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太真！”

    楼阁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喊声，清水琉璃从昏迷中醒来，勉强睁开眼睛。

    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是个华丽的红木顶盖。

    她想了一下，她在博物馆见过这种东西，是大秦古代的有钱人家的厢床。

    “太真，太真！你巡夜回来了吗？”

    稚嫩的声音到了近前，她眯着眼悄悄朝外看，吓了一跳。

    一只硕大的红眼兔子，头戴金雀钗，穿着华丽的多层纱制舞衣，衣带飘飘。

    兔子走路并不是蹦蹦跳跳的，而是聘聘婷婷的小步缓缓走着，除了身体是兔子，她的行为举止俨然是仙女一样。

    “嘘！”

    一只玉手突然堵上清水琉璃张大的嘴巴，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清水琉璃视线里。

    她只露出侧面，看不清容貌，一只青葱手指竖放在自己嘴边。

    女子腰肢纤细，但上下丰腴，身材极好，似乎每一寸曼妙都长得恰到好处。

    她的衣服，和门口的兔子一样，都如随时起舞的仙女。只是穿在她身上，显得更为雍容华贵。

    这女人应该就是兔仙女说的太真。

    不知怎得，太真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她不让清水琉璃说话，清水琉璃也打算先看一看情况再说。

    “迷离师妹，外边怎么了？怎么到处都是仙乐在响？”

    太真缓缓站起，轻移莲步，迎上迷离兔仙女。

    她的声音如玉环鸣佩，悦耳至极。

    “说是人菜田里进了妖魔，师兄弟们全都去了菜田，抓妖魔去啦！我们怎么办？”

    迷离着急的拉着太真的衣袖。她们的语言，和现代大秦话相差不多，不像村子里的人说的都是古语，显然她们和外界是有交流的。

    “小玉和双成呢？”

    太真不留痕迹的避开她的手，问道。

    “她们也在等着你，想跟你一起去洞府避避，宗主离开好久，居然又出了这种事，据说已经死了十几个仙鹤师兄，那妖魔忒是可恨！”

    说这话时，迷离三瓣嘴扁着，显然很是气愤。

    冷不防太真手中一个黄色符纸，贴到了她的脑门，她立刻不动了，红眼珠滴溜溜的转，可却说不出话来。

    太真回首看向床上，见清水琉璃扒着床沿，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在偷瞧，顿时“噗呲”一笑。

    这一回首，清水琉璃才看清她的容貌。

    雪肤花貌，玉容典雅。现在是网络时代，她见过无数美女网图或生图，她自己也是一等的美人，但是所有她见过的，除了不遮掩的轩辕忆昔，竟没一人能比得上这个太真。

    不管是大秦话还是东瀛语，她想不出任何词汇去形容面前这个人，她的脑海里，只有一句弁财天教过她的汉诗：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霓裳羽衣曲，再次从仙山四面八方响起。

    ……

    仙曲再响，陆离看到仙山上各处都有道人在弹古筝，有不少祥云正在起飞。

    来不及多想，陆离一把将猴道人踹到自己来的祥云上，回头将古筝、四个龙珠，全部搬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鹿道人的尸体还在喷血，猴道人看见这尸体，直接吓晕了过去。

    但陆离已经没心思去管它，先带在身边，等它醒了，陆离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随着仙乐，祥云开始运转，又沿着原路返回。

    趁着这时间，陆离观察起那四个龙珠，龙珠上不断变幻的，都是白天见到各个村子村民的脸。

    每个村民都面目扭曲，可是却还是在笑，每一个都在说着自己最开心的事情。

    正看着，祥云突然轰隆一声，他的身体也晃了晃，感觉就像头脚颠倒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了脚下的景色从仙山变成了村落。

    祥云又回到了幺儿那个杏树村，但是村子已经变样了。

    漫天的火光，从村头延伸到村尾，整个村子里都是哀号声。

    “小倒霉蛋！蓝道友！”

    陆离朝下喊了声，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他。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鹤唳，一只仙鹤从一间屋顶上抬头，朝他冲来。

    陆离轻描淡写的挥剑一砍，就砍断了它的一只翅膀。

    仙鹤哀鸣一声，栽落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陆离还想观察一下，突然听到了一间房子里传来了熟悉的惨叫声。

    “是幺儿！”

    他立刻踹下猴道人、古筝、龙珠，自己也跳了下去。

    祥云离地面四五丈高，相当于四层楼房，以陆离现在四品的体质，这个高度落地基本毫发无损。

    身后传来猴道人的哀嚎，看来也是没摔死。

    陆离迅速来到幺儿的院门，一跃而入。

    屋里一片狼藉，一只仙鹤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它的嘴里正在咀嚼着东西，那是一只胳膊。

    血淋淋的，幺儿二哥的胳膊。

    地上，另一只仙鹤把妇人和幺儿逼到墙角，妇人护着幺儿，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男人和两个男孩都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

    血从妇人头上流下，染红了她的半边脸，但是这个平常懦弱、头都不敢抬的妇人，死死的守在幺儿身前，眼神坚韧，面对凶兽，不再退让。

    幺儿在后边躲着，哭着喊：“阿耶，大兄，二兄！”

    没有人回答。

    不久前，他们一家五口还和睦的在桌上吃饭，然而现在，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人菜田！

    陆离瞬间想起猴道人的话，这群动物道童和仙人，赫然在把人当菜养着。

    菜熟了就收割，没熟的就再等等。

    妇人看见陆离，立刻看见曙光，她大喊道：“仙师救救幺儿！”

    不是救自己，而是救幺儿。

    仙鹤巨大的鸟喙朝妇人啄去，吃手臂的那只仙鹤，则扑打着巨大的翅膀，攻向陆离。

    可恶！

    一股无名之火从陆离心中升起，他丝毫不管攻向他自己的仙鹤，而是持着九鼎剑，前踏一步，一剑朝仙鹤掷出。

    这一剑穿入了仙鹤的身体，仙鹤当场毙命。另一只仙鹤的翅膀也已经打到陆离跟前。

    然而翅膀却落不下去，因为翅膀的前边，多了一座小小的城墙。

    墨家矩子的城墙。

    陆离几步来到妇人身前，朝她们勉强笑笑说：“闭上眼睛。”

    妇人没有闭眼，因为她已经没法闭眼了。

    她的心脉早被仙鹤一翅膀甩到墙上震碎了，只是强撑着保护幺儿的执念，才活到了现在，看到陆离的那一刻，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陆离听到了她的死前呢喃，因为六丁神效果退了，语言相隔千年，听的不太清楚，只依稀能明白她的话：“仙师，人人都说盛世，可是盛世在哪里？”

    “我不后悔来这里，我家良人若腿脚好些，也早死在战场上了。”

    “仙师，做人为什么这么难？”

    “仙师，照顾好幺儿。”

    ……

    她想为了瘸腿的丈夫孩子抢到仙药，她舍不得苛责孩子，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幺儿不知道她娘已经死了，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妇人的话，一声声，一句句，如同重锤锤击着陆离的心脏。他拔出了九鼎剑，鲜血从仙鹤身上“呲呲”的冒出。

    陆离蹲下，为妇人闭上了眼睛，转身，看向另一个仙鹤。

    人菜田，人命如菜，现在，菜来收割种菜之物了。

    与此同时，天上的琥珀色眼睛瞪出了血丝，数不清的祥云，在平原的各个村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