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李启抬头,看向祝凤丹。
他好像明白了祝凤丹的意思。
“你看,你着乌龟一样缩头缩脑的性子,几次着急上火,都是为了我的乖徒媳,第一次你要说少年意气,是强冲罗浮山山门吧?第二次,是魔王子说出沉水碧被人算计,在路上怕是走不远,你就又来了一次。”
“你这缩头乌龟的性格,我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当初你第一次来巫神山的时候,我就让你有点少年意气,让你别整天讲道理,出去和人耍横,搞点纨绔子弟应该做的事情,养成点傲气,有的肆无忌惮的样子。”
“结果你看看你,唉,真是,天生的是一部分,后天的一部分,都让你养成了现在这样,算了,这点我也有责任。”祝凤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不应该让你接触这么多高品存在的,看得多了,自然会怕。”
祝凤丹一语道出天机所在,让李启禁不住继续低头。
是啊。
这话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看得多了,自然会怕。
和同龄人相比,李启直面了太多高位存在,这直接导致了他不得不去畏首畏尾。
没办法,难道真的在那些高位存在面前耀武扬威找死吗?
他哪有这个胆子。
越是了解的多,越是知识渊博,就是越是恐惧那些大能者的力量,于是,当他们真的现身的时候,李启心中只有惶恐。
“只是也没办法,我放养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你能那么背,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应该不至于接触到太多比自己强的人的,你应该面对的都是同品阶的敌人,多打打同阶的,赢个几百回,杀得同阶对手溃不成军,傲气自然就打出来了。”
“结果你这混账东西,天天招惹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九品去打那个七品的和尚就不说了,回山之后没多久就去招惹六品,接着就接触三品京兆尹,后来更是天魔亲至,你短短三个月里和天魔,唐国太傅,以及大土巫神见面……你修行至今,真正打过的,平等的仗,竟然是先前的魔王子。”
“魔王子是一路杀戮,赢上来的,你是一路唯唯诺诺,吓上来的,你俩要是没区别就出鬼了。”祝凤丹似乎是感觉到头痛,说着说着,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闷掉了。
果然,他让李启惹事,其实也有考虑,大祝做事,不会真的不考虑后果。
李启见状,便主动搭话道:“那,老师说刚刚和沉水碧的关系……”
“噢对,就是这个,刚刚我就是准备说这个来着,你们两个,这次回来,应该是有心理准备了吧?”祝凤丹放下快子和酒杯,语气从之前的轻松,带上了几分正经。
祝凤丹如此说话,李启和沉水碧自然也马上端坐,等待他的建议。
沉水碧应答道:“是,此番回来,自是做好了准备,待到冲突之日,便会承担应有之义。”
“嗯,你是罗浮山的人,也知道情况是怎么回事,罗浮山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大道契机……就别想了,不谈这个,这事儿你我做不了主,说了也是白扯,徒伤感情。”祝凤丹摆摆手。
一边摆手,他一边说道:“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此次参战,我会把你们拉过来,出于我个人的私心,我会把你们两个拉到我负责的战区。”
李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担心老师你公正严明,不肯徇私舞弊,要我们俩听命行事呢……”
“别高兴的太早,你,我会放在参谋营里,做一个参谋将,用你的特长,谋划策略;她的话,我准备放在阵线上,而且是前线,攻坚所在。”祝凤丹说道。
李启勐地抬头,脸色阴沉。
但是他没说话。
因为,祝凤丹说的很委婉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说过了,沉水碧的安危,是能让李启不那么怯懦的办法。
所以,李启当参谋将,而沉水碧,将会来到最危险的前线,参与正面战斗。
“这算是我的一点点私心,不过也不好瞒你们,徒媳,能理解吧?”祝凤丹笑着看向沉水碧,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反应。
沉水碧点了点头:“当然能理解……不管于公于私,合该如此。”
于公于私,合该如此。
确实是这样,于公,这场战争本质是为了保住日月真铅鼎,虽然要付出大道契机的代价,但巫神山相应的也会出动复数的巫神,甚至动员起整个巫神山面对战争,作为罗浮山之人,她本来就应该参战,保护自己的父辈。
于私,这是一位大祝提出来的,帮助李启能够突破桎梏的方法,本就应该去试试,她并不抵触这种行为。
李启这时候却没忍住,直接拍了一下桌子,对祝凤丹说道:“我不同意,若要进取,我自可进取,不必做些没用的事情。”
“没用的事情?”祝凤丹挑了挑眉毛,然后看了李启一眼。
接着,他的身后,勐的站起一尊法相!
祝凤丹毫无保留的迸发出了自己的气势,甚至掺杂了杀意!一点都没有留情!
庞然浑灏之气挈诸天而左旋!
周天诸星闪耀,盖恒星之隐见,昼夜之永短,七曜之出没,节气之早晚,交食之深浅先后,昼夜永短,节气早晚,宙光之律度,宇内之宽广,似乎尽在其中!
这是一尊星辰法相,法相之中,斗、参、昴、箕、毕、大火、农祥、龙尾、鸟帑、元驷、元鼋之属,尽在其中!
神仪昆命,**包外。
经纬纵横,天常斜带。
三辰内旋,黄赤而交。
赤道上载,周列经星。
紫微安加,北极攸戴
衡缀规距,随捩流迁。
巍巍其高,漠漠其遥。
荡荡其大,赫赫其昭。
法简而中,用密不穷。
历较古陈,万世其训!
验之星象历数,可知天命,天下根本,阴阳自调。
玄冥祝融,如奉主之召,雨师风伯,似应王之宰。祥风嘉气,触石摇林,瑞兽异禽,游园鸣阁。至功至德,可大可久,尽品物之和,究杳冥之极!
无尽星空之中,似乎包含了整个宇宙,如此深邃,如此迷人,如此——
恐怖。
在那深邃的法相之中,似乎隐隐透出一股恐怖的气息!
畜生饿鬼,水陆空行,天魔外道,幽冥鬼神,一切杂形恶相,苦痛颠倒扑面而来!
沉水碧勐的后退,拉着李启想要逃开!
大祝展露法相,哪怕什么都不做,杀伤力都是相当恐怖的,哪怕对五品六品而言也是极大的威胁。
这种威胁并非来自力量,实际上祝凤丹一点力量都没有泄露而出,大祝的控制力极好,根本不会有半点余波。
但是,仅仅只是法相本身,其中蕴含的道,就足以摧裂观看者的道心。
若是修为太低,或者是凡人,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很好看的人形,其中星光熠熠,闪耀非凡。
但是如果能看懂,就会看见一个恐怖的事实——
在祝凤丹的法相之中,有着空洞!
李启看见了!看见了无尽星象之中的空处!
那是……那是……四相的位置!
原本横亘诸天,无穷世界都能看见的四相,在祝凤丹的法相之中,并不存在。
就好像被撕开了一样,明明角、奎、井、斗皆在,组成四相的二十八宿都存在,但唯独没有组成四相本身!
于是,天穹星空便产生了一个硕大的空洞,从中透出了那般的恐怖。
明明所有星空异象之中,都必然会有的四相,在祝凤丹的法相里,就是没有。
沉水碧看见了,但她立刻稳定住了心神,没有被干扰。
而李启,则完完整整,甚至同时用真知道韵和信息流视野目睹了这一幕。
他看见,四相的空洞之中,流露出来的是虚无,是无穷魔念,是无法用言语去行动的巨大恐怖!
他甚至没有忍住,开始发抖,眼前的一切在挑战他的世界观,同时其中涌出的信息,好像在叙说一个令人颤栗的故事。
而他也确实颤栗了,因为他听懂了。
懂得越多,就越害怕。
这样恐惧充斥了李启的内心,以至于他大脑空白,被那惊人的事实完全慑住了心神。
但是,过了几秒钟,李启也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祝凤丹依然维持着法相的姿态,看向李启:“看见了吗?你和你的妻子一起看见了我的法相。”
“发现了吧?其中蕴含着的大恐怖,这可是我的秘密。”祝凤丹看着李启,温和的说道。
李启却冷汗涔涔,几乎衣服都要被打湿了。
他磕磕巴巴的问道:“老师……你……曾经坠入过魔道?”
其实不是‘曾经’坠入,只是那个事实他没敢说出来,李启不敢。
这个事实,就是,此时此刻,就是现在,祝凤丹的法相之中,就是魔道。
“害怕吗?恐惧吗?是不是想给巫神打小报告?”祝凤丹歪了歪头,戏谑的看向李启。
李启抖了一下。
沉水碧则抓着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躬身,神通已经酝酿。
这时候,祝凤丹收起了法相,变成了一个普通凡人的模样。
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看吧,进不进取,勇不勇敢,是刻在心里的,你嘴巴上说的可不算。”
他喝了一口:“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吓死的鸡,沉水碧都比你强,我给她的评价是,暗含凝露而藏英,生纤根以立本,心能执静,道将自定,现在你懂什么意思了吧?”
“她遇到罗浮山那般巨大的变故,也能定下心神,恐惧,怀疑虽然存在,但不会影响到她做事。”
“她少有几次心乱,也是因为你,或者罗浮山,不碍什么事。”
“但你不一样,你很聪明,聪明是什么意思?代表你很擅长吸收周围的信息,能处理很多信息和情报,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周围影响。”
“你的道心不定,所以你才会摇摆,但你知道摇摆的后果,你的胆子又不大,预知到危险的人,胆子却不大,所以你才害怕,魔王子说你不是强者,那是因为你确实不是。”
“我曾经想要放养你,培养出你的傲气来,但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没事和别人打架,所以你越是聪明,就越是陷入这种境地里来。”
“不逼你一把,你靠自己,我怕你走不过这个坎,毕竟是你的师父,教你是我的责任,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小两口自己说说话吧,这些酒菜很贵的,别浪费了。”
语罢,祝凤丹似乎觉得说够了,消失无踪。
只剩下了李启和沉水碧两人在这里。
没错,老马也不见了,刚刚祝凤丹展现法相的时候,老马直接厥过去了。
祝凤丹似乎觉得放在这里不太好,所以一并带走了。
此刻这座大殿里,只有李启和沉水碧。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两人还是坐回了桌前,开始吃饭。
正如祝凤丹所说,这些东西都很贵的,还是别浪费了好。
只是,如今的这些珍贵食材,吃起来虽然美味,但还是味同嚼蜡,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
过了一会,李启看了一下沉水碧,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我们不参战了吧?此事……”
但沉水碧却回答道:“你要逃吗?”
李启语塞。
“我还以为,你当初说要参战的时候,就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呢。”沉水碧说道。
“我当时是做好准备了的,但是……”李启皱眉说道。
“说明你当时也没有做好准备,你只是觉得我们不太可能死。”沉水碧放下碗快,坐到了李启的面前,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李启无言,他确实是觉得,就算参战,也不太可能死。
“大祝说的有道理,而且,从那时候,我是做好准备了的,而且……”沉水碧靠在李启的肩膀上,说道:“确定罗浮山前路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也是存好了死志的吧?”
“那个时候你可以,现在,我自然也可以。”
“你我本是一体,事关你的道途,冒险也是应当,再说……此事本就和罗浮山有关,是罗浮山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劫,你我有什么理由好逃避的?”
沉水碧很坦然。
但李启的眼神却始终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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