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异事录第一百十四章、君子好逑【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六月二十三、酉时、李府】
李君羡下值之后,随即回到自家位于永昌坊的府邸,明月早已备好了晚膳。
家中只有四个老妈子,此时已各自去忙碌,前厅中只有君羡与明月相对而坐,明月取来酒壶,为君羡的酒杯斟满,也给自己倒了浅浅的半杯。
李君羡看着满桌喷香的菜肴,不禁伸长鼻子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他拿起筷子,“明月,这一盘‘香炒南瓜片’,我真是百吃不厌啊!”
明月笑道:“只是盘炒南瓜罢了,将军也太会夸人了。”
君羡举起酒杯,与明月微微一碰,随即一饮而尽,明月忙为君羡殷勤倒满。
“明月,在自己家里,你也别一口一个‘将军’了,叫我一声‘君羡大哥’即可。”
“这哪成啊!”明月固争道:“我还是喜欢称李将军一声‘将军’!”
“可我现如今已成了一名文官,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呀!”
“在明月心中,李将军永远是我心里的‘将军’!”
“好吧,那也随你。”
君羡又吃了几口菜,还是忍不住连声夸赞道:
“明月,你这一盘‘清蒸鳜鱼’火候正好,鱼肉又嫰又滑,滋味不咸不淡,将鳜鱼原本的鲜香发挥之极致,比起宫里的御厨,味道还要好!”
“将军休要再夸了,我只不过是将鳜鱼洗剥干净,放在锅子里蒸熟而已,明月的厨艺怎能比得过宫里的御厨?”
“嗯……这一道‘黄金瑞脑四喜丸子’,将四种肉丸与鱼丸炸至金黄,又跟新鲜的猪脑一道炖煮,几种滋味相互交融……”君羡嘴里嚼着肉丸,眼睛微微闭拢,不断摇着头,摆出一副绝顶享受之状,“味道正是绝妙无比呀!”
明月见状,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道:“今日厨房里剩下了一些猪脑,不知道该怎么烧,我索性就将这些猪脑与肉丸、鱼丸一起炖了,将军只是尝了一口,竟取出了这么好玩的一个菜名,将军若是爱吃,那我以后就常做这一道‘黄金瑞脑四喜丸子’了。”
“还有你这盘荷叶粉蒸肉,糯米的香味与猪肉的香味融为一体,更兼有荷叶的清香,吃上去不油不腻、软糯香滑,实在太好吃啦!”
君羡夹取了大口包有肉块的糯米饭放入口中,一边吃,一边还道:
“明月,这‘荷叶粉蒸肉’可是一道江南菜肴,而且,长安城中荷叶难觅,这一道菜是怎么被你做出来的?”
明月也夹取了少许糯米饭,放入口中品了品,道:
“之前我在翠云楼的时候,就常听来自江南的客人说起,说是将上好的猪腿肉与糯米拌好,再以新鲜荷叶包裹,用文火清蒸至熟透,这样蒸出来的糯米饭带着一股肉香,而猪肉又去了油腻,两者相得,滋味甚妙,委实是他们江南独有的一道特色佳肴。今日我到长乐坊那里走了走,忽然想到了这一道菜,就跟那里的客栈掌柜要来几张荷叶,回家试了试,总算味道还过得去,不过,终究还是淡了一些,下一回要多放些酱才好……”
依照最早明月与君羡之间的约定,君羡从此不可在明月面前提“青楼”二字,也不可谈及“翠云楼”“陪客人饮酒”等诸般字句。可一旦明月与君羡相处了半月之后,渐渐了解了君羡的为人,知他乃是君子性情,决计不会有半点嫌弃她过往青楼之遭遇,是以此时的明月,不待君羡谈起,反倒自己却时常要说到从前翠云楼之事。
君羡问道:“你今日去了长乐坊?”
明月点头,“去了。”
“那一家‘明月豆腐店’还在吗?”
明月笑了笑,“豆腐店还在,只是换了人在开,生意好似不如从前了……”
君羡拿来汤勺舀了满勺的豆腐放入口中,狼吞而下,再一次地大声赞道:“明月,要说我最爱吃的,还是你这盘‘珍珠白玉豆腐羹’!嗯……”他又一次闭起眼睛反复摇头,做一番彻底沉浸之状,“这一盘‘明月豆腐’,我李君羡就算吃一辈子,也绝不会吃厌!”
“将军可真会说笑!”明月见君羡酒杯渐空,随即为君羡斟酒,却见酒壶中也已滴酒不剩,她忙起身拿了空酒壶走入内堂,将转身时,却红着脸朝君羡问道:
“世人都喜欢大鱼大肉,将军怎地独独喜欢豆腐?”
“只要有你明月做的豆腐,我还要那些大鱼大肉作甚?”
“将军……”明月一低头,羞得无言以对,随即转身奔入内堂。
李君羡望着明月的背影,眼中的笑意已如春风拂过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他在心里不由暗暗感叹着:
“我君羡此生何其有幸,竟能遇着这样一位奇女子!贤弟啊贤弟,多亏你那一日当殿直言,若非你挺身而出,从此这世间可就少了一位‘明月’姑娘!”
“倘若我李府中少了这一轮‘明月’,岂不是要黯淡无光?”
……
……
几乎与此同时,在长安城西慕容吉的宅子内,慕容吉已经饮酒至醉,躺在内室的床上呼呼大睡,但陪着慕容吉饮酒的康有仁却异常清醒,他将慕容吉扶至床上睡去之后,当下挥了挥手,将阿竹与阿菊叫到了屋外。
原来,康有仁今夜正是有备而来,他趁着慕容吉饮酒时不作防备,遂在对方的酒杯内暗下了昏睡之药,待得慕容吉睡至昏沉后,他便将自己从前的两位贴身婢女叫到了前厅中。
阿竹与阿菊毕竟自幼服侍故主,此时虽已作人妇,但旧情仍在,见康有仁招手,自是不敢有违,只得跟着康有仁一道来到前厅中密谋。
康有仁对自己昔日两位贴身婢女似极有信心,他未作丝毫隐瞒,直截了当便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再过数日,至多不会超过十天,他会在某一个夜晚,将慕容吉叫出去喝酒,然后安排一位青年男子突然闯入慕容宅中,那位男子会趁着酒意,企图对阿竹与阿菊行强暴之举。而正当阿竹与阿菊拼死相抗之时,慕容吉整好回家……
依照康有仁的吩咐,他要阿竹与阿菊想方设法,让慕容吉愤而动手,将那意图强暴她们的男子以刀捅伤,最好能一刀将其毙命。
阿竹与阿菊当即就问道,大少爷为何要让吉少爷杀人?倘若吉少爷真的杀了人,岂不是要被官府问罪?依照大乾律令,杀人可是要抵命的呀!
康有仁冷笑了几下,说道你们两个如今做了人家的娘子,就彻底忘了昔日的主人了么?你当那慕容吉是真心对你们么?要知道,你们的吉少爷虽然将你们两个纳入外宅,可至今都没能给你们一个名分,整一个慕容府中,也无人承认你们两个的身份,一旦有一天,这吉少爷将你们两个玩厌之后,还不是照旧会把你们卖入翠云楼?……
康有仁见阿竹与阿菊尽皆沉默不语,只得又好言劝道,你们尽管放心,此次我让那慕容吉杀人,乃是为了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事,你们两个不必知道,你们只需知道,无论你们的吉少爷杀没杀人,我康有仁以性命担保,他一准没事,至多暂时被关进大牢里几天,用不了多久,定能全须全尾地从大牢里出来!
最后,康有仁还无奈说道,是他背后的主子要与天宝阁的阁主做一桩大买卖,只是要做成这一桩大买卖之前,必得先送慕容家一个大大的人情,而这个了不得的大人情,自然就是将身犯杀人重罪的慕容吉从大牢里给捞出来……
未曾想,任凭康有仁苦口婆心说了半天,阿竹与阿菊这两位昔日的婢女,仍是犹犹豫豫,一会儿推托自己不知该如何“演戏”方能打动吉少爷,一会儿又说吉少爷就算见她们受辱,也未必肯动刀,他若是吵嚷着要去报官或是叫来他的大哥,那又该当如何?
康有仁越听越是生气,当时就气得一拍桌子,吼道,你们两个忒也不识抬举!我好话说尽,你们竟还敢不听!要知道你们可都是我蜀中康门的人,康门的规矩难道你们都忘了么?你们两个生是康门的人,死是康门的鬼,未经掌门同意,你们怎可私自嫁与外人为妾?若是本大少爷将你们两个私自与慕容吉苟合之事禀报我爹知道,哼哼!你们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被康有仁如此一吓,阿竹与阿菊顿时面色煞白,这两位女子自小就在蜀中康门长大,那康门门主的手段,两人岂能不知?当下两人未加思索,随即便点头应允了此事。
康有仁得意地笑了笑,末了又安慰道,至多本大少爷不嫌弃你们的过往,就算那慕容吉有朝一日抛弃了你们,本少爷还是会收留你们二人,并护佑你们一生平安就是,阿竹与阿菊忙躬身谢过。
康有仁随后又叮嘱了一番,见话已说尽,当即起身告辞,阿竹与阿菊送他至门口。
不过,到了行将分别之时,那康家大少眼见自己昔日的两位婢女,在门口的灯烛照映之下,面色红润,丰姿挺拔,不胜妖娆之态,一时春心顿起,哪里还忍耐得住?他立时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阿竹,张嘴上去就亲向她的嘴唇。
他喘着粗气道:
“反正你们的吉少爷已经睡了,已经睡得跟死人一样,今夜春宵苦短,不如你们就陪一陪本少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