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反正就是死了。
所以他跪倒在茶几面前泣不成声抽噎着开始出了自己的平生,口述自己的走马灯。
讲时候家道中落时,是如何帮着母亲磨豆子,和母亲一起像驴子一样拉石磨盘,肩膀勒出血痕,然后还要走街串巷叫卖豆干。
当时的他每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能扛着装豆干的箩筐站在族内长房才子洪启胤开设的私塾旁听课。
而当洪启胤觉出他资聪颖,收他为徒之时。
洪承畴当时觉得自己是整个世界最幸阅人。
此后就学得族内资助,书读的一比一好,家境也渐渐好了起来,待得二十三岁那年赴省参加乡试,一举中第,又一年,便在殿试中被点为进士。
接下来不出意料,他还得讲讲自己如何为官,如何剿匪,如何在大明腐朽的官场中挣扎,如何在朝政财政的重压下将李自成打的只剩下十八骑仓皇遁走。
又是如何无力回,在面对糜烂至极的辽东时如何的绝望。
可惜朱由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他。
“朕知道,朕也不怪你投建奴。”
此言一出。
洪承畴更加肯定自己一定死了。
要么就是在做梦。
不然哪能看到听到这些。
刚才的遭遇也跟做梦似的。
“你也不必给自己开脱什么,是否功过,自有后人评,逃不开的,今日召见你们,不是为了追究过往旧事的。”
寒门出身,数年苦读,官场沁润,如何能不惜身?
就不能把他想的太过于理想化。
或许当他深处清廷之中见到大明使者时‘似有不安之色,含涕欲堕’的表现没有作假。
但一颗赤子心,经过数十年风霜雨雪,那点血性早就被遮盖积压了。
“明日朕也会给你换旗,官职不变,如何作为也全看你,若你在朝中拉起一支人马来辅佐朕最好,不能,也无所谓。”
没有兵权的洪承畴翻不起风浪。
朱由检心头是念着他们的过往的,但在之后的运作中,绝不打算将过往的情感加诸于他们身上。
如果洪承畴这名大清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秘书院大学士能归附于正黑旗之内,那么正黑旗将即刻就能在满清朝廷中将汉官一系拉拢到麾下。
如果不能。
那换个人就好了。
“罪臣定当效死!”
想着都是做梦了。
还是这种崇祯陛下借体野人王重生这等荒谬可笑的梦境,这位野人崇祯陛下又是大手一挥既往不咎,洪承畴浑浑噩噩之间自然连连叩头,痛哭流涕。
急忙为自己找寻些解脱福
让自己好受些。
边上祖大寿却是有时间适应,想出了确定真伪的好法子。
猛掐自己大腿。
不是梦。
那显然更加恐怖了。
黑旗王怎么会是那位崇祯陛下!?
这般伟岸躯体又是怎么来的?
更离谱的是,这位俘获了清帝,回了京师,不将建奴八旗全部驱逐出去一个不留,反倒是要以黑旗王的身份在这三更半夜召见他们这群叛徒罪臣。
这是为何?
授躯体?
这谁敢信啊!?
无奈,祖大寿只能看向匍匐跪地正哭的开始如梦似幻的洪承畴,探手过去。
猛的一掐。
洪承畴身躯一震。
梦醒了。
心神也稳定了不少。
止住哭声后,主动从边上王知恩手里扯过热毛巾摸一把脸,顺道把板寸脑门上的汗水也抹一把,洪承畴略显沙哑,更满是期望的朝着朱由检道:“当真是崇祯陛下?”
“朕因以为伱战死,赐你九坛八庙供奉,还哭了几鼻子,事后知你降奴赐给你洪家的赏赐也没撤掉,东西也没要回来,就只是撤了供奉,将修给你的祠堂,改祠观音大士了。”
洪承畴听着又是热泪涌出,干脆的一个后仰瘫倒在地上,呢喃道:“羞杀我也。”
转眼又被镶黑亲卫给揪了起来。
顺势他就前倾跪拜了下来,朝着朱由检道:“罪臣叩谢陛下恩!”
“不打算再哭叫几声?”
“神圣当前,彦演不能了。”
朱由检见他情绪大开大合,想想往事再想想现在,也不免放开了些笑道:“你就不是个有死志的,是效死朕不是很相信,换个法。”
洪承畴面上闪过一丝痛苦,随后苦笑道:“罪臣也不信了,见了陛下之后,罪臣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怕死了,罪臣只喜再侍陛下,使得此生终有颜面回乡拜见老母,再见明国汉官,也能挺直腰板。”
“对了,这个朕还是信的,你要拿自己作伐,反倒站不住脚。”
见朱由检递来一杯茶水,洪承畴连忙接过,急切的抿一口后,心翼翼的道:“若罪臣被俘之时再年轻个五岁,定会慷慨赴死!”
“有理,但这个也没用,朕还想着以这般模样回到当初登基之时呢。”
两人接受现实了,不再发魔怔,总算能好好话了。
洪承畴更是进入到了摆烂的最终阶段。
感觉自己在身前仿若鬼神在世的朱由检面前无所遁形,于是什么话都敞亮摊开来。
此时不再鬼叫连了。
一转眼反倒有些容光焕发的意思。
可见是把书读透了,脸皮该薄就薄,该厚就厚。
朱由检也不免被两人悔意也勾起了回忆。
真要后悔。
他才该是最后悔的一个。
对他们既往不咎,何尝不是对以往的崇祯既往不咎。
“明日你们便是正黑旗的肱骨重臣,朕要你们将这大清朝廷内所有的汉官都整合为一派,理政之权,朕会一一夺过来。”
祖大寿却是没法在朱由检的言语中获得解脱,身子一直在微微战栗,见朱由检话,即刻将脑袋磕的邦邦响。
洪承畴则是将敞亮进行到底:“陛下,汉八旗较之满八旗,蒙八旗更为麻烦,陛下还是不要对他们有什么期望。”
“朕只看作为,你们能跪在朕面前痛哭,朕黑旗王的身份同样也能让他们跪下来,只是朕觉得就这样见一面会省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