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赶到动乱地点之前,一路上露明见到了很多痕迹,因为魔界只能修行武力,所以破旧的弯刀匕首、被生生砍断成两截的银剑、留有数个黑洞的盾牌,都体现了战况的惨烈。由此,她也判断出了动乱的规模——大的出奇。
不过这些并没有使旁边的薜柠有什么震惊或是畏惧之色,毕竟是魔界统领,镇压动乱数十年,现在她们面前的这些动乱在薜柠眼中也不过是多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可露明就不一样了,她只跟随薜柠七年,其中近乎一多半都是旁观或是学习,她只需看着强大的对手一一被斩杀在薜柠剑下就好了,亲历亲为的战争也只是小小的动乱,薜柠一挥手就能解决,可她却需要满头大汗地辛苦几个时辰。这次动乱对她来说,定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薜柠向前快走了两步,微笑着说:“露明,再往前走你就可以陆陆续续地看见动乱了,记住我跟你说的,只有你强,他们才会畏惧。”
听了这话,露明无奈地摇头:“这些心魔作乱的家伙,哪些不是仙界人界的一流修行者,我的技俩他们一眼就能识破,不像薜柠你,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擒了……”
薜柠没有再同露明多说些什么,转头消失在一群石阵后,临走留下最后一句话:“好好打,我走了,打完自己回北宫。”
无奈间,露明心中轻叹一声,掀开厚重的黑袍,右手从里面抽出一把打磨得发亮的腰刀,左手在屏气凝神间召出一簇魔界之火,警惕地环望四周,确认目前还没有看见动乱后,走进已经快要灰飞烟灭的铁皮村庄中。
这里四处是打斗的痕迹,也不知在赶来的路上又有多少修行之人在动乱中又失了修为、失了生命。而现在露明看到的,便是战场似乎正在往更远的方向转移,她必须快速地找到动乱的中心并予以压制。
战斗经验极为丰富而且实力恐怖的魔界将军虽然已经早早赶到,但想必他已经听从了薜柠的命令,快速撤离不再插手,如今周围帮助自己的人一个也没有,她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
乌鸦哀嚎不急不缓地响起,露明继续向前探索。方向没错,她听到了瓦罐摔碎的声音,听到了哭喊声,听到了铁制兵器碰撞间叮叮当当的脆响。露明停在一个较大且还没有被摧毁的铁皮屋子后面,借不透光的铁皮稍作躲藏,她蹲在地上,脚下渐升温度,低头一看,一股粘稠的乌黑血液顺着缝隙流出来,想必即便这里不是中心,也能找到几个作乱的小喽啰审问一番,这样她对战局会更加了解。
小心翼翼绕到铁皮屋子的正前方,她向里面偷窥时,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此动乱规模很大,参与者必然众多,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奔着玩命去的,自然音量会大一些,可是现在越走声音越小,之前的喧嚣也都尽数消失,这里太安静了。
太静了。
露明手中冷汗不断,尽管魔界一年四季皆是冬季一般寒冷,可是她身上披的黑袍也快要被汗水打湿。如果换做是薜柠,现在定然早就一鞭劈了这屋子,可惜露明实力终究没有那么强悍。
正在她犹豫不决畏手畏脚时,一股强风没有任何感情地直接将她吸入铁皮屋子里,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啊!”露明尖叫起来,她与一双纯黑色的眸子四目相对,那无穷无尽的黑色似是让她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那是一个心魔发作的人。
那人的整个眼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成纯黑色,布满血丝的眼球瞬间被黑色吞噬,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起来,所有身体的多余能量都尽数注入到他手中的剑里,他的牙齿变得又尖又大。他旁边躺着几名修行者的尸体,都是脖颈要害处一剑重创而亡,他的胸口也歪歪斜斜地被刺了几个洞,向外淌血,可他却像没有任何痛觉一样……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出剑,凌厉的剑意直冲露明胸口,露明立即躲避用腰刀格挡,恰在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露明将左手召唤出来的魔界之火迅速贴近他的眼睛,见到露明手上的火,他纯黑的眸子中似是闪过些许的犹豫,露明见状急忙让火再变得大些,艳红的火光直直照进他的眼底。
照到他眼眸中最深处的柔软。
刺出的一剑遭遇腰刀的格挡后速度不减,但下一瞬却被剑的主人强硬调转方向收回。露明如释重负地笑了,她知道自己这次运用魔界之火把握住了最好的时机,这人定然不会再有任何疯狂的举动,可惜马上就要死了。
那人痛苦的摔在地上,却又以坚韧的意志用剑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嘴角流出乌黑的鲜血,对着头顶仰天长啸,然后又缓缓开口,有气无力地说了些什么。
露明不顾他可怖的面容,蹲下来认真地听。
薜柠定过一个规矩:魔界将死之人的遗言一定要听完,不管是被镇压后的忏悔还是遭遇重创无力回天的感慨,都要听完,让灵魂在最后一刻获得一丝温暖,才能安然离去。
沾满鲜血的嘴唇微动,吐出对这世界最后的话语:“她不让我杀人,我应当记住的……我也不该抛下她……”
露明低头:“这不是你的错,走火入魔之事本就没有定数。”
他继续说:“罢了,我还剩些小喽啰正在心魔发作,麻烦姑娘了。”
最终,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头,眼球上的黑色正在褪去,说道:“来世再见。”
说罢,他合上了眼。
露明没有时间哀伤,她拎起腰刀朝着动乱的残部走去。
…………
没有多久,也就四五个时辰,露明终于收拾完了动乱的一切尾声,听了许多的遗言,不禁感慨:魔界中少有死而无憾者。
没有得到就谈不上失去,可魔界的人皆为曾经得到过却又坠落谷底暗暗死亡之人,又怎能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