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刘源的尖细叫声,金銮殿外等候的一众朝臣下意识不在交头接耳,文武官员按品阶大小排列依次登阶入殿…
徐伯清和宋明德则是在门前静候,待金銮殿外的文武官员皆已入殿,齐声呼呵“臣等恭迎陛下”后,他们二人才入殿…
此时的永和帝着金黄龙袍,坐在龙椅上,面色无喜无悲的看着殿中的文武官员。
待看到徐伯清进殿后,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动,不过眼中的异样只一闪而过,便再次恢复澹然…
徐伯清刚步入殿中,不知为何竟有种心季之感一闪而过,他眉头微蹙的运起天目法眼扫视一圈,却并未察觉到有何异样…
待看到端坐于龙椅上的永和帝时,心头不禁有些疑惑…
上次相见还是在演武台上,那会儿的永和帝因常年服用‘仙丹妙药’,身体已经出了些问题,显现出的气象亦是萎靡之态;
而现在的永和帝气象虽然依旧有些萎靡,但面色红润,眼神有光,身体状况似乎好了很多…
难不成真是‘闭关修行’之效!?
看似合情合理,但他始终有些奇怪的感觉,却又看不出,也说不出哪里奇怪…
永和帝见状微微一笑,心底也松了口气,问道:“徐卿何故在殿前愣神?”
“……”
宋明德见陛下问话,而身旁的徐伯清却有心不在焉之感,紧忙帮其出声解释道:“禀陛下,徐督主第一次上朝面圣,难免有些紧张…”
徐伯清回过神后,却也没多解释,只跟着附和一句:“第一次上朝,是有些紧张。”
“无妨…”
永和帝微微颔首,贴心的宽慰道:“朕又不是什么吃人勐兽,而两厂一卫又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徐卿无须紧张…”
“微臣谢陛下隆恩。”
宋明德紧忙谢恩,徐伯清亦是装模作样的附和一声,随即两人到御前东西位置站立…
朱文景和朱文珏兄弟二人同样不在文武官员行列,同立于御前东西位置…
永和帝扫视一圈,意有所指的问道:“前些日子汛期绵延,雨水颇丰,致使浮山堰决堤,洪涝成灾,下游百姓死伤难计其数。”
他声音一顿,随即阴着脸道:“值此国难之际,朕的工部尚书邵兴敏邵卿,为何还不来上朝?”
“……”
一众朝臣支支吾吾的不敢出声…
时人敬重鬼神之说,浮山堰决堤致使洪涝荼毒三府之地,死伤无数…
这种数百年难遇的大灾,必定会被记录史册,若是处置不好,莫说永和一朝了,说不得后世几朝都是污点…
“没人说话?”
永和帝扫视一圈,意有所指的说道:“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
他目光微微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阴着脸说道:“还是说,你们在等着朕下罪己诏才肯开口?”
“……”
此言一出,金銮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因为一众朝臣,还真是这个打算…
徐伯清用余光瞥了眼另一侧的宋明德,见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超然世外之态,当即也学得有模有样…
“好!好!好!
”
永和帝见一众朝臣之态,哪还能不知他们所想,一连道三声‘好’后将目光落在了朱文珏的身上,问道:“龚王,朕记得邵兴敏与你交好,你可知他为何没来上朝?”
“禀……禀父皇…”
朱文珏被点到名后神色间难掩绝望,出列后悲戚的说道:“邵尚书自知愧对朝廷栽培,已于夜中自悬于家中房梁自缢,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畏罪自缢,死了…”
永和帝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到意外,口中呢喃自语的说道:“先是江南叛乱,后是浮山堰决堤,万般罪过,皆在朕身,皆在朕身啊…”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
就在这时,朱文景出列,满脸正色的说道:“父皇上承天命,下顺民心,江南叛逆与浮山堰决堤之事,绝非父皇之过!”
“哦?”
永和帝惊疑一声,意有所指的说道:“天灾人祸,百姓流连失所,满朝文武都在等朕颁布罪己诏,你既说非朕之过,那是谁之过?”
“父皇明鉴…”
朱文景躬身说道:“江南叛逆乃是白莲教妖人在暗中蛊惑所致,如今白莲教妖人授首,叛逆也已被宣武大将军镇压,此事静待将军回京复述便可公之于众…”
他声音一顿,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朱文珏,接着说道:“而浮山堰决堤之事,儿臣也觉得有些蹊跷,便派人调查了一番,还真查出了些东西!”
“……”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而此时的朱文珏面色已是隐隐泛黑,他清楚的知道,这与自己争夺储君之位的弟弟要发难了!
朝廷六部中,除兵部还未表态外,吏部和刑部两实权部门都是‘三爷党’的人,而礼部、户部、工部三部则是‘二爷党’的人。
朝廷每年都会拨巨款给工部,用于维护修葺浮山堰,如今浮山堰决堤,受牵连最大的莫过于工部尚书!
而工部尚书又是朱文珏的人…
值此之际,就如黄泥落在了裤裆里,朱文景随便找出点东西来波脏水,他洗都洗不干净!
永和帝瞥了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意味深长的说道:“老三,你说说你查出了什么东西?”
“是!”
朱文景躬身领命时,眼中尽是喜意…
随即转过身子拍了拍手,而在殿外面等待多时的一众太监听到动静,亦是捧着托盘入殿,那些托盘中多是书册…
“这些是钦天监往年记录雨水和汛期的各种卷宗,还有一些是千陵江水量的记录。”
他指着那些书册解释道:“今年汛期绵延,雨水是丰,但儿臣查阅各类卷宗记录发现,我大梁数百年来,今年并非特例…
远的不说,就近百年来,就曾有六次雨水丰过今年,江水量亦比今年要多…
太祖动用三十万人建立的浮山堰,曾言只要用心维护,可护我大梁千年不受洪灾水涝!
可是,为何今年浮山堰会决堤!?”
朱文景说着转过身子,跪倒在御前,神情悲戚的说道:“父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分明是我朝中出了蚁贼!
”
他声音一顿,以头抢地的哭诉道:“分明就是这些蚁贼侵吞了维护浮山堰的各种款项啊!
”
“……”
一众朝臣听闻此番言论,皆是呼吸静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蚁贼…呵呵呵…”
永和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冷笑一声,随即说道:“那依你之见,除了邵兴敏以外,还有哪些人是侵吞大梁的蚁贼?”
朱文景涕泪横流的俯身在地,哽咽道:“儿臣…儿臣不敢说啊!”
“不敢说?”
永和帝冷哼一声,瞥了眼神游天外的徐伯清后,厉声呵斥道:“难不成朕是蚁贼?难不成这浮山堰是朕弄垮的!?”
“儿臣绝无此意…”
朱文景闻言紧忙俯首,战战兢兢的说道:“只是此事牵扯甚大,而且可能还会影响我天家颜面,儿臣实在不敢开口啊…”
“混账东西!
”
永和帝闻言拍着扶手呵斥道:“浮山堰决堤,大名府受害,应天府的百姓更是十不存一,朕都要下罪己诏了,还在乎天家颜面!?”
“儿臣…儿臣领命…”
朱文景抬起头,抹了把面颊上的眼泪,深吸了口气的说道:“儿臣查到,邵尚书这些年来出手极为阔绰,喜好收集各类古玩珍宝,名家字画…
这些古玩珍宝、名家字画的价值极高,有些甚至是连宫中都不曾有的物件。
但奇怪的是,这些东西邵尚书并非是自己收藏,而是用于送人,其中送的最多、也最勤的便是二哥的龚王府!
”
“朱文景,你血口喷人!
”
朱文珏目眦欲裂的出列上前,为自己辩解道:“我自幼喜好名家字画,与那邵兴敏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平常除了互赠一些字画外从未深交!”
说罢,他噗通一声的跪倒在御前,说道:“父皇,儿臣对天发誓,并不知道邵兴敏会贪墨维护浮山堰的款项!
此举无异于掘我大梁根基,儿臣身为皇子,若知道他是此等贼人,哪还会与他相交?”
“还请父皇明察!”
朱文景闻若未闻,自顾自的对着永和帝说道:“那些古玩珍宝,名家字画只是儿臣能查到的,私底下的儿臣亦不得而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