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上传来来悉索的声响, 碎石纷纷散落,黑暗中露出了两点幽怨的红。
“躲起来”萧暥对众人喝道。
他话音未落, 一股蛛丝般的东西从黑暗中窜出。人群惊呼了一声。那招风耳胖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么快萧暥愕然。
紧接着头顶一股腥风扫过,他敏捷就地一滚, 只见飞沙走石间,一条巨蛇滑行而过, 火光下,银白的鳞片闪烁着熠熠碎金, 蛇尾扫过, 砂石崩裂。
萧暥大惊。卧槽这东西应该就是那些小蛇的祖宗
法阵外无数的小蛇看到了巨蛇出现,刚才已经被逼退的蛇群又前赴后继蜂拥而来。
谢映之眉头紧敛,手心凝起微光, 更多的鲜血流入阵中, 法阵上顿时光芒一盈。
来不及躲避的小蛇掉入溪水,顿时被翻腾的水煮成了面条。
见状,那巨蛇口中发出嘶嘶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它忽然屈身一纵,速度奇快地弹起, 张开大嘴,射出十几股丝一般的黏液,在空中迅速连接成线, 就向谢映之射去。
与此同时, 萧暥一剑飞掷, 当空齐齐斩断了蛇丝, 钉在岩石上。
巨蛇倏地转向了他。
魏瑄道,“我来引开它”
随即他一剑戳入地上的死人蛹,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死尸已经腐烂了。
那巨蛇闻到恶臭,忽然转过头,向他席卷而去。
显然把他当食物了。
魏瑄看出来了,这东西喜欢食腐。所以它把抓到的猎物用丝捆扎起来,等到生臭了才吃,这也是杨启为什么还能活着的原因。
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在岩石间纵跃如履平地。身后跟着那巨蛇疾扫,一时间飞沙走石。
那一头,萧暥立即挽弓搭箭,眼睛微微眯起,看准时机,一箭破空,正中巨蛇七寸。
那巨蛇身躯倏地一荡,忽然抛下魏瑄,旋风般掠向萧暥。
萧暥一愕,居然杀不死
他当即想起了在明华宗地洞里,看到的那些污白色的怪人,不砍掉头也是杀不死,特么的都是一个品种吗
但是这脸盆一样粗的蛇,怎么斩首
心念电转间,那巨蛇横空掠来,但他的剑早就被他斩断蛇丝的时候掷了出去。
萧暥心一横,干脆赌一把,趁此机会再次挽弓搭箭,弓如满月,弦绷欲断,正面对准巨蛇张开的大口,近距离一箭疾飞而出,当即给它来了个一箭穿喉
箭矢从蛇背透出,一股鲜血如注射出,飞溅到石壁上。
那巨蛇终于吃痛暴怒,蛇身狂摆,张开流血的大口再次向他疾扑而来。
萧暥心中一沉。特么的,这都杀不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眼前一个身影如风倏地掠过,将萧暥一挡。
他还没反应过来,巨蛇大口一张,那轻快的身形就骤然消失了
萧暥心中巨震。
是魏瑄
魏瑄被那蛇一口吞下了
怎么可能
武帝就这么被蛇吞了
那巨蛇一口吞下了魏瑄,盘绕而去。
另一头卫宛脸色铁青,谢映之眉峰紧蹙,手中寒光骤然一凝,法阵上空瞬间光芒顿时一盛,震开无数小蛇。
趁此机会,他站起身,用流血的手捡起地上的剑。被萧暥一把按住。
“我来。”
他看向那东西,眸子里掠过寒厉的杀机。
蛇吞若下整个人,立即发动攻击的其反应和攻击力都会打大折扣。何况白刃上都是谢映之的血。
如果那些小蛇畏惧他,那么对那巨蛇也许也有点用。
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身形轻捷地几个纵跃,果然就看到了那巨蛇正要蜷曲起来消化食物。它一见到那染着鲜血的剑刃顿时狂躁不安,仰起头就向萧暥扑来。
萧暥身形比飞剑更快,凌空一个急旋避过攻击,同时长剑贯虹而出,一剑穿透那巨蛇的后颈七寸。
那蛇剧痛般弹跳起来,蛇尾顿时化作利鞭就向萧暥卷来。
他心下一沉,这都不死成精了吗
紧接着他竟然听到蛇的咽喉中传出人声,那声音很轻,“闪开”
萧暥身如飞燕,在空中轻巧一转,紧接着,就看到蛇的脖颈处骤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骤然扩大,化为利剑,整条巨蛇仿佛中间开花一般,白炫的烈焰从蛇身中喷出。它瞬间变成了一条燃烧的火龙,挣扎翻腾之间,忽然蛇头飞起,巨大的身躯颓然倒地。
就在巨蛇倒地的瞬间,一个身影倏地一闪,落在了旁边的岩石上。
魏瑄的手中拿着的正是萧暥的剑。
谢映之心中了然,疯了吗。
魏瑄这种赌徒心态都是跟谁学的
他怕是故意被那巨蛇一口吞下,好找机会在蛇腹中点燃玄火罢
玄火迅速蔓延开去,四周的小蛇来不及逃窜,瞬间被炽烈的玄火烧成灰烬。
萧暥一把搀住魏瑄,“殿下,没事吧”
“我没事,”魏瑄除了脸上沾着蛇血,看不出有伤。他睁着一双墨澈的眼眸,“将军你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卫宛一脸严厉问道,“玄火,哪来的”
魏瑄赶紧闪到萧暥身后,抱着他的手臂,又悄悄看向谢映之,“我也不知道,这蛇忽然就炸开了。”
谢映之掠了他一眼,刚才胆大包天,这会儿他倒知道怂了。
“师兄,我们没有亲眼所见。”
没有亲眼看到魏瑄使用玄火,那就无法判定是否是他使用的高阶秘术。
在玄门,谢映之虽然是玄首,但卫宛掌罚。
以卫宛刚才看到玄火时如视仇寇的样子,如果一旦判定,魏瑄这断云崖的崖底坐穿,都不可能放出来
魏瑄察言观色,知道不妙,他靠在萧暥肩上,一副劫后余生楚楚可怜的样子,“将军,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谢映之心叹,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装。
玄火蔓延,岩洞里被烤得越来越热。
“我们得立即撤出。”萧暥道。
卫宛虽然心中甚疑,但这会儿确实不是追究玄火来源的时候。
但是来时的路已经刚被玄火和蛇群阻隔。
“我我知道哪里走。”一旁的杨启终于醒来,挣扎着道。
原来留仙散被点然后,山庄内香雾弥漫,人人如狂魔相互砍杀。
杨启躲避到后山的瀑布里,想借着水帘阻挡香雾。在瀑布后发现了一个洞口,他刚刚试着往里张望,随即就被丝缠上了,一路往洞穴深处拖去。
出洞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岩崖上方,一股清流飞溅而下,落在众人头顶,甚是舒爽。终于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可还没等众人庆幸劫后余生,就被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弓弩手,森冷的箭头齐齐指向他们。
萧暥一诧,这又是哪一出
“捉拿匪寇”为首的将校气势汹汹。
萧暥上前一步,挡在魏瑄他们身前,真想不到,他们出生入死之后还要面对这些蠢货
“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他脸上的妆容尤在,纷乱的发丝掩映着烟蓝的眼眸,清媚之中寒锐顿生,原主的威慑力他现在几乎不用装了。
那军校竟神色一晃,嗓子干了干,老老实实答道,“京兆尹的府兵,奉杨司空之命,捉拿日月教徒。”
萧暥真是醉了,京兆尹什么时候听命司空府了还是说杨司空接到山庄出事的信息,去报案了
萧暥随即把那几个日月教的汉子往前一耸,“人已拿下了。你们都退下。”
那将校皱眉看着他,这人虽气度逼人,但还是个伶人吧
他京兆府要听命一个伶人
他心一横,“先生有什么要说的,跟孙府尹说。如果不是教徒,自然不会冤枉你们。”
然后他一挥手,刚想说拿下。
紧接着,山庄外传来一阵喧扰声。
云越面如寒冰,一手扶剑,带着十几名锐士气势汹汹地往里赶,旁边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是杨覆杨司空。
杨覆一边走一边忙不迭道,“云副将,我也是刚接到消息,小儿生辰宴,山庄里潜入了一群日月教徒搞破坏,我才紧急调兵”
云越一把甩开他,几步就上了山坡,正好看到萧暥他们被一群弩手包围着。
他不由分说,一声令下,“统统拿下。”
随即十几名锐士一拥而上,那些弓手莫名其妙地,就被缴械押解待查了。
云越几步上前,“主公末将来迟了,没事吧”
萧暥一愕,他就不懂了,他化了妆的罢
这怎么都认得出来的
一边的魏瑄心照不宣地默默看了一眼云越。
看身段。
他们先到山庄里稍作休整。
看到杨启一只手掌没了,杨司空整张脸都惨白了,“这为什么非要断去一只手啊不能就削去一点皮肉吗”
这孩子的仕途怕是难了。
谢映之道,“地宫里有种极为罕见的毒蛇,杨公子被咬中毒,若不彻底断去肢体,毒素依旧会蔓延,他的手会慢慢变得迟钝,失去知觉,最后从伤口开始,身上皮肤开始变成灰白色,最终变成明华宗地穴中的东西”
杨司空身子一抖,脸色凄惨。
现在他长子疯了,次子残疾,这杨家的将来算是前景灰暗。
卫宛道,“至于那巨蟒,真的是蛇我看更像是地底的烛龙。”
谢映之道,“地火仍在燃烧,洞窟已经封死,无可查了。”
恐怕这地下的玄火要熄灭,得要几十年上百年时间罢。
这山庄这是要废弃了。
经过这一夜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回城后,卫宛本来想查问魏瑄,但是谢映之道,“师兄,我还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如果你不疲累的话。”
“我没事,想去你那里,”卫宛知道,那是玄门的家务事。
比起那莫名其妙的玄火,昨晚那个日月教主让他更为疑忌,于是不再多说,两人登车离去。
魏瑄本来想要直接回宫的,不过一想到这样子回宫,桓帝的密探看到了,报告上去,又是一身说不清的麻烦。
萧暥道,“先到我这里洗个澡,换身衣衫,你这衣衫”
萧暥虽然不想提,但不管是蛇还是烛龙,反正你是在里头待过了,这身衣服赶紧换掉
魏瑄看着萧暥也是一身的泥灰,皱了下眉,“将军,那你”
萧暥,“殿下先洗罢,我还好。”
家里就一个浴桶,总不能一起洗罢。
那浴桶是容绪前几天刚送来的。和他的公主镜一个系列。少女粉的浴帐和花瓣。因为这回是胭脂粉的浴帐,菊花换成了桃花朵朵。
魏瑄看着满屋子的粉色一时语塞,萧暥表示,都是殿下喜欢的。芭比粉嗷
片刻后,魏瑄泡在浴桶里,看着水中不断冒出的花瓣一言难尽。
他正想抬手驱开一些花瓣。可就在他抬起手臂时,他忽然发现,在热水浸泡中,他的左手的手腕上出现一块不起眼的小小的白斑。
位置好像正是上一次在地穴里被怪人咬伤的地方
他上段时间都忙于任事,没有留意。
难道说那夜从千家坊地洞出来,他一刀削去一片血肉都不能阻止毒液的侵蚀
他顿时心下一沉,想起谢映之的话,随即用力地掐了一下那块白斑,紧接着心中猛地一窒,那块地方的皮肤没有知觉
那次他之所以削肉不断骨,因为他不想残疾,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并没有像杨启那样当场断腕。
所以,他还是被感染了吗
他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深入心头。
那么接下来,他会慢慢地变成和地穴中的怪物一样的那种东西,渐渐地,浑身的皮肤都变成污白色,没有知觉,头发也会渐渐脱落,身躯逐渐伛偻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心脏被一寸寸冻僵。
他开始冷静地想,从开始感染到最后变成那种怪物,他还余下多少时间
他还有多少日子能待在那人身边
难道今后漫长的日子他都要想那种污白色的怪物一样,呆在阴暗的地窖中吗
就在这时,窗外朝阳已经升起来了。
初秋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窗棱上,水波般浮动。
庭院里萧暥正在吩咐徐翁买鸡蛋。
听到那声音,魏瑄刚才冷透的心倏然一点点回暖起来。
所以,他早餐想吃鸡蛋吗
当魏瑄进入厨房里就是一愣,有人捷足先登了
灶台上居然已经在煮东西了。
再一看旁边还有七八个鸡蛋和一堆狼藉的面。似乎这个厨子不大熟练啊。厨房搞得跟战场一样。
看着灶台上一团乱糟糟的状态,他对锅里食物的质量有点担心。
正当他抬起只觉麻木的那只手想掀开那蒸锅盖子看看时。
忽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昨天是殿下的生辰”
魏瑄一愣,转身就看到萧暥靠着门边。
他点点头。
“殿下想吃什么”萧暥问。
魏瑄如实道,“以往的生辰,阿姐会给我做一碗长寿面。”
萧暥咳了声,“殿下,你确定”
一想到锅里翻滚的面条,和昨天溪水中翻腾的蛇,实在有点难以下口。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片刻。觉得双方应该想得是同一件事。就此打住。
魏瑄赶紧道,“随便吃什么都好。”
萧暥表示“蛋糕吃不吃”
魏瑄什什么
鸡蛋,糖,面,牛奶没有的材料就用替换的。某狐狸难得下一回厨,当然要搞个大的。
“在我故乡,我们生辰就吃这个。”说着萧暥洋洋得意地掀开锅盖。
然后他就傻眼了。
只见一坨干巴巴的东西粘在锅底,好像边缘还有点焦黄。
魏瑄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将军的故乡,生辰是吃大饼的”