带来的震撼,就被人给拎回去了。
……
……
“咳咳咳……”
太子被东宫太监给架走之后,朱祐樘还在咳嗽。
可能是受凉,也可能是被烟呛的,也可能是被儿子气的。
萧敬提醒道:“陛下,此处露气很重,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朱祐樘立在那,继续看着火场发呆。
戴义道:“陛下,老奴看来,太子先前所问有关天火之事,是有求证之心。”
“何解?”朱祐樘侧目望过去。
戴义继续道:“虽然很多人见是天火降临,但也有可能是众口一词来推脱责任,或是看得不真切,以为是天火。不若多问一些人,求证闪电的方向,或就能知晓他们是否信口胡言,太子只是表达不真切而已。”
“嗯。”
朱祐樘听到这里,脸色好了很多。
原来儿子不是胡闹,只是在关心这把火是怎么起的。
既是求知,又是因为做事严谨,眼睛里不揉沙子。
看来儿子还是有进步的。
周围一群太监看到这一幕,心里都在佩服……还是你戴公公厉害,皇帝因为太子出现在火场乱说话所引起的不悦,都能被你找补回来?
要么怎么说司礼监,乃至二十四监以你马首是瞻呢?
“前殿那边,有派人去?”朱祐樘问道。
戴义道:“陈公公已过去通知了。”
“唉!”朱祐樘叹口气道,“便如此,朕先去休息,去乾清宫,别打扰了皇后……”
“摆驾乾清宫!”
……
……
奉天殿前,众大臣还在等候朝见。
此时谢迁正在跟北国子监祭酒、礼部右侍郎林瀚交谈。
“听说亨大你又添丁了?可喜可贺!”
谢迁笑着对林瀚表达了恭喜。
“多谢多谢。”
林瀚脸上也有几分得意。
此时的林瀚,年已有六十四,他在大明学界是非常有名的,属于德高望重道德楷模,但他唯一有一个不太好的“爱好”,就是生孩子,当然不能让一个妻子一直生,这活计需要不断纳妾来完成。
文人有时候就好这个,但林瀚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林瀚在历史上留名的儿子就七个,而出生后未活到成年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而林瀚最后一个儿子林庭机出生时,林瀚都已经七十八岁高龄。
这些儿子有的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成就了林氏“三代五尚书”的壮举。
而现在才六十四,对林瀚来说,还在生育高峰期呢。
谢迁先说了不相干的,才代表内阁来问了必要的事情:“听说你们北雍来了个名叫张秉宽的,亨大可有见过?”
“张秉宽?谁?”林瀚面带不解之色。
虽然先前张周给小公主治病的事,在朝中勋贵、大臣圈子不再是秘密,但林瀚显然不太关心这个,就算先前偶听人谈及,也会抛诸脑后。
林瀚虽身为礼部右侍郎,但多数时候都在忙于治学,很少会到朝堂来,这也是为何谢迁见到林瀚就赶紧过来问问的原因。
谢迁道:“就是先前为朝廷献痘疮之药的,还救了小公主的。”
“哦,你说的是那个人?在下也有耳闻,说是南雍例贡出身,一举考了个应天府乡试解元,士子中多有非议,认为他是投机取巧,才不配位。怎么,他到北雍了吗?”林瀚还莫名其妙。
谢迁感觉这个天聊不下去了。
张周被皇帝硬塞到北国子监当学正,你林亨大作为国子祭酒居然不知道?
还没等谢迁把事和盘托出,但见陈宽匆忙往这边过来。
“诸位臣工,今日辍朝一日,请回吧。”
陈宽的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首辅刘健和吏部尚书屠滽二人靠前过去,由脾气耿直的屠滽问道:“何以辍朝?”
陈宽一脸悲怆之色,故意放缓语调,如泣如诉说道:“诸位臣工,昨夜一道天火降在清宁宫,火烧了近半夜……清宁宫周边殿宇皆都焚毁……所幸太皇太后前日已搬出,侍奉之人及时撤出并无损伤。”
“啊!?”
在场一片哗然。
屠滽震惊道:“怎会如此?”
陈宽摇摇头,表示更多的讯息也不能再对外透露了。
众大臣议论纷纷之间,好像都不太愿意马上离开宫殿,因为他们也意识到,到了他们借题发挥大做文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