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申时、大明宫紫宸殿内】
李缜见他父皇对于自己急于推荐徐恪似有不满,当下忙拱手为礼道:“父皇可知,今日白老阁主又收了一个徒弟?”
李重盛顿觉心奇道:“白老阁主今日又收了一个徒弟!他是谁?”
顿了一顿,李重盛又道:“莫非就是……徐无病?”
李缜点头道:“正是!”
李重盛问道:“缜儿,白老阁主收徒,你怎会知晓?”
李缜道:“回父皇,今日午时,徐无病本欲离开长安,特来儿臣府上向儿臣辞行。哪知道,三哥突然走了进来,送了无病一块神王令……”
当下,李缜便将徐恪如何向自己辞行,赵王李义又忽然现身,送来神王令,并叮嘱徐恪速速回府,这一番过往,向他父皇备陈了一遍。
“那么……这个小恪,此番已然进了神王阁?”李重盛听完之后,随即问道。
“按理来说,小恪此时,应当已经在神王阁中。”李缜回道。
李重盛再次从御榻上起身,绕着榻沿不时地来回踱步,他一边手捋长须,一边感慨道:
“这位白老阁主,当真是有些难以琢磨啊!三百年来,他从未收徒,不想,到了我康元一朝,他竟连收了两个徒弟!”
李缜忙站起身,向李重盛行礼道:“父皇,我大乾自太祖爷创立神王阁以来,三百年来只闻地字门、人字门招收学徒,人数也是寥寥无几,从未见有人能进得天字门者。如今我大乾欣逢康元盛世,白老阁主竟一气连招了两位学徒进入天字门,这实乃可喜可贺之事呀!”
李重盛又问道:“缜儿,你看清楚了,小恪拿到的,果真是白老阁主的神王令?”
李缜道:“回父皇,儿臣看得清清楚楚,这神王令通体黝黑,似为玄铁打造,一面刻着一个‘神’字,一面刻着一个‘王’字,两端各有一个日与月的图形。儿臣记得……当年三哥入阁之时,他手里拿着的,也是这样一块铁牌……”
“好啊!”李重盛捻须笑道:“如此甚好!若非白老阁主亲发的神王令,任谁也休想入得神王阁的大门!就算朕想要面见白老阁主,也只能是在‘皓园’中与老阁主寥寥数语罢了,若要进得那神王阁,却是万万不能!想不到,偏生这个小恪,竟被他撞上了如此天大的一个福分?!”
李缜也笑道:“儿臣心中也觉得有些不解,听闻白老阁主收徒,向来极其严苛,一要看血脉,二要看悟性,三要看机缘……这个小恪只是从江南来的一介平民,他会有什么奇异的血脉?至于悟性,儿臣觉得此人心性颇为孤高,悟性却也是稀松平常,想必白老阁主相中他的,必是机缘……”
李重盛却摆了摆手道:“未必,未必……白老阁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收小恪为徒,自有他收徒的道理……只是,这其中的缘故,一时半会儿朕也无从知晓。看来,朕还需去会一会白老阁主……”
李重盛在御榻前走了一会儿,便又回身落座,他仿佛忽然想起一事,再次问道:
“缜儿,朕记得你三哥曾经说过,这神王阁中,时间乃是永远静止不行,任你在里头呆了多久,出阁之日,依然是你进阁之时,是么?”
李缜也跟着回到杌子上坐下,忙道:“回父皇,儿臣也清楚记得三哥说起,他当年在神王阁中,好似跟着白老阁主学了一年多的功夫,不过,等到他出阁之时,恰还是他进去的那个时辰。”
李重盛捻须笑道:“说起来,老三进入神王阁,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朕记得,那一日,他晌午之时才刚刚与朕话别,跟着一位白发老者走了,未时左右,他便已出了神王阁,进宫来见朕。想不到,老三在里头居然学了一年多啊!……这一年多的光阴,在外人眼里,却只是片刻之间!若果真如此的话,这神王阁可真是妙趣无穷啊!”言语间,皇帝仿佛也对那一座神秘的高阁兴起了无穷的向往……
李缜也附和道:“三哥也着实厉害!看他平日里如闲云野鹤一般,只知娱游于山水之间,向来在同一个地方呆不过半个时辰。却未曾想,在这座神王阁里,竟能老老实实跟着白老阁主,呆了一年多的光阴……”
李重盛抬头思忖了片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缜一眼,微笑道:“你怎知你三哥在神王阁里,只呆了一年多的光阴?”
李缜好奇道:“难道……父皇觉得,三哥在里头呆得还要长久?”
李重盛笑道:“这就得问你三哥自己了!说不定,老三在里头已经呆了一辈子也难说啊!反正对外头的人而言,他无论在神王阁里呆了多久,出来之时,永远是那一个时辰!”
李缜也低头沉思了良久,他忽然又略略地摇了摇头,对于那一座神秘高阁,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是无法知晓其究竟。他见自己已无话可说,便索性直奔今日的主题:
“父皇,既然无病今日进入神王阁,无论他在里头呆了多久,今日就能出阁。那么,儿臣恳请父皇能量才为用,给他一个合适的官职。”
李重盛点头道:“嗯……依照我大乾祖制,凡神王阁出身,人字门者,授官六品,地字门者,授官五品,如今小恪自天字门出,当实授一个四品!缜儿呀,你觉得……应当给他一个什么官职?”
李缜忙拱手道:“父皇,无病此前蒙父皇钦点,给了他一个青衣卫百户之职!他在青衣卫北安平司的这几个月,行事虽然鲁莽了点,但也算实心任事,一意为公。若不是他十几天前在金顶山上仔细查找,不眠不休,我十七妹如今还不知人在何处呢?儿臣以为,不如,还是让他回到青衣卫……?”
李重盛问道:“你的意思,让他做一个四品千户?他今年多大了?”
李缜回道:“回父皇,徐无病今年二十一岁!”
“缜儿……我大乾自太祖爷开国以来,可从未听闻,有一个二十一岁的青衣卫千户呀!”李重盛捻须笑道。
李缜忙道:“儿臣知道,父皇用人,向来是不拘一格、唯才是用!父皇在去年就曾钦点徐无病一个五品的百户,当时,父皇还亲手赏赐了他一把御用的昆吾剑。我大乾自立国以来,也从未听闻有一个二十岁的青衣卫百户呀!何况,那时,父皇还将无病连升了六级呢!……”
李重盛以手指了指李缜,哈哈笑道:“缜儿呀……看来,为父的这点用人之道,已被你学去了不少!你今日非但要让朕实授他一个四品的千户,还要让朕再赐他昆吾剑!朕问你,这个徐无病,他究竟……有什么好,竟让你一个九珠亲王,对他这般念念不忘?!”
李缜忙起身,拱手为礼道:“回父皇,儿臣所念念不忘的,乃是我大乾的朝堂!如今朝中上下,多的是唯唯诺诺之辈,少的是实心做事之人,象徐无病这般敢于任事、不畏艰难的人,委实是太少了……”
李重盛手捻长须,略作思忖,随即便挥手示意,让李缜赶快坐下,只听皇帝徐徐言道:
“你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整顿朝堂亦不可操之过切!缜儿呀,朕知你体念苍生、忧怀天下,对如今位列庙堂的那些朝臣颇有些不满。光是去年的这一场大旱,便足见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办事不力、无所作为,平日里昏寐愚钝、只知自保,若非今日的一场大雨,旱情还不知何日才能解得!然则……治理天下犹如下棋,这下棋之道么,每一步都需三思,每一招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啊!”
李缜回身落座,当即又拱手施礼,恭敬言道:“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李重盛又道:“嗯……至于这个小恪么……能不能给他一个青衣卫的千户,朕还需斟酌一二……毕竟他年纪也着实是小了点,这个四品的千户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朕本想着……让他先到刑部去,给他一个员外郎做做,让他跟着成克中好好历练历练……”
“这个……”李缜欲言又止,他心想,让徐恪跟成克中呆在一起,这两人就像茅房里的石头一样,都是又臭又硬的脾气,若将他两人放到一处,针尖对麦芒一般地干起来,刑部非得被他们掀翻了天不可!不过,他心中这一番想法,自然不敢同他父亲明言。
李重盛又面朝李缜问道:
“你今日急忙进宫,便只是为了举荐一个徐无病么?其他的……可还有合适的人选?”
李缜心道,我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父亲的眼里。当下,他忙拱手道:“启禀父皇,除了无病,儿臣倒还有一个人选!”
“是哪个?”李重盛问道。
李缜道:“此人名叫厉成峰,现如今是苏州的知府。儿臣想举荐他做一个吏部的员外郎。”
李重盛当即应道:“好!朕答应了!朕也听说此人,为官多年颇有些廉洁的好名声。这一次你在太湖里落了水,也幸亏他及时赶到,这才将你平安救起!甚好,甚好!……”
顿了一顿,李重盛又道:“何必只给他一个员外郎?朕明日便降旨,实授他一个吏部侍郎!”
李缜忙道:“谢父皇!”
“嗯……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记住……多喝些参汤,小心别再着凉了!”李重盛又谆谆叮嘱道,言罢,他挥了挥手,示意李缜可以回府歇着了。
李缜起身,再度俯身行礼:
“多谢父皇挂怀,儿臣先行告退!”
待得李缜走出了紫宸殿,没过多久,李重盛忽然拍了一下书案,叫道:“高良士,摆驾,朕要出宫!”
高良士急忙小步迈到殿前,小声问道:“陛下是要去哪里?”
“长安城南,秋水原!”李重盛兴致勃勃地说道。
“老奴这就去办!”高良士急忙小步迈向殿外。
“等一下!”李重盛又摆手叫住了高良士,吩咐道:
“不用摆驾了,朕今日还是与你一道,微服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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