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异事录第二十七章、一言动巧思【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戌时、庆元居内室】
徐恪用罢晚膳之后,正躺卧于床上静思,卫卒来报,钦差李大人来访,徐恪忙命其请入。
李秋坐到了徐恪的对面,两人饮茶寒暄了几句,徐恪随即便向钦差说起了关于徐有容一案的种种烦难之处。
徐有容被其继母汪文馨举告与人通奸,并妄图谋害寡母夺其钱财,可此案疑点重重,证据亦明显不足,实则根本经不起推敲,但令徐恪头疼的是,与他同姓的这位姑娘心性却执拗非常,根本不听劝告,竟一意承担了罪名,只想早日赴死。
当徐恪想要将徐有容提出杭州府大牢,带至庆元居中亲审时,不想,那里的衙役却奉了汪再兴的死令,决计不肯放出人犯。
不提审徐有容,就无法给徐有容洗脱罪名,不能给徐有容洗脱罪名,就无法扳倒负责刑狱审案的汪再兴。可正当徐恪他们无计可施之际,今日那杭州分水堂的总堂主方铭博又不请自来,妄图用一件方家二堂主的随身折扇来要挟徐恪,让他对汪再兴从此收手。
案情虽多有疑点,奈何主犯却已认罪,想要推翻此案之原判业已很难,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方铭博又拿出方树虎的贴身信物来要挟,若徐恪一意孤行,或恐危及方家二堂主的性命,如此一来,徐恪当真是陷入了两难之中……
李秋听罢徐恪的陈述,略作思忖之后,当即笑问道:
“徐大人,这件事要一分为二来看。其一,若是那方铭博已存心跟他二哥过不去,就算你放过了汪再兴,你觉得以那‘魔心佛面’的为人,他能放过方家二堂主么?”
“不能!”徐恪立时答道。
“这不就结了?”李秋双手一摊,道:“方家二堂主境况如何尚待查明,可徐有容一案已是片刻不能耽搁,再过二日就是她行刑之期了。”
“可徐有容自己已然认罪,无论魏百户如何劝说,始终不愿翻供,我想将她带到这里亲自审问,可汪再兴的手下又不肯放人。”徐恪问道:“可否劳动李大人明日下一道手令,将徐有容先提出大牢?”
李秋却摇了摇头,反问道:“就算我差人将徐有容带到你面前,若她仍是抵死不肯翻供,你又待如何呢?”
“这……”徐恪竟一时语塞。
他只想着尽快将徐有容提出杭州府大牢,好让这个本家女子尽早远离那个黑暗又肮脏的牢笼,可
他委实未曾想过,如若徐有容依旧认定自己有罪,一心只想赴死,他又该如何帮人犯开脱?
他此次千里南下,乃是奉旨办理吴文龙被杀一案,地方政务原本就与他无涉。他贸然插手杭州府刑狱之事,替一个孤女翻案,已是犯了官场的忌讳,如若查了半天依旧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陷自己于被动,同时也陷钦差李秋于被动?
想到这里,徐恪急得连连挠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呀!我说‘小无病’呀!……”李秋噗嗤一笑,竟忽然学起了胡依依的口吻,嗔怪道:“你怎恁地死脑筋呢!想要替徐有容翻案,何必定要从徐有容身上入手?”
徐恪乍听“小无病”三字,不禁愣了一愣,偷眼一瞥李秋的神情,只见此刻的李秋,两眼如水波荡漾,双眉似新月初生,眉眼间的笑意就如春花绽放,端的是风情万种,他便没来由地脸色一红,低下头去,几乎不敢直视李秋的双眸。
“那李兄的意思是?”
“此案的原告是汪文馨,案子的唯一证人是沽衣店的店主汪鑫,既然这徐有容一时三刻提不出来,为何不从那两人的身上去找一找案情的真相?”
“对呀!”徐恪一拍自己的额头,喜道:“李兄所言甚是!先前我怎地没想到这一节呢?”
“不过……”李秋又叮嘱道:“这汪文馨毕竟是汪再兴的亲姊,公然去拿她可不行!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被那汪再兴奏上一本,说咱们‘随意罗织罪名,欺负孤寡,鱼肉乡里’,那咱们也吃不消啊!”
徐恪道:“那就先从证人汪鑫入手,我让魏嘉诚明日一早就去抓人,他有的是办法让那厮开口。”
李秋却摆了摆手,道:“只抓汪鑫一人怕是不够。这件案子时间太紧迫了,两日之后徐有容就要被开刀问斩,若我们手中只有汪鑫一人的证供,未必就能翻案。”
徐恪问道:“那依李兄之意,该当如何?”
李秋道:“自然还是要有汪文馨的口供!”
“可李兄刚才不是让我不要抓她么?”徐恪有些不解道。
“你呀!”李秋站起身,走到徐恪床边,右手玉指伸出,指着徐恪的额头,连连摇头,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屑又有几分钦慕,说道:“真不知你这青镜司千户的职位是怎么得来的?自古查案之道,正的不行就来奇的呀!一条路走不通,那就试试别的路。你若总
是这般死脑筋,今后天子还要交于你诸般大案,你如何能胜任?”
“李兄说的有理,我也觉着自己不适合查案,可偏偏却阴差阳错地进了青衣卫,还做了一个专门替天子办案的青镜司千户,我这也是……”徐恪挠着自己的额头,神情中带着几分委屈又几分无奈。
“好了好了!”李秋好似已受不了徐恪此际对于自己这一个大乾史上最年轻的四品千户身份竟还这般满脸“委屈”之状,他随即便建言道:“汪文馨既是此案的原告,又是此案最要紧之人,要想替徐有容翻案,就少不得汪文馨的证供。这件事你若实在想不出法子,明日尽管交给舒恨天去办即可。”
“那好!”徐恪当即点头。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你是书仙老哥的结义四哥,果然熟知老哥哥的禀性,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汪文馨抓来这府衙内院,交给书仙老哥去办,委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关于徐有容一案,两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来。
李秋又与徐恪随意聊了几句,便打算起身告辞。
徐恪忽然间想起一事,于是便随口问道:
“李兄,你我此次一同千里南行,实属有缘,无病虽与李兄相识才不过数月,却有一见如故之感。李兄之胆识与才干,无病实实佩服得紧!只是……无病心中始终有一事不明,还盼李兄能据实相告。”
李秋瞥了徐恪一眼,好似已猜出了徐恪的心思,随即笑问道:“你是问那一晚,少山派三个老头来杀你的事吧?”
“正是!”徐恪随之问道:“那一晚,少山派‘了’字辈中三大高手合力刺杀我等,必欲置我于死地。我与老魏、书仙老哥还有卫里众兄弟均不能敌,何以李兄一出手,就能将那少山派掌门惊得呆立当场,且生生受了李兄一掌后又落荒而逃?这件事直至今日,无病一直未能想个明白。”
“怎么……”李秋道:“其中原因,舒恨天没跟你讲么?”
“没有!”徐恪摇了摇头,道:“关于李兄昔日之种种,书仙老哥直至今日,一个字也未曾讲过。”
李秋点了点头,又笑了笑,道:“这件事么,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且待日后再与你讲,目下还是先救徐有容要紧,你说呢?”
“好!”
望着李秋转身离去的背影,徐恪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