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愕然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面前的这位伟大存在还很干枯,就像是个木乃伊一样,衣衫褴褛,身上遍布伤痕。
他的衣服很平常,假如不是因为他周围围绕的‘气’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压迫感的话,那么其实很容易被别人以为他只是一介凡夫。
然而他身子里蕴藏的力量却很容易被感觉到,而这股力量最容易从他的站姿以及步伐看出一二。
这么一位高贵伟大的存在,端坐于时空之上,坐看众生挣扎,是那么的强大,几乎可以说是不可名状的伟力。
然而,对方却只是犹豫了一会,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面前。
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婴儿发出的啼哭很快就停下了,变成了某种哼哧哼哧的抽搐。
显然,这是因为他呛着了,对婴儿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状态,如果不处理的话,这个婴儿会很快因为无法呼吸而憋出事情来。
但这非常好处理,只需要把婴儿倒过来,使劲儿拍一拍就行了。
可是……
在那位伟大存在的气魄下,常人连站都站不起来。
尽管他跪着,可他充斥着的压迫力,他周围的‘仪仗’所带来的骇人压力足够让那些超级文明的霸主都忍不住趴在地上。
过去了几分钟,婴儿的抽搐开始变缓了,身体也开始变成紫色。
他快憋死了。
那位伟大存在依然跪着。
不过……阿伯站不起来,他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控制。
这很正常,如果来一个懂行的天下修行者,就会明白……
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四品。
阿伯只不过是一个靠肉体改造和义体晋升的七品而已,面对一位四品的尸骸,这差距已经大到无以复加了。
他甚至都无法承受对方一个眼神。
阿伯只能看着那柔弱的婴儿逐渐变凉。
只是这个时候,蕾蕾蒂却突然站了起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她竟然在一位四品的压迫下站了起来。
安静与恐惧的气氛笼罩之中,一位母亲站了起来,她的冷汗像是泉水一样涌出来,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着让她倒下去。
肌肉抽搐着,心脏和血液都被迫停滞,身体用自己的本能反应拼命告诫着主人,让她快些倒下去。
倒下去吧,倒下去吧!这样才能活命!
在你们面前的是绝对无法触及的伟力!是能够毁灭整个可观测宇宙,以无限大的速度在宇宙之中肆意穿梭,能够在时空长河里维持独立存在,他就是神,甚至绝大部分的‘神’都摸不到他的脚跟。
这样的折磨让蕾蕾蒂的脸部的肌肉扭曲着,身体正在蠕动,嘴唇动的样子就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又说不出来。
肌肉开始打架了,每一根能动的东西都在抽筋。
无法抵抗的痛楚席卷全身。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这种程度的痛苦,一般来说会直接昏迷过去。
因为……昏迷过去,实在是一种‘奖赏’。
只要放弃抵抗,任凭痛苦将自己的意志吞噬,便能得到解脱。
这诱惑实在是过于甜美……只需放弃一切便可让痛苦随之消失,这世上根本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身体的本能正在全面接管躯壳,名为‘蕾蕾蒂’的肉身,其视线、表情、眨眼、呼吸、肌肉反射、习惯、代谢、以及其他种种生理反应,都在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接管。
疼痛直接在她的身体最深处像爆炸一样膨胀蔓延开来,在命令着她!
这是来自原始基因的本能,是超越自我意识的身体终极权限!
原始基因发布着超越了语言的命令!直接通过名为‘神经系统’的操作面板上按下了紧急刹车,命令着名为蕾蕾蒂的机体:“停下!”“昏过去!”“倒下!”。
但是,蕾蕾蒂没有停下。
‘抵抗’?不,不是这样,倒不如说,是在欺骗自己,催眠自己,说是自我麻痹也不为过吧,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临终的哀嚎,那种无可名状的锥心之痛,是蕾蕾蒂从未体验过的。
血细胞大量破碎,她的身体开始出现溶血反应。
很简单,细胞们发出的哀嚎是真实的,那并不是幻觉,每一个细胞都在承受那些‘仪仗’的压迫,如果继续前进的话,肌肉会溶解,骨骼会破碎,内脏也会变成一泡被结缔组织包裹着的汁液,就像是巨人观一样。
她的免疫系统也开始暴走了,发疯的免疫系统直接在体内掀起了风暴,强迫着这具躯体倒下,毁灭,立刻死去!
这是为了族群的延续!这是为了基因的存活!为了种族不被灭绝,为了文明能够继续存在,这个个体必须倒下,必须死去!
基因的命令是不会错的,不听从基因的命令,该睡的时候不睡,该吃的时候不吃,该昏迷的时候不昏迷,身体就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只是……蕾蕾蒂依然走到了前面,她完全克服了原始基因带来的所有命令,以一种崭新的姿态走了过来,尽管步履蹒跚,尽管命不久矣。
她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基因本能的奴隶,决定是她自己下达的。
那具尸体也有了反应。
他保持着跪姿,抬起头,看向了之前被他一直无视的蕾蕾蒂,用‘雅言’说出了一句疑惑之语:“人?”
是人吗?
除了‘人’之外没有别的答案了吧?
这里有人道的存在吗?
有人,但没有人道。
奇怪。
尸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自己的思考能力,他依然没有完全苏醒,他仅有的思考能力无法支撑他进行这种程度的思考,所以他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这么想着的时候,这位母亲抱住了那个婴儿,用力把他倒挂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屁股。
这个婴儿开始咳嗽。
很快,一团凝固的‘蛋清’就从他的嗓子眼里咳了出来,婴儿终于能呼吸了,他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这声音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驱散了那具尸体的身周的‘仪仗’。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婴儿,明明只是因为呛了一口蛋清就差点憋死,羸弱不堪,和所有的婴儿一样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却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
仪仗被哭啼声消散,阿伯终于能动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婴儿抢过来,放在保温舱里,那里有自动照顾的机制。
然后,他把蕾蕾蒂抱了起来:“孩子放在这里最安全!别说话,我带你去医疗室!”
这么说着,他跑了出去,将已经没有反抗力量的蕾蕾蒂送到医疗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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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七天后,阿伯驾驶着雷丁市,赶到了一个属于他的生态星球。
这是一个原始的花园星球,风景很漂亮,他会把蕾蕾蒂埋葬在这里。
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了孩子的生命,医疗室也没能救回她的性命。
她的所有dna都已经断裂,就好像遭受了大剂量的辐射一样,每个细胞都已经失去了分裂再生的能力,剩下的细胞衰亡之后,她就会整个人化作一滩细胞液。
阿伯狠狠锤击了自己的头颅很多次,他多希望那时候站出来的是自己,但他做不到。
他甚至不清楚蕾蕾蒂是怎么做到的。
但起码……孩子还活着。
阿伯出现在了一个能俯瞰那片草原的小山丘上。
那天早上的草原,有一阵白雾笼罩着。
这片花园星球的美是很出名的,有着史诗般的景观。
深蓝色的山脉覆盖着一层紫色的天空,那是因为海洋的成分,这里的海洋会反射紫色的光,所以映照的天空也是蓝紫色。
天空的边缘点饰着粉红色的云彩,这种云的颜色是因为大气中有微量的氖气,所以云层会发出淡淡的粉色。
这层天空非常辽阔,不过站在其中的时候,会感觉这个世界小了一点;自远处看去,大大的瀑布自山巅渲泄而下,然后冲流入一片深绿色的草原。
到处分布的,好像是镶嵌在大地上的宝石一般的湖泊,时时映照着穹苍的变幻。
在这个季节里,太阳总喜欢在日升日落的时刻逗留好久,在天边悬挂着,就在地平线旁边游荡,就是不落下去,这会持续数个月,是这里的极昼现象。
这里似乎没有明显的白昼或者黑夜,白昼和黑夜都只不过是联络黎明与黄昏的一个短暂的时刻,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黎明和黄昏,一年到头的夜晚都能看见群星们在天空闪烁,在一片宽广、黯淡却并不黑暗的天空里轻吟着淡淡色的光辉。
阿伯将蕾蕾蒂埋葬在此。
船主已经死了,他被那具尸体追到,那具尸体甚至都没动手就将船主和他船上的所有生命全部杀死了,用的什么手法……根本就搞不清楚。
现在阿伯继承了船主的所有财产,他现在也是一位‘船主’了,是无边际控制集团的实际掌控者。
但他却并不高兴,只是抱着属于自己的孩子,然后看向旁边的那具尸体。
他也差不多习惯了那具尸体的存在了。
生命的适应力真强,哪怕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只要多待一会,也能习惯。
这具尸体……似乎对自己的孩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尊敬,他杀死了船主,却和一个仆从一样,始终跟在自己的孩子身边。
他给这个孩子起名叫‘重启’或者叫‘崭新’。
在无边际族的语言里,这二者是一个单词。
将妻子埋葬之后,他又对那具尸体说道:“你有恶意吗?”
尸体没有回答他。
实际上,这具尸体除了最开始,说了一句‘人’之外,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
它只是静静的跟着小重启,跟在这个婴儿身边,寸步不离。
阿伯意识到,似乎眼前的这具尸体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他之所以毁灭了船主,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只是他‘路过’而已。
以阿伯从那些仪仗之中看见的,可怖的过去来看,这具尸体的路过确实足以毁灭周遭的一切。
怎样的超级文明才能供养出这样可怕的强者?以至于对方的尸体都能够轻而易举毁灭自己?
宇宙很危险,阿伯一直都知道,不过……这也真是太危险了。
而且,更离谱的是,这具尸体一直就像是个仆人一样守在自己的女儿‘重启’身边。
自己的女儿,似乎更有问题。
但是,不管这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他也不会放手,就算死他也不会和上次一样瘫坐在原地了。
女儿很漂亮,尽管还是个婴儿,但阿伯敢保证她长大之后肯定和蕾蕾蒂一样漂亮。
他决定暂时停下自己的研究,反正船队也需要时间修整。
就在这座美丽的花园星球,好好的休息吧。
妻子在这里,女儿也在这里,还有什么希冀的呢?
什么研究,什么文明的进步……
先放在后面吧。
慢慢来吧。
这么想着,他举起了祭祀用的火把,火把的光辉在黄昏的光景之中显得格外闪亮了,暖风温柔的吹着,风声与火把冒出的白烟缠绕在一起,然后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随着这片高地的微风飞向夜空的星光。
此刻是晨曦?还是黄昏?
不知道,但在这颗星球上,黄昏和晨曦才是主旋律,因为特殊的自转方式,所以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白天和夜晚,只是在黄昏与晨曦之间不断的循环,在天空画着八字形状的圈。
时间一点点过去。
雷丁市停在这里已经十年了。
小重启已经十岁了。
不出所料,她长成了一个公主般的女孩,而她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具会动弹的尸体。
这个花园世界是童话故事一样的世界,大片大片的草原,粉色的云朵,紫色的天空,还有仿佛在紫色天鹅绒上点缀着的星辰。
晨曦和黄昏是最美的时刻,而这里永远都处于这一瞬。
这里还有一座九百里长的巨大城堡‘雷丁市’。
而她就是这里的公主。
“爸爸!”现在这个公主欢快的从草地上跑回了雷丁市。
今天是她的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