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作者:和田玉专家张敬忠   狼山爱情最新章节     
    她是草原上最美的少女!

    在一群卫兵和侍女的簇拥下,如同仙子来到凡间。她的弯眉,流动的眼珠,樱唇翘鼻,红腮粉脸,羊脂一样的肌肤,黑发如瀑布般披散着,那如鲜奶般滑腻柔顺的满身丝绸,还有宛如清晨小鸟鸣叫一样清脆的话音,在这个春季的草原上随风飘扬,一下子就击碎了他那坚硬无比的钢骨铁肉,射中他的心脏,瞬间把他融化得酥软如水……

    啊,一见钟情原来这么美好,这么甜蜜!

    她对面,一个壮如大狗熊的中年男人正痴痴看着他,那乱蓬蓬的胡子或翘或立,如同一个刺猬挂在脸上。头发蓄在脑后,编成十数根辫子,垂在后腰。右耳戴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金耳环。腰间系着蹀躞带(腰带),佩挂着带弓、箭囊、刀、火石等。除了一双深邃的大眼睛,他满脸血肉模糊,啪嗒啪嗒的还往下滴着血水。

    北方的春,乍暖还寒,和周围人群身着羊皮牛皮衣裤不一样的是,他穿着虎皮长袍、虎皮肥裤,虎皮长靴。长裤的大腿外侧油腻发光(饭后用手抹油迹,久之就会油亮),显示着他的富有尊贵。

    在一顶穹庐(即游牧民用以作家的帐篷)里,按照当地的丧葬风俗,停放着一个刚刚死去的女人的尸体。她的亲人牵着马绕帐走了七圈,宰杀了马和羊作祭祀。

    然后,这些亲人们进帐门用刀将脸划破,血泪齐流:如此反复,连续七次。

    突厥人信仰萨满教,他们的言行、生活、婚礼、葬礼以及行军作战等等,都是严格遵行萨满教的。现在,在萨满师的指挥下,人群搭建起一个柴堆,将死者和她的乘马、还有她曾经穿用的衣物等,一起焚烧。

    按照草原的传统,少女被迎下马,主人们在穹庐前一处草地上铺开地毯,端上奶茶、糕点,果酱。

    有熟悉这风俗的一位随从轻声告诉她:这是突厥人的葬礼。那个盯着她痴呆看的男人,就是突厥部落的酋长,他姓阿史那,名土门。死者就是他老婆。

    焚烧后的骨灰,要等待秋季草木发黄时埋葬。而秋冬季死的,要等到来年春天百花盛开才能入土。

    埋葬骨灰那天,是部落的大聚会,人们都会穿上最华丽的服装,聚集于墓地周围,谈情说爱。

    如果男人死了,还会在墓前树立石人。据说,石人是可以通天的。石人的数量,对应着墓主人生前杀敌人的多少。

    位于阿尔泰山东南麓,大、小青格里河交汇处的狼山脚下,这一天,风和日丽。

    这时,土门也得知:这位客人,就是他们国家~柔然帝国的小郡主,也就是阿那瓌大可汗最宠爱的小孙女。

    她,只有14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不久前,她跟随哥哥巡查西域。因为不耐烦太多的繁文礼节,加上爷爷催她回家,她就在一队卫兵保护下,穿越天山、准噶尔盆地,途经狼山,准备回到蒙古高原的柔然王庭。

    土门洗过脸,按照最隆重的礼节,将小郡主迎入他大帐,坐在对门的位置。

    土门太粗壮了,进门时候必须要侧着身子。不然,很可能就把穹庐带翻了。看着土门侧身的样子,小郡主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土门的心再一次被揪起来。他盯着她,傻傻的一动不动,似乎她身上长了俩钩子,紧紧勾住他的双眼。

    大叔,我好看吗?小郡主看出了土门的痴迷,问他。他的脸上绽开着处处伤口,鲜血流淌着。在他那狰狞的外貌下,又有着三分痴呆和可爱。

    好看,真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土门擦擦嘴角的口水,舔着舌头,急不可耐的回答。

    小郡主点着头说:所有人都说我是最美的,我爷爷也这么说,他说要把我嫁给建康(即南京,南梁朝的首都)的太子;爷爷说要让我享尽荣华富贵,因为建康有桃红柳绿烟雨楼阁,有大江湖泊小桥流水,还有丝绸锦缎佳肴美食……哎呀,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江南到底好在哪里。

    说话间,一盘盘的熟肉,包括羊肉、鹿肉、驼肉等,一一端放在小郡主面前;此外,还有玻璃杯中满溢的绿色葡萄酒。

    土门用刀削下羊头的脸颊肉,双手递给小郡主。

    小郡主接过肉,说完祝福,宴席正式开始了。所有人抓向各自面前的熟肉,吃着、喝着。

    不知不觉中,大帐中点燃起使用动物油脂的油灯。

    特别说明一下,在那时候,人们一天只吃两顿饭,农耕民族比如汉族,只吃早饭和午饭,也就是所谓的过午不食。

    游牧民,只吃早饭和晚饭,不吃午饭。晚饭,一般就是一人一碗小米粥,偶尔会放入一丁点兽肉的肉干。

    至于权贵富豪的晚饭,则另当别论,他们的餐饮,尤其是晚宴,基本都是聚会的附属物,是奢侈的代名词。也所以,人们用灯红酒绿来形容。

    随着胡乐声起,主人们离开座席,纷纷跳起激情洋溢的舞蹈。

    后来,白居易为此写了一首长诗: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遥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凤迟

    ……

    肉香!舞美!酒甜!

    说到酒,就要说两句酒的历史。当年的酒,其原料包括五谷、水果、中草药等,酒的颜色也因此不同,如,米酒、黄酒等,最顶级的果酒是绿色的。所以有钱人喝的绿酒,再衬以夜晚的红灯笼,就是灯红酒绿。

    穷人呢,只能喝杂色酒了,也就是所谓的“浊酒一杯家万里”。

    我们现在所喝的白酒,属于蒸馏酒,是蒙元时期才出现的,距今700年。所以,当你看到有酒厂说他们历史有千年的,都是骗子。

    有一个细节是,武松在景阳冈喝的18碗酒,是米酒。武松生活的年代,距今900年,还没有蒸馏酒。所以,他肚子里装满酒,却没有醉,还能爬山和打老虎。

    土门的时代,距今1500多年,酒的度数更低。所以,他没有喝醉。

    但他又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中年丧妻的他,如同一下子倒空水的水缸,空虚寂寞冷,无助且无力。

    看到小郡主后,他立刻全身沸腾,感觉人生有了希望。他认为,小郡主恰在此时的到来,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她那么艳丽,光彩照人,如盛开的玫瑰,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千娇,让他随之心神荡漾。

    笑,不但是灵药,还是武器,最好的武器,杀人于无形,还能诛心。无论多锋利的剑,也比不上发自内心的最动人一笑。

    爱情往往爆发于一瞬间。中年男人的恋爱,就象老房子着火,没得救。

    他走到大帐中间,跳着舞,为小郡主唱起一首柔然人的情歌:

    远方的人请问你来自哪里?

    你可曾听说过阿瓦尔古丽。

    她带着我的心,

    穿越了戈壁,

    多年以前丢失在遥远的伊犁……

    在歌声里,他看到小郡主醉了、脸更红了。恍惚间,他似乎也随着她,回到14岁……

    小郡主在土门的心里生根发芽,他再也放不下了。

    放不下怎么办呢?生活本就是一地鸡毛,你我都是普通人,随波逐流,过普通人的生活,吃饱喝好,足矣。

    英雄不同,有机会他们就干;没有机会他们就创造机会。

    色不迷人人自迷。

    土门被迷住了。他告诉她:天下人中,我只想拥有你一个人,我也只爱你一个人,无论你多么的高贵,高不可攀,甚至蔑视我,我也要找你爷爷,求婚、娶你!

    他继续说:我、阿史那土门,在这里发誓,如果我说了谎话,就让我头顶生疮,牲畜死光,蛇进帐篷,死了喂狼。

    小郡主被吓了一跳,但她随即明白过来,捂着嘴取笑说:阿史那大叔,我爷爷让我嫁给南梁帝国的太子,有数不清的聘礼,仅仅是丝绸就能铺满草原,你一个打铁匠,给得起吗?

    笛声停了,胡笳声停了,跳舞的人们静止不动了,人们都看着土门。

    随后,静默又变成了窃窃私语。他们在问、或者自问:

    土门醉了吗?

    土门疯了吗?

    不可否认,土门是酋长。但在小郡主眼里,他分明就是一个打铁匠。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这其中,打铁又是最苦的!

    别说小郡主不愿意嫁!就算你娶了她,你养她啊?让她跟你打铁吗?她那双葱一般的手,吹弹可破,和你在一起,明显就是野兽和美少女啊!

    小郡主还是笑嘻嘻地,说:你准备嫁妆,来找我爷爷求婚吧。爷爷答应了,我就嫁给你。她站起身,大声说了一句“散席”,移步飘然出了大帐,回到他们自己穹庐里。

    夜。皓月当空。

    土门辗转反侧,小郡主的影子如影随形,仿佛就在他身边笑着。唉,人生苦短,没有她的日子里,简直就是虚度光阴。

    他一声长叹: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土门,这个打铁匠,能娶到小郡主吗?

    2

    土门,为什么被称为打铁匠呢?

    这要从突厥人的历史说起了。据《周书列传第四十二突厥》、《隋书列传第四十九北狄》、以及吕思勉《中国史》等史料,“突厥之先,匈奴别种,平凉杂胡也”。

    突厥属杂胡,曾经隶属于匈奴。

    祖籍平凉市,现属于甘肃省,靠近咸阳市。

    咸阳,有一个大地原点公园,也就是中国的中心位置。由此看出,突厥部落纯粹是华夏不可分割一部分。

    在汉匈大战中,匈奴大败,各地匈奴人或投降、或逃亡了。突厥选择了一路西逃。

    在逃亡中的某次抢地盘战斗中,突厥战败、全族覆没;只剩下年仅10岁的一个男孩。敌人看他太小、又聪明机灵,一时起了菩萨心肠,留他一条命:只砍断他双脚双手,把他扔在沼泽地里。

    男孩的哭喊声引来一头母狼。幸运的是,母狼对他情有独钟,每天辛辛苦苦喂养他。日久生情,等他长大后,和母狼私定终身。

    男孩存活的消息传出后,敌人意欲斩草除根,又来捕杀他。面对重重包围,母狼驮着他一声长嚎,跃出包围圈,逃奔到今天的吐鲁番。在此,母狼为他生育10个儿子。

    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个崭新的部落冉冉升起。

    此外,关于突厥的起源,还有海右遗黎说(起源于咸海之右,为来自咸海的塞种人)、海神胤裔说等。

    以上种种,众说纷纭。但较少提起,不再赘述。

    突厥人以狼为图腾,“牙门建狼头纛””。即,突厥可汗的军旗——以铸造的金狼头安装在旗杆上,狼头上连接着皮革或兽毛一类的风向标,宛如龙身随风飘扬。

    侍卫之士,谓之“附离”,就是汉语的狼。

    “盖本狼生,志不忘旧”。

    突厥是狼的后代吗?在草原上,很多部落都自称为狼种:

    比如乌孙人,认为其祖先是喝狼奶存活下来的;

    高车人,据说是老狼与匈奴公主的后代;

    蒙古人,也传说自己是苍狼的子孙;

    甚至罗马人也说是受狼奶哺育的孩子……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只能期待考古专家的研究了。

    突厥人和以前的匈奴人一样,过着游牧生活。他们“被发左衽,食肉饮酪,身衣裘褐”,“穹庐毡帐,随水草迁徙,以畜牧射猎为务”。“虽移徙无常,而各有地分。”属于典型的游牧民族。

    他们“儒雅随和”,身材高大,脸型狭长,属于标准的“美男子”。

    他们勇敢善战,“重战死,耻病终”。

    其贵族和大小牧主组成贵族会议,贵族会议有权决定和战、汗位的继承以及其他重要事务。其中,土门能够做酋长,就源于他的六世祖在一次跳高比赛中获得冠军,才被大家推选的。

    经过一代代的发展繁衍,当初的十户人家,逐渐发展到约2500人。

    公元450年,这些人想到大山外面看看世面,顺便做些无本生意(抢劫)。于是,跟随首领阿贤设走出深山老林。

    不巧的是,山下刚巧有一支柔然骑兵路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两群人掏出家伙就是一顿互殴。

    毫无疑问,手持木棍、石头的突厥人,被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揍得鬼哭狼嚎,然后拾起掉落地上的牙齿,投降了。

    在古代,人口就是生产力。柔然人倒没有赶尽杀绝,只是一股脑把他们收作奴隶,带到阿尔泰山东南麓的狼山钢铁厂,作为打铁的奴隶,称为锻奴。

    在此之前,他们部落没有名称。

    成为锻奴后,他们自称“住在头盔山的人”。其语言的“头盔山”,大致相当于汉语读音的“tujue”,即讹音突厥。

    后来,他们建立起国家,突厥也就成为这个部落和汗国的名称。从此,他们就被叫做突厥了。

    纵观北方少数民族历史,我们就会发现,当中原爆发内乱,北方又天降英雄,则塞外诸少数民族就如春天的野草般疯长起来,且很快就会统一、建起一个强悍的草原帝国。

    如匈奴、辽、金、蒙古、准噶尔、后金(清)……

    在公元6世纪的中国北方,这两种因素再次碰撞后,机遇降临在突厥头上。

    首先是“国际环境”:

    此前,因为气候变冷,华夏大地陷入历史上最黑暗的300年战乱。

    南方,西晋、东晋先后亡国,政权轮流到南朝的第三个:南梁。皇帝老儿萧衍终年念佛,朝政混乱,民变纷起。

    北方,继十六国后,权臣高欢和宇文泰瓜分北魏帝国,分别建立东、西魏,这哥俩,一个是鲜卑化的汉人,一个是汉化的鲜卑人。他们都想吃掉对方,于是小战隔三差五,大战经年累月。这些战役动辄数十万人,其激烈程度和死伤数量堪称历史之最。

    此外,在俩魏北方的漠北高原上,是柔然汗国。

    在当时的四国杀游戏里,有战争,有合纵、连横,还有内乱。

    以柔然来说,在国际上,俩魏都要拉他做外援。柔然也很聪明,先后把俩公主嫁给高欢和宇文泰做老婆,他由此成为俩魏的正宗岳父。

    柔然内部的高车部落宣布独立后,与柔然大战30多年;期间,柔然的一个可汗甚至被反杀。其实力由盛转衰,对各部落控制力开始有心无力。

    再说突厥,除了每年按时纳税~给柔然供应武器外,也开始了半独立自治。

    即便如此,打铁匠突厥始终默默无闻,至此还不曾被历史提及。毕竟,放眼“国际”,他渺小得似一只蚂蚁,且身为奴隶,谁会多看他一眼?!

    知识就是力量。翻翻历史,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普遍真理:掌握着更现代化武器的一方,才能打出更多胜仗。

    锻铁,在当时属于最高科技,类似于如今的导弹、航母、无人机、星链、核潜艇等。高科技、尤其是军工的领先,一如江湖上的那句老话: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至于落后打败先进,只是个例,不具有代表性。

    狼山,位于蒙古高原、中原、西域、中亚西亚的十字路口,是各文化中心先进技术的汇聚地。

    土门是个好铁匠。他善于学习,继承并发展了当时最先进的炼铁技术:灌钢法。即,选用狼山的高品位铁矿石,优质的煤资源,漫山遍野的松木,先冶炼出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几度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作为刀刃,保证了刃口的锋利。

    刀背使用有韧性的熟铁,这样在砍杀时不会折断。

    这种把熟铁和钢结合的方式,不仅使得兵器质量提高,又节省成本。

    这样的刀,能够一下斩断铁甲30札(30层盔甲)。

    我读史无数,记得古代将士穿戴盔甲最多的个例,是9层。

    普通士兵仅1层,敢死队有2--3层。即使如此配备,普通的刀砍箭射枪刺也很难破坏的。

    为了破坏盔甲,各国军队在钢铁技术不发达时候,只好选用鞭、锏、狼牙棒等钝武器,使用砸击方法达到破坏目的。

    由此看出,突厥人的兵工技术确实是首屈一指的。

    在谈论武器决定论时候,我们也承认掌握武器的人对于胜败也有重要作用。

    拿破仑曾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只狮子带领的羊群,对战一只绵羊带领的狮群,谁会赢?

    答案是前者。

    狼群要想混的好,狼王的选择很重要。突厥人选择了土门,他们相信他能创造辉煌。

    春去秋来,关于土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段子,也慢慢随风消散,土门也不再说起。他不说,因为他把这件事深埋在心里。真正的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再说,小郡主已经答应他,只要他筹足聘礼就可以求婚了。

    土门认为这很正确,老百姓嫁女儿还收聘礼呢,何况他要娶的是小郡主呢!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每天顶着星星去上班,挥汗如雨,叮叮当当,在钢铁厂里每天都要加班到星空满天。

    产量确实增加很多,然而,等到桦叶落下时,他们的客户们~柔然人、栗特人、高车人等,交付的货款,只少不多。

    又是一个多收了三五斗的活生生例子啊!

    依靠着突厥人打造的兵器,柔然炫武四方,栗特人赚得盆满钵满,高车人也搞起独立……

    唯有突厥,依旧是苦兮兮在埋头苦干。还是老话说的对,工字不出头!土门比较郁闷。

    又加满一个夜班后,他走在回家路上,一口气喝光了羊皮囊里的浊酒,茫然四顾:

    秋风清,

    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

    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秋天是一个适合相思的季节,土门又想起小郡主,聘礼从哪里来呢?

    狼山爱情3

    病在身犹可治,病在心根难除。

    日复一日的打铁声里,土门忍无可忍,一把扔出手里的大榔头,奋然说道:大丈夫岂能每天打铁?还是要做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大事业啊。

    选择大于努力。土门有了新思路。

    年底,突厥召开联席会议,大家坐在一起商量部落前途。土门说:要想富,还得靠抢劫;而且,不能像以前那样抢劫一两个村子、两三个商队那样小打小闹了。这次,要干一票大的,抢劫一个国家~西魏。

    世界上,有许多鼓动人心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抢钱,是抢女人。简单、暴力,赤裸裸!

    每个人都想拥有荣华富贵。尤其是穷人。越穷的人,或者说出身贫困的人,更渴望财富也更贪婪。

    狼山钢铁厂休了长假,除了留守的几个老保安,包括男女老少在内的全部落一万人,吆五喝六的踏上抢劫之路。

    冷风如刀,万里飞雪,这股人流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地上的冰雪,奋起的马蹄踏过结冰的河面。

    他们的前方,是绥德城。

    绥德,位于陕北,地处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分界线,是游牧民南下的第一站。

    当地自古以来战争不断,也由此培养出强悍的民风,“儿童能走马,妇女亦腰弓”。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县。但你一定认识蒙恬、李广、韩世忠……他们,或死于此、或在此奋战过、或出生于此……

    相信大家都读过这句古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无定河,就在绥德。

    绥德守将,是宇文测,官居骠骑大将军。

    历史上,他只打过一次仗,所以能力不确定。但担任这一官职的另一个人,你一定非常熟悉:霍去病。

    此时,西魏大军都集中在1000里外的玉璧城,正和东魏进行第一次玉璧战役。绥德城内,仅有100多名军人和一些民兵、以及数万老百姓。

    宇文测发现,这些以彪悍著称的游牧民,大多羸弱不堪。

    其实,早在三国时期,张辽就指出,游牧民除了面对食物时的血气野性,再无其他优点;否则,如果他们真正彪悍,早就占领花花世界的中原,也就不会在大漠里啃沙子了!

    历史也一次次证明,游牧民逐水草而居,数千年来没有稳定收入,大多数处于常年的饥饿状态。仅酋长和勇士们能吃饱。

    显然,影视剧里一天三顿小烧烤、没事就着牛奶当水喝,这是我们对游牧民最大的误解。

    心理学认为,穷者益穷。

    再根据北航教授张文木所说,如果饿三天,大家的结论就会归于统一。因此,累积了太多贫穷的游牧民,在抢劫中原方面最能达成共识。也所以,农耕民族对游牧民的印象,就是抢劫,就是凶悍。

    听完侦察兵的汇报,宇文测笑了:突厥人没有攻城武器,包括投石机、床弩、云梯等,一个也没有!这哪里是军队作战打仗啊,明明是土匪强盗的打家劫舍嘛!

    宇文测的第一道命令是:让老百姓搜集尽可能多的干柴,堆积路边。

    其次,100多名军人列队于城门外。

    一路上,突厥人看到沿路的干柴,不由得喜上眉梢,纷纷用来烧火、或做饭、或取暖;且向天跪拜:这是老天在帮我们啊!

    当他们到达绥德城下,汉文史籍第一次记载了突厥,而后挖出了他们的祖先和来历。

    突厥的强盛,与他们的兵器有极大关系,这就是人手一把的马槊。

    说到马槊,就要提到盔甲。神龙有鳞,勇士有甲”。汉朝时候,钢铁厂越来越多,铁质札甲、鱼鳞甲、两当铠、甚至是明光铠先后出现,士兵的披甲率逐步提升。盔甲,能够有效提高将士的生存率。

    此前,游牧民喜欢弯刀,骑手依靠马的高速度,用弯刀划开敌人的皮甲和身体。如今,随着盔甲的升级换代,弯刀失去了原有效果。

    对应的是,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将士,则主要使用直刀,或砍或刺,从而提高作战效率。

    进入五胡乱华和南北朝时期,人马披甲的重骑兵越发普遍。

    如何破甲?成为当时军工界的头号大事。

    马槊,就是解决这问题的。

    马槊,是在枪矛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高科技骑兵武器,分为槊锋和槊杆两部分。

    槊杆的制造非常复杂,需耗时三年。首先是选取柘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用油反复浸泡,直到不再变形开裂。

    第二步是将蔑条置于荫凉处风干,胶合起来。外缠麻绳和葛布和涂漆,干一层裹一层涂一层,直到用刀砍之而不断不裂。

    最后是装上槊锋。槊锋有八个面,长约60厘米。加上槊杆,史载“矛长丈八谓之槊”。即,4.16米,适应了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的要求。

    马槊的出现,也是随着马镫应运而生的。

    马镫出现前,骑兵在马背上稳定性差,其战术,主要是人站于马车上使用戈戟枪矛,或骑于马上快速运动和射箭等。

    随着马镫的问世,骑手可以双手持马槊,锋利的兵器加上人马合一的重打击,对于敌人的铁质札甲、明光甲等,具有一击即破的能力。

    跨征鞍,横战槊,不知铁槊大如椽。《资治通鉴》记载:世民谓尉迟敬德曰:“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又如,程咬金身穿明光铠,“为世充骑所逐,刺槊洞过,知节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获追者。”

    之后的1000多年里,马槊都是骑兵的典型兵器。

    无知者无畏,在老婆孩子们欢呼和注目下,土门和男人们拍马冲上来。霎时,战场上旌旗飞舞,号角齐鸣。

    按照规矩,突厥派出了号称大黑熊的突厥第一勇士:要和绥德守军单挑。

    城门上,宇文测令旗一挥,几百支箭矢呼啸而下,“大黑熊”一声惨叫,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刺猬。

    汗~西魏人不讲武德啊!

    历史证明,中国古代战场上,单挑是不可能的。

    比如小鬼子,也是习惯单挑。结果就是,其“勇士”先遭蒙古兵群射,又被明军用火铳打成筛子。

    突厥弓箭手出动,箭雨落在西魏军身上。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箭矢射不透盾牌和盔甲!他们被射好几支箭后,仍像没事人一样。

    号角响起,突厥兵呐喊着蜂拥而来。

    西魏军散开队形,露出身后的十数架床弩。在床弩的轮射下,突厥人纷纷栽倒马下。

    第二队突厥骑兵又呼啸着冲向城门。西魏的箭雨从城墙下泼洒下来,箭矢穿过突厥人的皮甲,将他们射死在马上、地上。

    这仗打不下去啊!突厥人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待次日再战。

    当晚,西魏军在城外四处放火,点燃起那些堆积如山的木柴。突厥军营内外火光冲天,哭声马嘶声厮杀声乱成一锅粥。

    屎难吃,钱难赚。如今更是拼命也难赚到钱。既如此,那就撒丫子逃吧。否则,有命赚钱,也没命花钱。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火葬是突厥人的风俗。但他们被打得肝胆俱颤,来不及焚烧战死者,沿着来时的路,又一路嚎哭着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佛祖告诉我们,种什么样的瓜,得什么样的瓜。突厥的第一次亮相,就这样落下帷幕。

    希望是件美丽的东西,也许是最好的东西;美好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死的。心存希望的土门,还能再有其他办法赚取嫁妆、娶到小郡主吗?

    狼山爱情4

    土门现在明白了强中更有强中手的道理,但他还有希望。小郡主的影子,每个夜晚都会来到他梦中,抓挠着他的心,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爱能毁灭一切,也能成就一切。心里被小郡主霸占着的土门,犹如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只要活着,就永远为之奋斗着。

    粟特人又来狼山了。他们来采购兵器。

    史载,栗特人“善商贾,好利,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力所在无不至”。他们不辞劳苦,沿丝绸之路东西往返,由之形成了许多栗特人聚落,比如李白出生地碎叶城。

    他们将东方的茶叶、瓷器、丝绸、药材等通过丝绸之路转卖到中亚、西亚和欧洲。又将西方的美玉珠宝、牲畜、奴隶贩卖到中原。

    期间,他们还从事高利贷、甚至劫掠中原妇女等。

    由此,栗特人大赚特赚,几乎控制了丝绸之路的贸易命脉。

    当物质生活满足后,栗特人开始另一种追求:权力。

    他们先是游说柔然人南侵、接着劝说突厥人独立,后来又怂恿安禄山史思明叛乱。

    史载,安禄山受封节度使后,栗特人“每岁输异方珍货百万”。这是因为,安禄山和史思明的亲爹都是栗特人。

    粟特男子也纷纷加入这些势力的军队,妄图在政权分配中多得一杯羹。

    安史叛乱后,唐朝开始排斥或杀死粟特人。

    为了生存,他们主动的快速汉化,仅仅一代人时间,定居中原的栗特人就全部融入汉人。粟特人在中原建国的尝试,彻底失败。

    从栗特人可以看出,他们并不看重自己的族属,啥族利益最大他们就站哪族,尤其是钢刀架在脖子上时候。

    生意场,吃吃喝喝是正常的,尤其是在缺吃少穿的年代里。

    栗特人邀请土门吃羊肉串。

    要说明的是,在当时,只有栗特人会做、会吃、也吃得起羊肉串。因为他们有香料,比如孜然。

    普通游牧民只能在秋季吃到羊肉,且只能水煮,所有的调料,仅有一撮盐。这种吃法,在狼山地区延续至今。

    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绝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真正丢脸的是,有困难的时候,竟然无朋友可找。

    栗特人是土门和突厥人的朋友。突厥建国后,他们甚至垄断了其商业和外交、以及部分军事等权力。当然,这个“友谊”建立在巨额利益上。当中原(唐朝)发动大反攻,栗特人立马做了唐军的带路党。

    现在,粟特人要利用突厥人充当自己在塞外的雇佣军和打手。他是北方狼群中最狡诈的“狈”。

    栗特人砍下一棵松树,点燃起篝火,一群人围坐着,唱歌跳舞吃烤肉喝绿酒揉搓着怀里的女人……

    在草原上,“君臣宴乐,携手握臂,咬颈扭耳,至于同歌共舞”。君臣不分彼此,上下绝非泾渭分明,没有太多的礼仪。

    土门推开身边的女人:唉,心里有了鲜桃,这烂苹果无论如何是下不了口啊。

    栗特人劝他:为将之道,“勿以胜为喜,勿以败为忧”。战场如商场,是一个充满危机和阴谋的地方。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论任何人都有失败的时候,只要从失败中总结教训,纵然失败一次,也就算不了什么。

    真正的英雄,就像狼群一样,不是每次捕猎都会成功的。失败了、再重新来过,把失败当作学习。失败,是成功他妈。失败了,才能发现自己不足,才能更耐心的寻找成功的方法。

    土门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赞道:你们商人竟然懂得这么多道理啊?

    栗特人哈哈狂笑:我们和中原人打交道,熟悉他们对游牧民以夷制夷的策略。我们呢,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以华制华。

    栗特人取出一本《三国故事》,说,中原人的智慧都在这里了。

    土门就着火光,打开书卷看起来: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游牧民是不讲道理的,他们只认可实力。能说服他们的,只有南墙。

    在绥德城撞得头破血流后,土门爱上了《三国故事》。穷则思变。他要照瓢画葫芦,照猫画虎。学习曹操刘备孙权,创出自己的天地,既要打打杀杀,又要运用智谋。

    土门把钢铁厂交给副手,自己足不出户,三个月读完三遍《三国故事》。

    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每每看至此,土门常叹息:恨不能与曹丞相青梅煮酒。否则,定让他改口为“天下英雄,惟土门与操耳!”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时,他登上狼山。山下,大、小青格里河的河冰已然融化,河水奔腾不息流向远方。极目四望,千里雪山处,山天一色。在他的世界里,最宽广的,是阿尔泰山脉。最源远流长的,是额尔齐斯河。这山,这河,这幅万里江山图,装进了他心里。

    土门做了两件事:一是,雇佣栗特人和西魏做生意。“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缯絮,愿通中国。”

    再说西魏权臣宇文泰,他听完宇文测的汇报,正琢磨如何对付突厥呢。他不知道突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突厥是穷是富。但聪明人的做法,就是尽量减少敌人,同时增加朋友。不管你是人是鬼,利益第一。

    他听完突厥特使的大意后,也找到一个栗特商人,封为临时外交大臣,出使突厥、并签订通商条约。当西魏人来到狼山,突厥人如同刘姥姥见到贾宝玉他奶奶,激动激情载歌载舞,互相庆贺说:大国使臣前来,预示我们即将发家致富了。

    事实也是如此,利用交通优势,突厥联手栗特人,卖兵器卖丝绸,又做雇佣军;并在在粟特人的参谋下,反复在东、西魏之间竞价,“往者两魏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西魏东虑,恐东魏好之深,东魏西虑,惧西魏交之厚”。

    突厥贱买贵卖,所获利润越来越丰厚,由是势力大增。仅仅一年多时间,就发财多多,第一次进入小康生活。从此,突厥人可以每天多加一个菜,隔三差五喝个小酒。

    土门的第二件事是:统一突厥军的兵器。

    首先是统一战马。“突厥马技艺绝伦,筋骨合度,其能致远、田猎之用无比。“即,全部使用伊犁马。

    其次,突厥军统一配备“弓矢、鸣镝、甲鞘、刀剑“。分为四类:

    1、射远器,有弓矢和鸣镝。

    2、卫体武器,盔甲。

    3、短兵器:配大小双刀;即影视剧里日本武士的佩刀制度。

    4、长兵:马槊和马绊。马绊,即套马索,是游牧民套马的一种工具,又是一种武器。突厥法律规定,“盗马绊者处死”。

    在当时的条件下,突厥的武器配备是相当现代化的。难怪土门信心满满:突厥如狼,我们的敌人如羊。

    你人生故事的开头也许充满坎坷,不过这并不影响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关键看你后来的人生路,看你自己选择怎么走下去。

    面对跌倒和困难,土门选择了迎难而上。努力,就一定有回报。或早或晚,总会来的。

    实力决定了地位。现在,他能感觉到,小郡主正在向他招手。

    狼山爱情5

    当一个人拼命去做事时,只要下决心和开始行动,就会有无穷的力量。他所面对的问题,也就成为他的垫脚石。从此,他前进路上的危机,将变成机会。

    比如土门,当突厥人刚刚磨好了刀,就得到消息:高车人来了。他们从老家吐鲁番一路向东,要过狼山,去蒙古高原找柔然人报仇。

    高车人,最早被称为丁零,原本生活在贝加尔湖一带,自称为刺勒、铁勒。因为他们游牧时使用很高大车轮的车,汉人称之为高车。

    有一首刺勒民歌,相信我们大家都熟悉: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有一段时间里,高车臣服于柔然。后来,他们搬迁到吐鲁番搞独立。这被柔然视为叛乱,一次次派兵镇压。

    在混战中,先是柔然可汗被反杀。接着是高车可汗被擒,他被绑在马尾拖在地上直到死去。

    现在,30万高车人在新可汗带领下,往东寻仇来了。

    路上,必然要经过狼山。于是,高车通告突厥:要求借路和邀请突厥共同出兵。

    突厥会答应吗?

    不会。

    土门盘算着:突厥有1万人,高车有30万人,柔然仅勇士就有30万人。从人数对比上,突厥肯定是输于柔然的。

    三国演义说过,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两项比较,土门自然不愿意跟随高车。打仗是会死人的。再说,新主子就会待他更好吗?未必!

    人啊,需要换个角度看问题。土门也这样认为:高车属于叛乱。如果我能够平叛,柔然可汗一定高兴,会奖励我,我就可以借此求婚于小郡主了。

    可是,如何才能打败高车人呢?

    正面硬杠是不行的。

    他翻开三国演义:兵不在多,在于精。将不在勇,在于谋。

    土门决定:箪食壶浆以迎高车。

    在欢迎暨预祝高车凯旋的仪式上,土门热情洋溢的演讲道:高车是反抗柔然的英雄;是突厥和一切弱小者的榜样。突厥将唯高车马首是瞻,学习高车,反抗柔然暴政……

    高车人陶醉在吹捧中。

    吃饱喝足,等待天亮,继续前行。

    当高车前队走远,土门发动了攻击:数千突厥勇士、甚至女人,全都披挂上阵,包围住高车可汗。

    高车人懵了:进攻者是谁?是突厥吗?可是,昨天晚上他们还称兄道弟啊?为啥今天自己就成为他们口中的反贼了?难道转过身,他们就做了柔然的走狗吗?

    朝霞里战马驰骋,喊杀声里马槊纷刺。

    高车人哀嚎声声,人仰马翻,女人孩子哭成一片。

    高车近卫军拼死抵抗着,组建起数层防御圈:保护可汗、以及拖延时间等待前队的回援。

    这就是政治,尤其是草原上,因为资源有限,政治也更简单:就是你死我活!只要有机会打败你,该出手时就出手,毫不犹豫。

    土门一声令下,带着呼啸声的鸣镝箭雨兜头泼下,这些三菱形的箭矢穿透高车人的皮甲,狠狠刺入骨肉里。

    一波波的箭雨,高车人纷纷倒下。

    土门一马当先,高举着他的狼头黄金大纛,带领重骑兵,冲向高车最后一道防御圈。

    100米、50米、30米……

    突厥马槊所到处,高车将士如被镰刀横扫过的麦田,一片片倒下。

    高车可汗束手就擒。

    古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土门挟可汗以令高车。

    土门将高车可汗迎入自己大帐,劝他:我们都是吐鲁番老乡,如果你们臣服,我们会把吐鲁番送给你们。

    高车可汗一声不吭。

    土门说,长生天永远只祈福于我们突厥,臣服我们是天意。

    高车可汗不理不睬。

    土门将自己的长刀解下,递交给他,说,草原上没有永恒的霸主,我们合作吧,共同推翻柔然,称霸草原!

    命都在别人手上;既然有台阶就下吧。高车可汗接过长刀,跪在土门的白色大帐外,选择了“合作”。

    高车国覆灭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接下来就容易了。从此,阿尔泰山、天山、塔里木、伊犁河、七河等地的城邦部落,纷纷臣服,包括但不限于:

    有高车,也有柔然的一些部落、鲜卑的一些部落,还有匈奴余部的有拔也稽部、西域诸胡,以及这些地区的汉人部落等。

    人多了,如何管理呢?

    历史上,中国有过两次大一统:西周和秦始皇。其制度,分别源于血缘和法律。

    土门相信血缘:狼生狼,羊生羊,老鼠生老鼠。所以,突厥辖区内的人们划分为三个等级:

    突厥高居第一等级,称为蓝突厥人。在他们眼里,最尊贵的,天上是蓝色,地上是突厥。

    高车、粟特、月氏、乌苏、嚈哒、拔悉密、栗特等部落,是突厥在南征北战中的突协军,属于第二等级,是小弟,被称为黑突厥人。

    其他的广大部落,包括汉人、契丹人、奚人、鞑靼人等,属于第三等级,属于被征服者。

    在第二、三等级部落里,突厥都会安插一个“吐屯发”(监督监察),监视和干预所在部落、以及负责当地的税收、征兵工作。

    在草原上,这些都是正常的。草原帝国的崛起和衰落、以及政权的维持,基本都是依靠统治者家族所控制的核心军事力量。

    突厥,依靠其部落的浴血拼杀和军事科技碾压以及三国演义的智谋,一口吃成了大胖子。

    土门是一个有追求的人。在他没有实力时,有追求那是梦想。有了实力、且逐一实现,这叫理想。

    梦想和理想,一字之差,就是普通人和英雄的区别。普通人只是想,望梦兴叹。英雄既想又干;干一天,就距离梦想近一步。干着干着,梦想就越来越近,其结果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传奇。

    土门强迫自己不再想念小郡主。

    越是不想,当他静下心,反而愈思念。因为,决心不想念她正是更牵挂她。

    土门的思念,如同枯木干草,在春雨细无声的滋润里,不知不觉中绿了,又露出蓓蕾。

    对小郡主的爱,指引着土门一直走下去,是时候求婚了。想着很快就能搂小郡主入怀、自己即将焕发的第二春,土门在睡梦里咧开嘴,笑了。

    狼山爱情6

    土门派出他的栗特人外交官,带着丝绸锦缎金玉珠宝,还有狼山特产~成群的牛羊马骆驼,来到柔然汗庭怀朔镇(位于现在的包头市附近)~求婚小郡主了。

    为了迎娶小郡主,土门还抽调汉人部队,营造了一座纯汉式的宅院:一面紧挨青格里河,另三面用黄色围墙沿着地势弯弯曲曲围起来;土木结构的“宫殿”,大门宽窗,飞檐翘起;屋内走廊上,雕梁画栋;墙内,环绕着有木顶的一圈走廊……

    能和大英雄平起平坐的人,毫无疑问也是大英雄。

    想着即将成为柔然的女婿、又和东、西魏的绝世英雄高欢、宇文泰成为连襟,土门激动的心像极了这春天的青格里河水:汹涌澎湃,势如横扫千军万马,日夜发出着震天撼地的怒吼。

    要知道,作为突厥主子的柔然,是继匈奴、鲜卑后的第三个草原强国,屹立草原200年,在当时的四国“世界”~柔然,东、西魏,南梁~也是极强大且不可忽视的。

    我们熟悉的胡木兰,女扮男装,“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她征战10年的对象,就是柔然。

    花木兰属于北魏人。北魏,是鲜卑人拓跋部落所建立,这是一个雄主辈出的朝代:拓跋珪、拓跋嗣、拓跋焘、拓跋濬、拓跋宏等;他们在位期间的头号大事,基本都是和柔然作战。

    柔然,始终是北魏帝国的噩梦。

    甚至,北魏帝国的灭亡也是因为柔然。北魏为防备柔然,在长达2000多里的北方边境建立北方长城,设置六镇。后来,在当地老百姓破六韩拔陵煽动下,六镇军民叛乱。在平叛过程中,高欢和宇文泰瓜分帝国政权,北魏也分裂为东、西魏。

    柔然的始祖是木骨闾,原是鲜卑人拓拔部落(北魏皇室)的奴隶,即“先世源由,出于大魏”;因为犯错而逃亡草原上。

    在他和子孙们一代代奋斗下,终于建立起一个超级大国:“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柔然还遣使告知西域诸国,“魏已经削弱,当下天下惟有我柔然强大。如果再有魏国的使节,不要再供奉。”西域诸国因此有很多都背弃北魏投向柔然。从此“尽有匈奴故庭,威服西域”。

    在柔然和北魏的世纪大战中,他俩两败俱伤。北魏完蛋,柔然内部分裂。

    到公元523年,阿那瓌成为衰落中的柔然新可汗。他整治内政,拥兵30万,“部落既和,士马稍盛”,再度成为北方的霸主。

    他又外联东、西魏,把家族的女儿、孙女们先后嫁给俩魏的皇帝和权臣。

    他最喜欢的孙女、也就是土门念念不忘的小郡主,他想把她嫁到江南~南梁国菩萨皇帝萧衍的太子。

    在阿那瓌看来,如此,自己就可以成为天下所有大国的“岳父”。未来,自己的外孙们掌权后,柔然既可以避免战争,又能享受“全世界”的进贡。

    当小郡主的婚事才谈妥,双方正讨论婚礼,南梁发生内战:侯景之乱,国内打成一团糟。

    所谓皇帝孙女不愁嫁,土门的求婚团队来了。

    美女配英雄,土门踌躇满志,志在必得。老朋友、新朋友送来祝福,还送来贺礼。

    土门咧嘴笑着,一一笑纳,邀请他们一起吃着刚刚宰杀的牛羊。

    因为心情好,他一个人吃光了面前的一只肥羊。人们竖起大拇指:可汗这体质,不要说一个柔然小郡主,就算十个也拿得起放得下。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笑成一堆。

    报告,求婚团队回来了,还带回柔然钦差大臣。信使闯入大帐禀告说!

    快快快请进!土门招呼奴婢收拾整理残羹剩饭,他跑出汗帐迎接钦差大臣。

    面对黑压压跪在地上的突厥人,钦差大臣大声宣读圣旨:“尔,我之锻奴也,何敢发是言!“。这句话换成大白话就是,“你就是我手底下一个打铁的奴隶,还想娶大可汗的孙女,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么!”

    钦差大臣继续说:大可汗命令我,一字不漏的复述他的原话,你们认真听着~

    打铁奴,你是癞蛤蟆,丑陋不堪,每天在烂泥塘里钻来拱去,吃的是垃圾,拉的是垃圾,你整个人就是垃圾,一个癞蛤蟆垃圾。

    打铁奴,你有镜子吗?你看看你自己,里外不是人。我呸呸呸。你就是一只绵羊,等待被宰杀的羊羔,我随时可以捏死你这个王八羔子。

    打铁奴,你就是朽木,朽木不可雕;你就是狗肉,狗肉上不得宴席。你都这么老了,还想祸害少女,为什么还不去死?活着也是祸害。

    打铁奴,你爸是我的奴才,你妈是我的婢女,你在这装什么b?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完全是畜生不如!

    王八蛋,你什么玩意!你想娶我们小郡主?真真真是白日做梦……

    一声怒吼里,寒光一闪,钦差大臣的脑袋滚落在地上。

    土门挥动着他的长刀,咬牙切齿的喊:柔然,那你去死吧,我要杀光你们的上下十九代!

    士可杀而不可辱!我土门绝不可辱!土门的挥手一刀,干脆利落保住了他的尊严,却就此失恋了——土门斩首钦差大臣,就是斩了大可汗的面子,就意味着双方成为敌人,婚事自然免谈了。

    狼山钢铁厂,开始孕育成为叛乱中心,一场腥风血雨不可避免的要到来了。

    这场求婚为什么失败呢?

    说白了,土门的求婚,在柔然看来,是奴隶试图讨要和主子平起平坐的地位。所以他们愤怒的拒绝了。在柔然人眼里,凡是奴隶,必须跪下,五体投地。不能有丝毫侵犯或者忤逆。

    否则,就是叛乱,必须要镇压,要让奴隶害怕,甚至付出让他们印在骨头里的惨痛代价。

    同一时期的两场求婚,都引发惨烈的后果。灾难的制造者,都是中原人眼里的蛮族。

    蛮族之蛮,在于北方恶劣环境相适应的生存宗旨,就是你死我活。

    在南方,讲究“礼”,讲究秩序,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在北方,从东北横跨蒙古高原到阿尔泰山再到天山,虽然有数百万平方公里,但草场极少,据估算在古代只能养活200万游牧民。这里,不仅部落间是你死我活,即使是家庭里,也是男子多吃,女人老人孩子只能吃剩饭。很多时候,甚至是刀光剑影。一个例子是,成吉思汗小时候为抢夺一条鱼,杀死自己的亲弟。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形成了游牧民只认拳头的原则:谁的拳头硬,就服从谁。

    与之相反的是,本是游牧民的柔然,逐渐汉化并正在举国汉化。他们不仅从地位上蔑视突厥,也从生活习惯和生存环境方面鄙视突厥。

    就像阿那瓌对小郡主所说:朕不舍得把我的乖孙女送到一辈子只能洗三次澡的鬼地方啊!

    蛮族代表着野蛮,汉化代表着文明。

    另一方面,野蛮的同义词也是铁拳,尤其是在文明政权腐朽没落时,铁拳都会在适当的机会、适时地当头砸下来。

    公元6世纪,是一夕三变的时代!和平时代里那种阶层的固化、贵族的傲慢,注定会在这接连爆发的乱世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江南大地,侯景之乱如火如荼,正杀得流血漂杵,赤地千里。巧合的是,这场叛乱的爆发也是始于求婚的失败:侯景求婚于王谢两家。被菩萨皇帝萧衍一口拒绝,他们都是豪族,你是老百姓出身,配不上啊。

    王家,是以王导、王敦为首的琅琊王氏。他们辅佐司马睿建立东晋王朝,基本掌握了朝廷大权。

    谢家,包括谢安、谢玄等,在淝水之战中崛起,掌握着南方政权的另一半权力。

    侯景,是中国最后一个羯族人。

    此前,羯族人曾建立过十六国之一的后赵国。因为统治残暴,被汉人冉闵登高一呼,颁发《杀胡令》,羯族人被屠戮一空。

    作为漏网分子,侯景几经周折,投降南梁。暴力最看不起的,就是体面、优雅。侯景叛乱后,杀死菩萨皇帝及其皇子皇孙,又纵兵杀掠四方,以人为食。还特别杀光王谢等家族,将这些豪族家的女人分配给部下士兵。

    在铁拳下,江南豪族消逝了。后人曾感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花花世界的江南,变成“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伤心地狱。

    内乱使得南梁一蹶不振。从此,北风压倒南风,农耕政权面对游牧民接连南下的打击,毫无还手之力。

    借助风口,猪也能飞起来。在这场轰隆隆北风里,顺风而来的,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大张着他的血盆大口。

    狼山爱情7

    敌人的灾难,就是自己的机会。

    宇文泰野心暴涨,想趁机痛打落水狗,跃跃欲试筹备南下消灭南梁国,进而统一全国。

    但在他的北方,有一个后顾之忧,就是他的老岳父~阿那瓌。

    宇文泰意图拉拢突厥牵制柔然。他派使者送来10万斤绸缎,还提出将西魏公主赐婚给土门。

    请注意:宇文泰只是权臣,姓宇文;西魏皇帝姓拓拔。宇文泰是拿别人的女儿,来铺设自己的垫脚石。

    土门分不清这些,他和突厥人只知道:他娶的老婆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土门得了面子,还有了里子。他抱着西魏使者涕泪横飞,连说宇文泰是个好人,今生他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这恩德。

    公元551年,双方签字盖章,结成军事同盟,反对柔然。

    草原上,狼的秩序感很强。

    狼王是狼群里最强悍的。如果狼王老了,年轻的的狼就会发出挑战。

    挑战是公平的。如果成功,它就是新狼王。

    老狼王或保持地位,或被当场咬死,或逃走后饿死。

    现在,年轻的狼(土门)向老狼王(阿那瓌)露出了狞牙,草原决战一触即发。土门一身都是胆。他会是新狼王吗?

    墨迹未干,复仇心切的土门就带着所有部落,从狼山出发,越过阿尔泰山,穿越蒙古高原,似滚滚铁流,到达怀荒镇~柔然人的冬季汗庭。

    当突厥“狼群”进入柔然境内,烧杀抢掠,实行了彻底的斩草除根政策:男人杀光,女人孩子抢光;用得着的抢光;用不着的烧光!

    土门,在肆意的报复着他的“夺妻之恨”。

    已是突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高车人也在报复,凶狠地洗刷着亡国之恨。

    其他的各部落随军人员,也都在抢抢抢,抢得越多,自家生活越富裕越幸福。

    抢劫是最快的致富之路。备注:彼时草原上,还没有统一的法律,所以也没有抢劫罪。抢劫也是公认的合法行为。

    草原上,哭声震地,火光耀天,柔然人的鲜血浸透草原,四处流淌。

    土门和他的10万大军以及数十万的家属,万里迢迢赶到怀荒镇,西魏军队还不见踪影。这也能理解,突厥人行军作战,不需要后勤。而往往是拖家带口,一家人或者一个部落,收拾起自家的穹庐,当天就可以出发。而后,走到哪里,穹庐扎在哪里,家也就在哪里,大军也在哪里。

    前方打赢了,家属们一哄而上抢夺战利品。

    男人输了,就和家人们一起逃走。

    西魏军已经汉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原则。在这次草原决战中,当硝烟已平息,西魏军始终没有到达战场。

    怀荒,是柔然的冬季汗庭。

    即如今的张北县,隶属于河北省张家口市,在呼和浩特市往东600里。

    此地面对游牧区,是农耕地区最前沿。自古以来就是农牧双方拉锯战的地方。

    商周时,这里活动着一个游牧部落:鬼方。

    从怀荒往南250里是涿鹿,当初黄帝和炎帝组建联军打败蚩尤的地方。

    柔然的汗帐里,阿那瓌还在回忆,年轻的他斗志昂扬,每天都如打鸡血似的,带着他的铁血勇士大杀四方,流血流汗,历经一次次死里逃生和屡败屡战才拥有了一个庞大汗国。

    此后数十年里,他一直推崇备至的是,分裂的世界才是最好的。所以,他面对东、西魏和南梁,总是扶弱抑强,维持他们的均势。

    他坚定不移的反对统一,如果某国要统一天下,那他就属于被打倒的对象。所以,他不愿意宇文泰(西魏)消灭南梁,这是显而易见的唇亡齿寒道理啊。

    显然,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智谋,不是汉人的专利,游牧民也同样玩得得心应手。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这是一个普遍规律,任何人任何帝国都是如此。如今,阿那瓌也老了,他曾经的雄心壮志变成了与绝大多数糟老头子一样,只是吃吃饱喝足散步,陪伴撒娇的孙女,哄哄幼稚的一群小孙子。家人的幸福,成为他人生的最大安慰。

    他本想着嫁出家族中最后一个小孙女,就可以消停下来,享受普通人那样的天伦之乐。

    可一段时间来,信使每一天带来的消息,都糟透了:随着他们的丢城失地,突厥人一天天更近了。

    凭感觉,他知道一场生死存亡之战就要开始了。他发出决战令:迅速集结起30万军队。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怀荒城外大军云集。

    两军对垒,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就少废话,决战吧。

    公元552年最后一个月里,怀荒,号角呜呜。

    土门挥动令旗,突厥军持续发动一轮轮进攻,冲击柔然战阵。首先是高车人部队,接着是汉人部队、栗特人部队、契丹人部队、吐谷浑人部队、室韦人部队、柔然人部队……

    其战术是,如果一支部队占上风,就让其他部队迅速跟进,扩大战果并打败敌人。如果不能占上风就撤退,让第二队继续冲击……

    在每次征战中,突厥往往以附属部落做前锋,“我令十箭军队进发,我们也随其后作战。”因为其附庸地位,这些非突厥人部落在战斗中往往承担着更危险性的任务。

    突厥数次猛攻,损兵折将,仍未突破。

    柔然开始反攻。数万骑兵呈雁形阵展开,铁骑撞击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其后,又有数万步兵如墙般步步推进。

    柔然骑兵很快锲入突厥军。

    柔然军人,同样是悍不畏死。

    土门一声虎啸,双手持马槊,率领突厥军最精锐的“附离”部队,扑向敌人的“雁头”。土门马槊所及处,柔然军纷纷落马。

    但好汉不敌四拳,猛虎架不住狼群。柔然人越来越多。

    拼杀中,一名敌人击中土门头盔。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的头盔滚落雪地上,土门也跌落马下。

    就在众人以为他一命呜呼时,他已双手拔刀,于闪电间刺杀一名敌骑。

    原来,突厥军的头盔上都有只“狼”,正是它救了土门一命。

    这只“狼”,其实是仿照汉人头盔上的尖顶,即一般所说的“避雷针”。作用是防止兵器直击头部,使兵器产生侧滑作用,减轻击打力度;也有装饰或者显身份的作用;在行军中,还能用来烧水做饭。

    在上午的战斗里,土门四度落马,四度换马再战,直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终于打退柔然军的冲锋。

    午后,阿那瓌派出他的杀手锏~2万名人马披甲的重骑兵~刀砍不透,箭射不穿,即使是马槊也不能轻易刺破。

    面对这些“坦克”,突厥军一触即溃,拨转马头,绕过步兵方阵,逃至步兵方阵后。

    距离突厥步兵方阵约100米,柔然重骑兵开始慢跑、加速、冲锋,准备撞击步兵。

    突厥步兵方阵由2万汉人组成。

    在突厥,有数百万汉人,或耕种或作战。史载,李靖大破突厥时,仅一次战斗中就解救汉人120万。

    汉人步兵忙碌起来,按照预定计划,利用辎重车和战车,快速组建起一道“城墙”。墙后,排列着一具具床弩。

    呼啸的弩箭如放倒的森林,刺穿迎面冲来的柔然重骑兵的披甲、身体或战马,如烤肉串一样把他们钉在箭杆上。

    柔然军死战不退,一些战死了,还有一些冲锋到车阵前,跳下马,拖着笨重的盔甲爬过车阵,继续冲杀着。

    突厥军伸出挠钩,拽住柔然军的腿,将他们一个个钩倒在地,这些人被扒掉头盔,脖子上接着就挨了一刀。

    “突厥所长,惟恃骑射“。但,他们并非“只识弯弓射大雕”。土门懂得因时制宜。面对柔然重骑兵,他想到了自己在绥德城下的失败~利用车辆组建一道移动城墙。

    土门成功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柔然仍有20多万步骑兵。阿那環挥动令旗,柔然军全部出动,将突厥军层层包围。

    突厥军的5000名重骑兵出动了,枪山如林!如林推进,当者披靡!突厥军“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

    残阳如血,羌笛呜呜,荒漠野外,厮杀声渐落……

    殷红的战场上,雪白血红,死尸堆积!引来无数的狼群、野狗、鹰、乌鸦……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土门刚回汗帐,就如山塌一般,轰然倒地。平日里狗熊一样壮实的人,如今呼吸仅余一丝。

    随军医生当即牵来一头健壮公牛,用刀剖开其腹,把晕厥中的土门脱光,赤裸裸塞进四腿一直在乱蹬的活牛腹中。

    在萨满师的祈祷声里,半个时辰后,人们再次拽出土门,他起死回生,再次活了过来。

    当夜,一场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吹过,风声如魔鬼的哭嚎,昼夜无休。似乎一瞬间,气温骤降,把空气冻结成一团,连火焰也被冻住,燃烧不起来。

    平日里的满天炊烟也不见了~冷风把炊烟也冻结了。

    这样的天气,不要说打仗,即使不被冻死就是万幸了。

    持续三天里,两军不约而同的都龟缩在军营,躲进穹庐以待气温回升。

    第四天,太阳照常升起,天气稍暖,吹角连营。

    当土门和突厥人吃早饭、列阵、冲锋,却吃惊的发现:柔然军竟然毫无动静!

    原来:天寒地冻下,对于身着皮衣皮裤皮帽皮靴的突厥人来说,只是毛毛雪而已。再说,他们经年累月生活的狼山,一年中有六个月皆是雪季。对于极端低温早已习以为常,该干啥干啥。

    柔然军却一下被冻倒了,或冻死、或冻伤冻残。所剩不多的柔然军人,连武器都拿不起,更不能组建战阵。

    面对突厥军的纵横冲杀,似乎劈头一刀或当胸一槊,更能如他们所愿:早死早超生,晚死多遭罪。

    突厥军毫不迟疑,抓住战机“纵骑冲之”,柔然军全军覆没。

    一位参战的拜占庭人在日记里记载:“广阔的战场上布满30万具尸体。平原被满地的死者覆盖,遍地都是已阵亡的战士……堆成的山丘”。

    这些战死者,是谁家的孩子?谁家的丈夫?又是谁家的父亲?

    柔然汗帐里,阿那瓌白发苍苍,仰天长叹:天灭我也!

    而后,挥刀自杀!如风中落叶,一代英雄,就此谢幕。

    身死国灭,和他一起消逝的,还有曾经辉煌的柔然帝国。

    阿那瓌,生的伟大,死的高贵!

    土门来了,他抱住阿那瓌失声痛哭:老岳父啊,你怎么就死了啊?我还要和你谈谈我们两家人的婚事呢?

    他转头对部下说:除了小郡主。其他的女人和财产,都归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