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转头看了一眼。
    莎尔的心情之愉悦，他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
    暗夜女神看着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希尔，你应该明白，我真的需要看一点人性中让我比较舒适的一面，好不至于太过厌烦人世间。”
    她要看的，不是人类在最顺风顺水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伟光正。
    而是，要在层层对人性的考核之中，还能坚持的微弱善意。
    不死族的勾心斗角厉害吗？
    其实很厉害。
    他们盟友之间的彼此竞争，敌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有时候比托瑞尔那种简单粗暴的敌对要‘精彩’的多。
    然而，不死族所在的世界，他们从小收到的熏陶，即使目标同样是让对方彻底失败甚至死亡，他们也不会散发出那种腐烂的气氛。
    包括朱美丽和‘路画羽’，甚至一开始那个嚣张的‘末世情缘’。
    无论他们在游戏里表现得多嚣张多坏……都没人会觉得他们罪该万死。
    那种彻头彻尾，打从心里就坏的人，不死族的世界不是没有……可他们在游戏里，是没法走到高位的。
    伊甸园那边的做派就非常恶心，但他们能有拥护者，就必然是因为他们的做派在自己的国家不算什么问题。
    真的罪恶，表现出来的罪恶，是没法走到明面上的。
    所以，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也许会被人带上歪路，但让他们自己想，他们也想不出那么多‘腐烂与溃烂’。
    某种层面上来说，莎尔那些让不死族看起来很痛苦的考验，实质上，反而是对她自己的救赎……她其实是人性本恶的忠实信徒。
    但不死族的表现却让多多少少对人性有了那么点改观。
    她不会因此而动摇‘人性本恶’的信念，但却已经开始觉得，人性是可以被法律与道德层层包裹住，控制住的。
    至少表面上能有一层看得过去的皮。
    而这层皮能让一直对人类心怀恶意的她，暂时保持平静。
    希尔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但以他的性格，必然不赞同。
    他永远都相信人生来洁白，只是在最不由自主的时期写上了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色彩。
    有些人能妙笔生花，将自己本来歪歪斜斜的线条，有些脏污的色彩重焕新生。
    但也有人，没有那个命，也没有那个意志，只能沿着那些线条加重描绘。
    他不会同情那些作恶的人，但也不会说他们是天生的坏种。
    当然，无论是哪个宇宙，都没有绝对的存在……他当然也知道有些人是天生只有负面性格的，但那也是一种病。
    可还是有人能因为环境的束缚，自己的意志，坚持住不被自己那永远负面的情绪拉进无底深渊。
    希尔，总归是自然之子，他的心与眼，总是先看到光明的一面。
    但他也明白，莎尔能做到这种程度该有多么难得……这几乎是暗夜之女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的约束自己的情绪。
    所以，希尔也只能微微一笑。
    就连一直站在‘人性本善’一面，觉得只有少年才有热情与真诚的兰森德尔，都没有就此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只是有点为难地说：“乔斯那个笨蛋……估计要拖着你的学生一起了。”
    希尔眨了眨眼，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几层。
    兰森德尔和他借用的时候，希尔就猜到了原因……乔斯必然不是那种有条有理的人。
    即使给他再大的储物空间，他都没办法靠自己的本事整理明白。
    不死族交这些资源任务的时候，可不会一样样来，基本上都是一起丢进去……时空之神的傀儡统计能力绝对强。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空间转空间，方便得很。
    但对于收货的乔斯来说，没有塔灵的协助，这事儿就有点麻烦了。
    黎明之塔作为神明的造物，最大的好处就是会诞生天然的灵性……完全不需要像托瑞尔法师那样，用什么灵魂晶石。
    当然，虽然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只是购买而不是自己制作，其实并不影响他们什么。
    但用的人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即使是善良阵营的托瑞尔法师，也不要觉得他们是实质意义上的好人。
    他们在成为法师的那一天起，就自然而然的放弃了真的善良之心。
    自然和法师这两个字眼儿，在托瑞尔，就是天然的对立。
    不过，即使可以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拥有塔灵，法师们也从不羡慕黎明之塔，毕竟，那天然灵性的前提是这座塔的一切都被兰森德尔了如指掌，甚至底层核心都是掌握在黎明之主手里的。
    哪有愿意和神明分享自己的一切的法师呢……就算那些最虔诚的魔法女神信徒都做不到这点。
    大家亏不亏心，心里明白得很。
    就是现在没亏过，也不敢保证以后。
    所以，即使强大的兰森德尔能给自己的信徒创造如此完美的生活环境，他的信徒也仍然很少有逻辑思维比较强的法师。
    虽然乔斯的脑回路很直，但他，其实也算得上艺术家来着。
    他能画出非常完美非常贴合环境的建筑图纸，但他需要一个合格的构造大师……然后，还需要一个可以统筹的工头。
    虽然那些建筑材料已经被李斯特按照不同的属性分在不同的楼层，然后在按大小体积分别放置……甚至相邻的材料之间甚至都不会引起什么特殊反应不说，还很有可能是要被一起使用的。
    李斯特在这方面，磕绝对不会犯什么错。
    但乔斯，只知道他想要什么效果，却不太清楚该怎么达成这个效果……他的脑海里倒是有不少合金、混凝土甚至宝石颜料的配方，可让他自己做出来，那真的有点为难他。
    配色他倒是没问题，可，建造一座魔法塔，需要的不只是配色。
    在托瑞尔的时候，每个像他这样的建筑大师，身后都跟着一支足够专业的团队……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在法术的配合下，他们那些奇思妙想的建筑布局基本上都能被完好的建出来。
    然而，现在的乔斯，可没带着他的附属团队。
    他连那几层楼的材料该怎么收拾都有点麻爪。
    希尔估计兰森德尔完全没想到，乔斯能在这个世界一无所获……在托瑞尔，晨曦选民的确不太受贵族王权的欢迎，但，在贵族的年轻人里，他们却有很多热情的追随者。
    就算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也是为了艺术与自由。
    大部分人在经历了几年的黎明信徒生活以后，可能会幡然悔悟……虽然日子过得很愉快，但却也很艰辛。
    新的黎明信徒，一般都是从跟随这些建筑大师为了兰森德尔的爱好去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建造神殿与黎明之塔开始。
    熬过去了，坚持下去了的人，才有资格真的走入神殿。
    但，即使会有人走，但总归还会有人来。
    追随兰森德尔，虽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一种无言的微笑，但在年轻人的世界里，却是一种对美好未来的追求。
    所以，兰森德尔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没有被乔斯感染的年轻人。
    乔斯有很多缺点，但那种单纯的热忱却能点燃一切。
    只能说，魔鬼之主看得上的世界，果然有被他看上的道理。
    如此的冷漠与理智。
    兰森德尔也很无奈。
    但他总不能亲自去帮乔斯建这个塔吧？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黎明之塔的建造向来是对黎明信徒的考验……他出手帮忙对乔斯来说，反而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兰森德尔并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一时乐趣就影响自家选民的未来。
    当然，不死族里肯定有会建筑的……可，这些比较麻烦繁琐的案头工作，怎么让不死族做？
    再说，有些事情，兰森德尔也不愿意全都交给不死族。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希尔的学生有这个本事。
    毕竟自家朋友多么擅长建筑，兰森德尔可是非常清楚的。
    他的学生，只要有十分之一希尔的本事，那乔斯那点麻烦，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是，兰森德尔本来想的，是乔斯和拉塞尔彼此帮助，现在可能要变成拉塞尔独掌大局了。
    啧，自家的选民，只能自己罩。
    大不了他多给拉塞尔点祝福。
    “可以，拉塞尔学过一些基础的建筑构造。”希尔点点头，“你让他们自己去商量就好。”
    他其实还挺愿意让拉塞尔拿黎明之塔练练手。
    但，这只能看拉塞尔自己的选择。
    晨曦选民的每座黎明之塔，都是艺术品……相对应的，就是造起来真的很麻烦。
    艺术性越强，坑得就越狠。
    虽然能学到很多，可，真的累，身累心更累。
    希尔虽然在学业上对拉塞尔要求很高，但并不会要求他非得什么都做得好，什么都要去做……他的学生，总归是有想和不想的自由的。
    他愿意接受的学生，自然是他自己喜欢的，那这个孩子的一切优点与缺点希尔都会接受。
    法兰，虽然管教他的时间不多，但却用自己的言传身教带给了希尔很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