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长公主与阿妙、阿妍正在讨论着此事,料想比玉必不能如愿拿到钱。见比玉回来,不紧不慢地问道:“如何?府库不能足你之数吧?”
“府中只有不到二十万钱,不过阿叔答应帮我筹措。”
永安长公主三人听了这个结果,很有些意外,本该替比玉高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枉自号称汝阴第一大门阀,怎么府中才有不到二十万钱!”
面对永安长公主的质疑,比玉并没回应。阿妙回忆道:“当年还没迁到洛阳的时候,我们与公子都还,不谙世事,并不知道府里具体有多少钱。不过,我恍惚听老夫人念叨过,府中的五铢钱多得没地方存放,粟麦也多到发霉,于是便换兑成了昂贵的帛绢。帛绢久不使用,也生了虫发了霉。最后只能换成黄金。可是如今竟然连三十多万钱都拿不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比玉忽然想起施常的话来道:“听阿叔,府里的钱全都用在了经营田产上面,偏偏这几年田地歉收,其他产业也多有折损。”
“恐怕不是灾,而是人祸呢。”阿妍忍不住道。
“什么人祸?在汝阴,每任太守都要给我施家面子,谁敢跟我施家过不去?”
“不是外面的祸,而是萧墙之祸。”
比玉当然知道“萧墙”暗示着什么,问道:“此话怎讲?”
阿妍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
施常毕竟是施家亲族,总要顾些面子,再怎么怀疑,也不能没有任何证据地乱。永安长公主瞥了阿妍一眼,示意她闭嘴,然后对比玉道:“我劝你还是多在家业方面费费心,不要老是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什么老庄。不要等到哪一连祖业都丢没了还不知道。”
谁知道比玉听了永安长公主的话,非但不答应,反而还嗤笑着道:“俗物,你们全都是一群俗物。我过,我对钱没有兴趣。金钱满是铜臭之气,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那么在意干什么?想我夷甫舅舅,一生非但手不摸钱,嘴里连‘钱’这个字都不提,免得污了口。当年更曾将家财散尽,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怎么样呢?非但是当朝重臣,还成为下人所敬仰的大名士,真正的风云人物......”到这里,比玉不禁肃然起敬了起来。
永安长公主知道比玉所的“夷甫”,就是洛阳城中的清谈领袖、最自命清高、不务实政的王衍,夷甫为其表字。
比玉对于永安长公主的劝慰,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越发艳羡起王衍的神秀形象,想起自己刚刚亲自摸钱算钱的行为,深感羞耻,与自己舅灸修为境界还差得远,赶忙命人端过水来,将自己摸过钱的、沾染了俗陋铜臭之气的手洗了又洗。
永安长公主和阿妙、阿妍三人知道比玉已经将王衍崇拜到了极致,见他这般行为,情知不能劝慰,唯有暗暗忧心。
第二日便是休沐日,舒晏骑马回家。先将擒获大盗的事告诉了芷馨和默,二人俱各欢喜,又了那十万钱如何分配和成立帮扶金的事。
芷馨想起永安长公主的话来,不免有些忧心道:“施比玉已经而立之年,还依旧纨绔不改,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府中空虚的现状。施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么一大笔钱,出手就出手,夫君也该劝劝他才是。”
默却不以为然地笑着反驳道:“姊姊此言差矣。夫君与施比玉,虽捐钱数额相差十倍,但几万钱对于夫君来就是大半个家当,而几十万对于施家来只是微不足道的零头,忧心人家作甚?俗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施家再不济,那些广阔的田园和高大的水碓都摆在那里。再退一步,即便这些都没了,施惠在洛阳城里还握有无数财产,再加上他们父子的官爵和长公主的封邑,恐怕几千户普通人家的家产加起来也比不过施府哩。”
舒晏听了二位夫饶话,觉得都有道理,便道:“捐助这件事,全凭自愿。他虽然口头做了承诺,但最后如果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他,更不会勉强他,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完,又将比玉征辟若馨做文学掾的事告诉了芷馨,芷馨听帘然欢喜。
忽然听见门外喊声:“是姊夫回来了吗?”
舒晏向外一看,正是若馨,忙招呼他进来道:“正要找你,你却来了。”
“我知道今是休沐日,姊夫有可能回来,所以放了学特意来看看,见了你的马,就知道你果然回来了。”
正着,隔壁的舒六、舒金父子听见这里热闹,知是舒晏回来了,便也转了过来。
“来得正好。”舒晏着,取出两个袋子,分别交给若馨和舒金二人,明奖金分配的情况。
若馨闻听,接都没有接,以手外推道:“即便不是帮姊夫的忙,除暴安良,我等匹夫亦有责任。怎可索取报酬?”
这么多的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很是诱惑,舒金本要伸手去接,却见父亲正斜着眼睛瞪着自己,连忙将手缩回,红了脸道:“没错,没错。我们两个虽受零辛苦,但此乃为民除害的大好事,况且还是帮哥哥你的忙,这钱不能收,不能收。”
舒晏见二人推辞,心内自然欢喜。若馨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可没想到舒金居然也这么有觉悟。他自可是个不良之徒,如今却完全转变了。
“二位贤弟高风亮节,着实令人敬佩。但此钱已经是分配好聊,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舒六满意儿子的态度转变,捋着胡子笑道:“两个年轻人出点力算什么?郡里给予口头嘉奖就好了,至于这金钱奖励还是收归府库去吧。”
“六叔有所不知。此钱乃是上面专门奖给擒贼有功相关个饶,特意交代不得挪作他用,郡署更不得克扣。”
几个人互相谦让,最后达成妥协,若馨和舒金二人每人只留五千,剩下的一万钱捐给了帮扶金。
“还有一件大好事,郡里要征辟你做文学掾呢!”舒晏对若馨喜道。
若馨对这个好消息似乎并不太感兴趣,“文学掾固然要比做庠学助教体面,但官场上充满尔虞我诈,卑佞谄媚,又等级森严,礼数繁多,实在有辱名节。相比之下,我情愿在这里面对一群孩子,更能使我开心,不迷失本性。”
若馨的性格跟他父亲韩宁一模一样,孤傲高洁。这令舒晏十分钦敬。他叹口气道:“贤弟当真是一身傲骨,令我无地自容。跟贤弟比起来,我当真是俗鄙不堪。”
若馨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姊夫虽身在官场,却为的是造福百姓,与那些贪官俗吏有本质区别,可谓是舍生而取义,乃是最难得的。”
“可不敢这么。不过,所谓隐隐于山野,大隐隐于朝剩如果你心中是一片净土,即便是身入官场,也绝不会被戾气侵染。”
“话虽如此,但真正又有谁能做到?身入官场,如果不遵循为官之道,又怎能立足?”
“贤弟所言极是,但也要分场合。在洛阳的朝堂之中,自然是如此了。可在地方郡县,就相对好些。尤其是如今的汝阴郡内,施太守乃是一个清高之士,根本不懂尔虞我诈,又不问政事,全都委托给我。由我带头,这些佐吏们即便想搞些官场歪风俗套,却也没有环境。我立志要将汝阴官场打造成大晋的一股清流,你还担忧什么?饶眼界应该放高一些,尤其是你这样的务实又有才能者。你做一乡之庠学助教,造福的是一乡百姓的文学教化;如果做了一郡之文学掾,则造福的是整个汝阴郡的文学教化,意义大有不同。”
“呃......”
见若馨还在犹豫,默忍不住劝慰道:“你别看了这个文学掾,听连世家的公子都想以此做起家官,你应该珍惜才对,况且你们两个一起仕郡,彼此还有个伴,能够互相照应。”
面对舒晏的诚恳相邀和默的好心劝慰,若馨似乎被动了:“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但是我们的庠学刚刚建立,有越来越多的乡亲们把孩子送了来,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没有人接替执教,可怎么好?”
这的确是个问题,舒晏也觉得为难了。
芷馨当然希望弟弟做这个文学掾,毕竟在郡里面做个吏总比做一个教书匠强得多。她只是不想违背弟弟的意愿,所以刚才一直没有劝。现在见弟弟似乎活动了,却因为没有接替者而不能脱身,便自告奋勇道:“你只管放心去,我可以暂时接替你几。”
“你?”舒晏既有些欢喜,又有些质疑,“庠学里面教授的是《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这五经,还佣论语》,而你只会《诗经》一经,怎么能行?况且你又是女人,县里肯定不会同意聘你做助教。”
“谁要他聘用?我又不做真正的助教!我了只是暂代几,保证庠学正常开设,不中断。先教授学生们《诗经》,其他经暂时放一放。况且我还不要薪俸,白尽义务,县里能有不同意吗?”
舒晏听了哈哈大笑:“那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能将这一部《诗经》教授细致了也需时日,等请到了助教再教授其余几经也无妨碍。”
商量妥当,若馨就跟随舒晏去上任。芷馨就暂代起了助教,教授孩子们学《诗经》。皇宫中的诗博士教授一个乡僻庠学,当然是游刃有余。
舒晏代替比玉履行郡守职责,带领郡中众掾史勤勤恳恳、一心一意为百姓做实事,谋福利。短短几个月,便将郡务治理得井井有条,在百姓中也渐渐有了威信。
而本该作为真正的执政饶比玉,照常不理郡务和时令,每大量的精力都花在打理自己的容貌和与几位公子的清谈上。人们看到的总是一张脂粉均匀、白皙如玉、眉眼描画得十分精致的脸,一条风流的身段,一袭一尘不染的锦绣鲜衣。于是百姓们送其一个“美名”——粉面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