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还没来得及收拾狼狈,就听得又几声兵刃作响,众将士猝不及防,尽皆成惊弓之鸟——然而定睛一看,从天而降的这五个不速之客,却无一例外全是金军高手,为首的那个正是楚风月!
哪里是不速之客?她本就是该入瓮的敌人,她才是杨鞍禁锢徐辕的目的……可荒唐滑稽的是,她看着满地伤残桌椅、到处垂头丧气的兵将时,很可笑地以上级问下级的语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知要不要答她、要不要打她、要不要告诉她,本来等着她的重重关卡,全部被她的劲敌林阡拆了,使得她能够如此轻易地潜入宋营。此刻她如果想直接开寨门让外面的金军涌进来,杨鞍寨恐怕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杨鞍展徽慌乱中对视一眼,并未阻止麾下们的七嘴八舌,他们心知楚风月不可能乱来,一因徐辕丢了,二因林阡来了,一只是辅因,二则是关键。
“什么!?”楚风月听到消息半信半疑,怕是阴谋诡计又怕这是真相,看帐内杨鞍满耳是血、杨妙真穴道被封,而床榻上空空如也,一时心急当即要冲进去探个究竟:“徐辕……果真不在?!”
徐辕,真是她楚风月的死穴,眼看几乎踩中机关,所幸被手下上前一步拦住:“危险!将军!”话声刚落,那手下便栽进了陷阱,饶是他带着些防备,被拉上来的时候腿脚都血肉模糊。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杨鞍啊。”楚风月这才回神,倒吸一口凉气,静下心来听了来龙去脉,恢复清醒立即发号施令,“林阡他受了伤,应该走得不远。立刻去追!”攥紧了拳,带一抹冷笑,“先去收拾林阡。再陷此地不迟!”
虽不像黄掴轩辕九烨那样可以即刻洞察。楚风月平复了心情当然能够分析:若先攻陷这里,搞不好要引起林阡回头相救杨鞍,反而给了他们俩冰释前嫌的契机;反之则不然,今时不同往日,林阡他受了伤,九成的可能会败、继而放弃徐辕仓皇逃走,利于楚风月鼓舞军心。或能利于整个山东之战——甚至,楚风月还能有幸将他擒住。
杨妙真见楚风月这么快就理清头绪,知她才干不输于杨鞍,实怕林阡单枪匹马还背着个徐辕斗不过她,于是趁杨鞍等人裹伤之时,她行动刚刚恢复就立即追出了营。
无论林阡是有意或无心。他的到来总是将战斗的核心转移,杨鞍等人勉强可以松一口气,楚风月接下来要去追杀林阡太方便杨鞍休养生息。
此刻,林阡徐辕都未脱险,一起处于金宋之交。
万籁俱寂的此夜,他背着徐辕在林间逃亡,徐辕一直昏迷,他也伤重到几不能行。只能时走时停。落难到这个地步,他还笑着对天骄戏谑。想不到,天骄与我,居然有一天是这样的虎落平阳。
戏谑罢,敛了笑容,正色说:“天骄,我不会原谅杨鞍对你的所作所为。但今天之所以不杀他,你应当懂我意欲何为。”听着徐辕沉重的呼吸,林阡不由得叹了一声。
思及他连夜赶到月观峰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一步就救出天骄,而是:与杨鞍释怀误会、合力破楚风月封锁、继而救出她手里的天骄……纵然打金军很难,但兄弟齐心有什么办不到。
结果,他的构想却被迫从头推翻!救天骄提前了、简化了、方便多了,目的却南辕北辙,不是无法想象,而是难以接受……
该难的不难,该易的不易。
回忆适才帅帐相杀,最为难他的亦不是战斗,而是那些拥护着杨鞍的兵卒和副将。在获悉他是盟王之后,起先他们都没有上前打他——但他们不上前打,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不愿。死忠于杨鞍,不代表愿意与林阡为敌。
但他们毕竟是杨鞍的拥趸,若林阡真杀杨鞍,这些人还是会与他拼命。近处是这些人,远处是史泼立、李思温、王琳……那些人,所有人,不能因他一时意气,就为渊驱鱼,引出一番盲目仇恨,没必要。
既然杨鞍不可能回归了,那林阡的两种决断只能取其一:红袄寨逃不过一场内外交困的硬仗,林阡只能尽力损失最少的人——
杨鞍的顽固党羽全部出局、自生自灭他不会杀也不会插手,其余人等,一律由林阡整合与金军相敌。
闻因隐蔽在暗处等候阡多时,见他救出徐辕自是惊喜,但看徐辕昏迷他也受了伤,不禁神色惶恐,他脱了靴子脚上殷红一片,她赶紧弯身给他裹伤。
见闻因双手发抖,林阡笑慰:“只是短暂不能行走,所幸能有战马代步。”
“只怕,现在要走,不如来时轻易了。”闻因脸上露出些紧张。此刻两军都已偃旗息鼓,金军多面围着杨鞍,形势绷紧,不能像来的时候那样趁着混战潜入。隔在金宋营寨之间的,仅有这片稀疏且不辽阔的树林可障,他们仨所在是为数不多的茂盛之处,稍一不留心,便会被发现。
那该怎么离开?本已很难潜行,轻功或可发挥到迅疾如风,但战马,实在是树大招风,然而林阡脚伤严重,现在还多了一个徐辕……金营眼看是必经之地,该如何顺利突围,闻因当然迷惘。
“原本还希冀金军的防御力不如杨二当家,但如今看到天骄真的在杨二当家手上,才知道天骄真是从楚风月身边被盗了。”闻因如是分析,“我心想,就算金军本来的警惕性再怎么不高,经过了天骄被盗的事,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闻因分析的是。”林阡赞叹,闻因不愧是跟他们出生入死多年的,看问题想事情都比同龄人缜密得多。
只是,看着闻因紧张的样子,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吟儿,心想,换吟儿丫头在这里,保管是什么都不忧虑的,她一定会对闻因讲,“不容易那也要试,溜不过去大不了就冲”,“怕什么,有我和林阡呢。”……这么多年,她一直习惯性地掩护所有人,也一直习惯性地被他一个人罩着,所以狂妄得不可一世,却又妥帖得无需担心。
是什么原因,明明吟儿不在近前,他却可以联想出这个逼真的情节,原是想笑,这时又有悲添。世上到底有哪几个人,不会给他带来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如,迟些再走?”那时闻因提议,似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大了些声唤他,“林阡哥哥?”
“不行。”林阡回神,当即摇头,指着徐辕说,“他不能再留在这里,迟则生变。”杨鞍的请君入瓮针对着楚风月,林阡知楚风月十有八九会去,即便不去,徐辕被林阡劫走的消息还是有可能会传入她耳,该来的一定会来。
“徐辕哥哥他……如何了?” 闻因视线移向徐辕,误以为紧急,略带焦虑问。
“只要带回去,便会好很快。”林阡拍拍她的肩,那时楚风月已经率众追来四处搜查,火光摇曳,步声仓猝,不过都没往这边,尽管已经靠得很近,迫在眉睫,林阡和闻因都是屏息凝神,没有露一丝痕迹。
“既难潜行,便硬闯罢。”林阡等他们过去了,知道前路定然不畅,那,他是怎么离开杨鞍寨的,就怎么经过金营,林阡微笑站起,“闻因,回去的这段路上,天骄由你照顾,我来负责打杀。”
闻因一怔,点头称是:“只怕逃不过一番激战。”
“嗯。实则我中了软骨散,所以还是尽量靠唬人了。”林阡笑而低声,叙说真相,他其实不剩多少战力。
“软骨散?!”闻因一惊,欲言又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杨二当家他……暗算……?”
林阡点头,没有多言。
“可是,林阡哥哥……不是要去与杨二当家释怀吗,为何……”闻因心头一颤。
“我原想知道他为何叛变,如今却见他囚禁天骄,如何还能与他释怀。”林阡长叹一声,抬头看见闻因眼光闪烁,一怔,笑了笑,“闻因,我答应过你,没有引起杀戮。”
忽听不远又有异响,阡和闻因齐齐警觉。(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