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苍城,冀北第一大城。
战争的气息逼近城池,城里城外比以往萧瑟许多。
春江水暖鸭先知,底层的百姓往往是最能察觉到微妙变化。
世道艰辛,末世的战乱,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的光景。
几年前,万平之乱的时候,应苍城也曾经动荡过些许时光,而今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镇北军的动向,成为整个应苍城上上下下都关注的焦点。
数日前,有消息传来,幽州镇北军南下。
“镇北军一旦南下,冀州赤地千里,何人能活性命?”
“大争之世亦为绝苦之世,天下虽大,却无安命之地。”
大街小巷的贵胄平民、贩夫走卒全都在议论此事,而一些原先的沿街店铺,也早早的关了起来。
虽然北方的曹肃声名不错,但镇北军到底如何,不面见难下定论。
有能力的人,早早的离开了应苍城。
察觉到了危机的人,也一早便囤积下了足够的粮食,准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走出家门。
当然,也有人坚信曹肃率领的镇北军是正规的朝廷官兵,自然不会犯烧杀纵掠这样恶行,没必要小题大做,逃离应苍城。
便在这种忐忑而复杂的心情下,众人等来了浩浩荡荡的十万镇北军。
兵甲如林,刀戟成片。
十万镇北军,代表了曹肃在幽州这些年养精蓄锐的显著成果。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曹肃就拿下了应苍城,踏入了冀州的第一步。
至此,曹肃获得了冀州桥头堡,应苍城向南辐射冀州腹地,若是没有阻碍,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冀州府府城之下。
“真不管我了?”
应苍城城主府中,一身戎装的曹肃捏着密信。
密信是从冀州府传来,曹肃既已起兵,最为关注的自然还是冀州府和光州府。
其中光州府府主时开毕是个生性驽钝软弱之人,是因为沾了时家这个光州大家族的光才坐上了府主之位,这些年里,光州各处都是各自为政,光州府难以号令诸城。
曹肃与两府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对普通城池的掌控力度。
依曹肃所见,这“城主制”实在有太多的弊端,非常不利于集权,以至于地方独大,影响朝局稳定。
此时,曹肃已经率军挺进了应苍城,按照道理,冀州府也应该有了动作,但事实是冀州府仿佛对曹肃率军南行视而不见,蒲成业此人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
最活跃的,反倒是赤云宗与定天宫这两方江湖势力。
“我军势大,先前光州、灵州还遭遇了贼寇魏海的侵扰,各州府折损许多。”
“贼寇魏海,如今依然在光州霍乱,其人麾下召集了原先的万平余孽,号称有十万之众,沿州山湖海纵横如履平地。”
曹肃身旁,几位心腹幕僚商议两州动静。
没有动静才是最奇怪的反应,曹肃可不相信所谓的“讨逆宣言”能够吓到两州的大佬。
“据说蒲成业乃是昔年荣太尉的学生,蒲成业在冀州多年,冀州各方势力皆服他治理。”
在文人士林,曹肃的声名也不太好,但如今却因为荣太尉的存在,曹肃的声名似乎还转好了一些。
荣太尉踩着宇文佋走上了权力的舞台,又悍然发动了兵变,其人已经撕掉了文人的外衣,昭露狼子野心,为人不齿。
可纵然是这样,在很多士人的眼中,荣太尉还是士族的代表。
而曹肃则是始终是武夫形象,与士人不是一路货色。
仲津点出了蒲成业和荣家的关系,曹肃对此也保持警惕:“冀州府战力不会低的,更何况还有赤云宗帮助,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蒲成业认清形势,做出正确的抉择,但我们也要做好与冀州军交战的准备。”
曹肃字典里就没有“大意”两个字,镇北军如今虽然兵强马壮,那也只是说明他占据了一些基础优势。
战场上瞬息变化,这个世道有诡异多变,指不定对方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可以逆转强弱。
几人交谈之际,便听到营帐外传来了一声急报。
“报——”
军士急匆匆的从外面飞奔入营帐。
曹肃立即停止了交谈,手从地图上挪开。
身边仲津不满道:“何事如此慌张?”
匆匆忙忙跑进来的报信兵,双手递上了一纸书信。
那书信竟然是冀州府送来的战书。
曹肃看完战书,不由的发声出笑,营帐之中的一众幕僚纷纷露出好奇之色。
曹肃将战书递给众人传阅:“没想到这蒲成业还是一个知仁义,懂礼节的君子。”
“他说本意不欲与曹某作对,奈何曹某贸然起兵,踏足冀州地界,此举属于违逆谋反之举,他身为冀州府府主,有责任有义务要阻止我继续错下去,他劝解我赶紧回头,否则将亲率大军将我赶回幽州?”
蒲成业战书之战多有傲慢之意,但规矩还是讲的通透。
甚至还说之前有机会直接拿下应苍城,将曹肃挡在应苍城之外。
考虑到不宣而战非君子所为,这才专门先下战书,并且约曹肃在界河见面。
界河便是应苍城南边的一条大河,界河向南便是冀州府地界,界河往北算是应苍城地界。
众人看完蒲成业的战书,也是纷纷面露古怪。
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蒲成业的这种行为。
曹肃反倒是落下一颗石头,他就怕冀州、光州的人没什么反应,到时候他拿下众多城池也名不正言不顺,只有他们有了反应,曹肃才能顺利成章的换掉沿路拿下的城池主官,彻底掌控踏足的土地。
“那说明蒲成业早已有了准备,界河地形宽阔,确实适合直接会晤。”
仲津皱眉道:“按理说,冀州府应该凑不齐多少兵力,是什么给了蒲成业底气和信心?”
“不可大意,冀州自古以来便是中土之地,土平兵强,英杰所利。”
曹肃沉声下令:“蒲成业既然敢下战术,那就一定是有了应对的准备。”
“传令下去,今日全军任何人不得饮酒,战时警备,明日四更起灶,五更出发,强渡两界河!”
众人见曹肃神情严肃,纷纷郑重抱拳领命。
翌日,曹肃亲率五万精锐从应苍城杀出。
五万大军中,一万为先锋骑兵,由马超率领。
冀州多为平地,不需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骑兵完全可以作为先锋。
若是到了一些山路比较多的地方,光靠官道难以行军,那骑兵作为先锋就会比较困难,除了占了一个速度上的优势外,其他方面都比较弱,更不用说搭桥、开路这种基础的苦活。
骑兵相对还是更加“娇贵”一些的。
曹肃率领剩下的四万大军,跟在了马超先锋军之后。
应苍城里的居民百姓只听见“呜呜”吹的号角声就没停过,整个城池里的甲士一直在进进出出,战争的阴云笼罩在了冀州的上空中。
曹肃坐镇中军,中军护卫森严,除了八千虎豹骑卫之外,尚有众多精锐的步卒、弓手,内外结合,缓缓行军,朝着界河赶去。
应苍城与界河之间,其实还有几座城池,不过若是从直线距离看,中间几乎一路空白。
曹肃自信麾下众多骑兵来去如风,整个冀州又多为平原旷野,若进取界河不成,还能迅速退防,因此直接俯冲界河,看看能否将整个冀州一战而下。
五万大军齐出,在冀州旷野上狂奔。
不出两日,大军便即将走出应苍城地界,此时距离界河已经很近。
骑在战马上,率军前行的曹肃,此时已经隐隐察觉到前方似有极为厚重的气血之力。
——
冀州大军在界河边上排出紧凑的阵型,安营扎寨。
背靠界河,颇有背水一战的壮烈气势。
蒲成业并没有随军出征,此番率军前来的,乃是号称冀州第一战将的甄仓。
甄仓也是力境上品的高手,跟随蒲成业多年。
原先不过只是一名甄家的护院,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拜访甄家的蒲成业,随后蒲成业将其从甄家带出,视为心腹培养。
多年之后,甄仓成长为冀州第一战将,威震冀州。
其武功已经达到了一品境,放眼整个冀州也是首屈一指。
且甄仓不光是武功了得,还熟读兵法,知晓战阵,冀州府兵在他的操练之下,各个骁勇威猛,此前在清扫冀州流寇时,甄仓轻轻松松便横扫冀州。
所以万平之乱还是之后的各地反王,都没有对冀州造成太大的影响。
有甄仓这样的定海神针存在,蒲成业稳如泰山。
直到这一次,镇北将军曹肃亲自率领镇北军南下。
这是对冀州最大的考验,无论是蒲成业还是甄仓,都极为重视。
“曹肃伐荣,此乃无稽之谈。”
甄仓出征之前,蒲成业便向他已经灌输了敌方“不合规”的方面。
不管荣太尉如何夺取了中枢的权力,也轮不到曹肃一个“小小的镇北将军”来讨伐,更不用说曹肃“镇北”之名,本就应该以镇守北地为先,岂可擅离职守?
“擅自南下,那北地安稳如何保障?曹肃此举分明就是枉顾律法,藐视朝廷!”
虽然如今的朝廷名存实亡,但蒲成业还是借用了朝廷大义,从不同的角度否定了曹肃的合法性。
所以甄仓率军出征,冀州方认为自己站在了正义的角度。
此时,甄仓按照蒲成业的指示,向曹肃递交了战书。
甄仓在界河边上安营扎寨,借助界河之利,准备在此与曹肃一决高下。
甄仓跟随蒲成业之后,自己也成家立业,如今虽然五十好几,但儿孙满堂,此次率军出征,家中几个儿子全都随军出征,多为校尉将官,职级不低。
三军摆开阵势,约定的正午时分一到,但见前方烟尘滚滚,一票人马自北方奔袭而来。
甄仓精神一振,立即点齐人马出营会战。
只见一员小将骑着黑龙一样的骏马冲在了最前方,连环砌就金锁铠,手持一柄鎏金虎头枪,气息雄壮,威风凛凛。
“来者何人?”
冀州军这一边,同样也是一员小将冲出,乃是甄仓四子甄猛。
马超朗声回答:“乃镇北将军先锋马超是也,今奉镇北将军将令,特来擒你!”
甄猛大怒,摇枪拽步来取马超,马超手持长枪坐骑骏马交还,步骑顿时混战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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