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己未津门开始
何谓承负?前承后负,承你情,负你恩,自当报还。
虚无界中的费景庭只觉得最后一道枷锁清除,浑身说不出的轻松与愉悦。再看向手中半册天书,竟又多了几分明悟。
刻下的蓬莱仙山上,出去自家人,以及自家神兽,还多了个李修诚。
这位全真道长修行了一辈子不过修成了鬼仙,如今空有浓郁灵机,偏偏不能寸进。此前费景庭还想着待领会了神通,便试着给李修诚重塑肉身。
如今却也明白了,重塑的肉身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容器,跟原本的相比天差地远。否则那些前辈高人也不会琢磨转生寄魂了,直接重塑肉身岂不是更好?
小安鼎咯咯咯笑着从面前飞奔而过,后头跟着看孩子的猞猁。
话说猞猁这货自打放出来之后就有些放飞自我,它是纯纯的妖修,极其类似于早期的炼气士,讲究个吞吐灵机。其自行领会的功法效率很低不说,上限也全靠着自行领悟。
猞猁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修不出什么名堂,索性抱住了大腿,就指望着当个镇山神兽。这货寿命不断,所以虽然这货一直哀求,但费景庭暂且不打算给这家伙嗑仙丹。
“哇哇哇……”
“唉呀妈呀,小主银你可长点心吧,再磕一回你娘能把我给炖了!”
眼看小安鼎差点撞石头上,猞猁窜过去顿时化形,而后一把抄起。碎碎念了一阵,后怕不已。
猞猁心中哀怨,镇山神兽没混上,暂且成了保姆。它瞧着自家老爷,心中颇为哀怨。
这也是没办法,四个女子各自忙碌。张乐瑶破境人仙,倪秋凤与关熙怡嗑仙丹之后也破境人仙,大妇符芸昭本就不是个能看孩子的,而且最近还在琢磨着破境地仙。
费景庭要做的更多,跟个雷达一般时刻警惕,拿着天眼四下扫着,但凡发现不对立刻将众人收入小世界。若是碰上有人来袭,他还是主要战斗力,片刻不得分身。
于是这一家子五口人各有各的忙碌,李修诚一个鬼仙没有实体,能看孩子的就剩下猞猁与胡七姑了。
这就简单了,猞猁斗不过狐狸精,于是就只能悲催的负责看孩子。
眼瞅着自家老爷眼睛都不往这边瞟一下,猞猁顿时心塞不已,直念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费景庭收了天书,径直从石台上起身,路过小安鼎身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不许淘气。”
“嘿嘿。”小安鼎根本就不当回事。这娃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亲娘,现在又多了个李修诚。
那可是鬼啊!走路用飘,身形虚幻,一出现就好似自带bgm……别提什么鬼仙,鬼仙也是鬼啊。
当日李修诚出现的时候小安鼎吓坏了,直到最近才习惯了一点,可也还是敬而远之。
费景庭经过猞猁身旁,看都没看这货一眼,于是猞猁愈发心塞。
费景庭到了树荫下,李修诚顿时起身拱手一礼:“费仙长。”
“呵,李道长不用客套,还是称呼我道友吧。”
“不敢不敢。”李修诚哪里敢拿大?
大家都是人的时候,拿年龄说事儿还算正常,现在都不是人了,自然是达者为先。
“李道长可还习惯?”
李修诚苦笑着微微摇头:“尽力吧。”
鬼修不同于人修,没有实体,且不能直接吸纳灵机。鬼修需要的是阴煞,所以阴煞汇聚之地容易闹鬼。可这蓬莱仙山灵机充裕,别说什么阴煞了,法阵隔绝之下,虚无界中的天罡都透不进来。
所以李修诚要修行,便只能以阵法将灵机转化成阴煞。
到了此界,李修诚才明白过来,他一个小小的鬼修,在这虚无界根本就不可能生存。外界满是天罡,若非法阵护着,直接暴露顿时就得魂飞魄散。
他此前执念颇深,想着自己修行几十年,不想到头来一场空。想着好歹是个鬼仙,多活个几百年,说不定就会遇到旁的机缘。
如今倒是成了鬼仙,可这天界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天庭,什么地府,没有,根本就没有!有的只是一片虚无。
他一个鬼仙,若非有费景庭庇佑,根本就没有落脚之地。
所以若没有旁的事儿,李修诚都会躲得远远的,毕竟除了他之外,剩下的全都是一家子。
于是他想了想,主动说道:“费仙长,不知这虚无界中可有我等鬼仙庇护之所?”
费景庭虚引一下,二人相对而坐,开口说道:“从前倒是遇到过地府碎片。”
“地府碎片?”
“就好似完整地府被人一剑切成了两半,内中有一条应龙,第一次我落荒而逃,第二次使尽办法才将其斩杀。”
李修诚诡异的看着费景庭,若非知道面前这位主儿是地仙,真就以为是在吹牛了。我还在想着怎么能苟延残喘,你特么都能杀应龙了?
“如此说来,地府也不知被分成了几块,说不得别处地府尚存我等鬼仙修行之所?”
“正是如此。不过虚无界广阔,只怕不容易碰到。”
李修诚便说道:“如此,若有此等居所,还请仙长将在下放下。”
“好说。”
费景庭想了想,随手一拂,便有一具铠甲出现在身前。好歹相识一场,同是人间界上来的,总不能看着李修诚恓惶。
“李道长,此铠甲是用应龙鳞片所造,内中镌刻法阵,可屏蔽一切。若来日强敌来袭,若一时间护佑不得,还请道长自行保重。”
“哦?”
费景庭将此铠甲法门说将出来,听得李修诚颇为诧异。他略略尝试,便钻进铠甲之内。适应了一阵,便惊喜的发现此等铠甲极其便利。
隔绝外界一切不说,还转化灵机为阴煞,滋养神魂,当真是妙不可言。
李修诚赶忙拜谢,费景庭只道不用客气。
撇下李修诚,费景庭本要去寻符芸昭,走了几步陡然停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化身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
人间界。
遁光按落,燕双鹰晃晃悠悠进到旅馆之内,眼见隔壁房门闭锁,估摸着王敏彤那丫头又跑去天桥玩乐去了,便自顾自的进到房间里,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出神。
老张逃过一劫,燕双鹰生怕后续会出什么意外,足足在大帅府里留了三天。
直到确认老张无事,这才回返。
此间承负彻底了结……确切的说,本体遗留的承负彻底了结,他也就没了使命。
他这具身体就跟木偶人一样,没了人之大欲,又不能继续修行,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要做什么。莫非,接下来便只能当个咸鱼?
小世界里遗留的影视剧没那么全面,他现在都开始追看第一版的聊斋了你敢信?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便只能pia在一个地方等着发霉,连剧都没得追,燕双鹰就感觉一阵阵的空虚。
他这会儿已然知道自己心理出了问题,保不齐哪一天就会发疯,然后达成万人屠的成就。
临近下午,隔壁传来一阵响动。燕双鹰知道是王敏彤回来了,不过他没动弹。
过了一会儿,房门敲响,跟着王敏彤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这姑娘性子偏静,却有一股子执拗劲。
历史上终生未嫁,一半是机缘巧合,一半是心思过重。
她抿着嘴唇,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燕双鹰,不发一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嗯,回来了。”
“事儿办完了?”
“是啊,救了老张一命。”他眼珠转动,看向王敏彤:“你这几天一直在逛天桥?”
王敏彤先是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啧,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什么意思?说话就爽利一些。”
这姑娘咬着嘴唇道:“奉系要撤出关外了。”
“所以呢?”
“我,我想回家瞧瞧。”
燕双鹰不耐烦的摆摆手:“回家就回家呗,不用跟我打招呼。你就算留在家里不走也没事儿,不过墨香就算了,之前跟你说了,不能送回来,不然非得吃挂落不可。”
“我知道啦。”
点点头,王敏彤转身而去。
燕双鹰总觉着这姑娘客套里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总喜欢端着,有什么事儿也都藏在心里,憋着不说出来。这让他想起了红楼里的黛玉,不过比黛玉好点的是,这姑娘还没那么神经质外加牙尖嘴利。
转过天来,王敏彤一早拾掇齐整,变回原本的模样,便坐着黄包车回了果洛麻麻府中。
从黄包车上下来,看着熟悉的府邸,也不知怎么,王敏彤明明应该很熟悉,刻下却看起来分外陌生。
巷子里,府邸门口一片静谧。她上前叩打门环,门房开了角门,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随即便成了惊喜。
“小姐!诶呀,小姐回来了!”
一声发喊,惊醒了好似昏睡中的贝子府。王敏彤被门房迎进来,一路上下人纷纷行礼问候。有婆子飞快的跑进后宅,朝着果洛麻麻报喜。
待她进到后宅,便瞧见憔悴了许多的果洛麻麻在丫鬟搀扶下迎了出来。
“童记!”
“果洛麻麻!”
果洛麻麻撇开丫鬟便要上前,王敏彤却是更快,迎将上去,将果洛麻麻搀扶住。
果洛麻麻早已掉了眼泪。到底是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敢情比儿女更深厚,王敏彤一去半年多,杳无音信,实在让人牵肠挂肚。
早知跟二格格退婚会引来这般祸事,哪怕那货再顽劣不堪,也不能退了这亲事。
几日前一封书信留在果洛麻麻床前,看字迹便是完颜童记的亲笔。这几日果洛麻麻反复端详,也不知暗自掉了多少眼泪。刻下见外孙女平安归来,老妇人真情流露,便再也禁不住泪水滴落。
王敏彤也有些动情,禁不住红了眼圈:“果洛麻麻,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果洛麻麻擦着眼泪呵斥道:“你这丫头,走也不说一声,你知这半年多大家伙是怎么过的吗?”
许是武当山的岁月,让王敏彤的心更加沉静,比起年前,她出落的愈发出尘。闻言便苦笑道:“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我不跑,便只能给人做小。换做是果洛麻麻如何抉择?”
老太太到底是个董事的,便只能抚着王敏彤叹息:“倒是苦了你了。”
前清早就亡了,连逊帝都跑去了津门租界,他们这些遗老遗少本就不受待见,能坚持不改姓已经算是最后的坚持,又哪里有能耐抵挡一方要员的威胁?
丫鬟在一旁劝说道:“福晋,小姐归来可是大喜,莫要悲伤了,还是赶紧屋里说话吧。”
“正是正是。”
一众人等喜气洋洋,有如众星捧月一般将王敏彤送进正堂。王敏彤明知道这会儿自己应该变回完颜童记了,可却分外不舍王敏彤这一化名。
为什么呢?
姑娘胡思乱想着,觉着或许是因着脱离掣肘之后的那种自由自在吧。
贝子府闹腾起来,便是下人们也放肆了不少,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王敏彤陪着果洛麻麻说着话,时不时应付一下闻讯赶来的自家亲戚。
外出这大半年经历,她说的很少,只说自己找了个道观落脚。
闹腾一阵,有亲戚突然问道:“诶?不是有个丫鬟跟着你一起跑了吗?怎么没跟回来?”
王敏彤略略纠结,便说道:“染了病,过世了。”
她将墨香当成自家姐妹,知道墨香回来后的后果。便是刊载自己情面上不作处罚,只怕以后也不能跟在自己左右了。墨香家中又是那种情形,回去便只能被逼着嫁人。与其如此,莫不如让其跟着燕双鹰呢。
那亲戚只是随口一问,闻言便随意道:“死了便死了,回头从府中选个得意的,总不能失了体面。”
王敏彤历练一圈儿,算是接触了民间疾苦,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在亲戚眼中比不过自家的体面。
她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道:“我被逼着远走他乡,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那亲戚怔了下,想要反驳却无从下口。堂中静默了一阵,便是果洛麻麻也沉默不语。
王敏彤看着陈旧的厅堂,莫名的想起了红楼梦。只怕自家最终会落得一般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